周正把漆灵带到了林霜的奶茶店。

    两人好像刚打完球, 漆灵额上沾着汗，校服搭在肩上，垂头丧气弓着背, 跟在周正的脚步后。

    周正也脱了连帽运动衫，内里一件贴身的黑色短袖洇出汗迹, 面色微红, 推开了奶茶店店门。

    林霜挑眉, 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走进来。

    红色的丝绒指甲随着音乐节奏敲着桌面。

    漆灵僵直站在周正身后, 林霜看不见他，只能瞥见一点黑色碎发。

    “打球了？”

    “嗯。”

    “谁输谁赢？”她心情极好。

    周正神色平静站在她面前, 闻言黑眸突然亮了下, 眉尾微扬，露出个清爽笑容, 意思不言而喻。

    她倚着吧台, 心突然跳了下, 觉得刚才男人的笑容有那么点感觉。

    tmd，两人睡的次数多了，性吸引力真的——直接给身体下指令。

    “想喝点什么？漆灵你来点。”周正扭头问身后的学生, 让出了位置。

    漆灵紧紧抿着唇, 抬头看了林霜一眼，那眼神又硬又直, 不服气，又不得不认栽，哑声道:“柠檬水。”

    周正语气平稳:“愿赌服输, 语气可以更平易近人点。”

    两人断断续续比了十场比赛, 所有能找出来的兴趣爱好——乒乓球羽毛球篮球足球跑步游戏轮着来, 比率10:0。

    只要漆灵能胜其中一场都算赢。

    漆灵死也挤不出那个“姐”字, 但至少有礼貌多了，咬字很重:“麻烦给我一杯柠檬水，谢谢！”

    林霜简直要吹口哨:“不客气，难得来一次，我请客。”

    这小子人见人厌没关系，两人不对盘也没关系，只要周正能治得了他就行。

    四舍五入，约等于这臭小子的命运掌握在了林霜手里。

    周正和班主任配合，跟漆灵明里暗里磨了一个多月，上课下课晚自习，每天花精力盯着人，终于有点突破。

    漆灵就是这个年龄最常见的那种叛逆男孩，受过冷遇，对家庭世俗有愤慨偏见，却也还有父母管着关心着，厌学叛逆，却又没有目标，只能随波逐流。

    对症下药，并不难教。

    偏偏周正耐心特别足，方式也算温和。

    漆灵对他不反感不讨厌，只是也拗不下性子喜欢，抗了这么久，毕竟心思还稚嫩，手段也不行，周正处处胜他一头，漆灵不得不梗着脖子低了头。

    输赢见高下，关系有缓和，那就可以尽兴下一步，漆雄请周正帮忙关照儿子，有人盯着不至于捅娄子，放心些，数理化成绩提高点，要是能跨进本科线念个大学，那就皆大欢喜。

    周正把漆灵的数学摸了一遍底，在班上的教学节奏基础上，给漆灵专门定了个复习大纲，强化训练。

    这学期高三还有个周六休息，漆雄和付敏喊林霜和周正去家里做客，饭前饭后四个小时的补课，林霜没想到周正除了能教数学，除去语文以外的所有科目都能教。

    漆杉高兴得一蹦三跳:“姐夫，你以后也能给我补课吗？我成绩也不好。”

    好像小孩子都特别喜欢老师的额外关照。

    林霜把漆杉的脸扭开，把房间的门阖上。

    有了这么点交集，林霜和付敏这边的走动渐渐多了些，漆雄亲自下厨做饭，付敏就带着漆杉和林霜，有时出去逛逛走走，做点别的事情。

    林霜去的次数多了，漆杉也跟她熟，喊姐姐，十一岁的虎孩子生机勃勃，特别能聊天，一聊一个心肌梗塞。

    “姐，你会和周老师结婚吗？你们结婚了我是不是就能改口叫姐夫了？”

    漆杉特别骄傲:“你们生了小孩，老妈就是外婆，我就是舅舅了。”

    林霜一个巴掌拍在他脑瓜上:“吃你的零食，闭嘴吧。”

    她刚过了二十七岁的生日——生日宴还是付敏和漆雄准备的，找了个她喜欢的餐厅吃顿饭，准备了蛋糕，漆雄和付敏都发了生日红包，连漆杉都准备了生日礼物（一条项链外加一只毛绒玩具，小学旁的饰品店买的，邀请了班上好几个女同学出席帮忙挑选）。吃过饭，漆雄回去看店，付敏周正和漆杉还带着她一起去了电玩城。

    怎么说呢，林霜不喜欢这样的家庭氛围，有点矫情和黏糊的感觉，但这顿饭也顺顺利利吃完，生日也热热闹闹过了，感觉尚可，加之晚上周正的表现，她对这个生日其实还算满意。

    可二十七岁，在北泉市真的迈入了大龄青年行列，林霜的姑姑还时不时跳出来问几句，知道周正的事情，一直囔着让林霜领着周正去家里吃饭。

    付敏把漆杉赶去玩，问林霜:“周老师那房子买在哪儿？多大面积？开始装修了没？”

    “不知道。”她玩手机，老老实实回答，“没问过。”

    周正不提，林霜不问，是有意避着，还是漠不关心，那就不知道了。

    付敏语塞，又问:“那他现在在外租房住？还是住学校里？租房子多少也要花点钱吧。”

    林霜沉浸在游戏里，没回话。

    她在付敏面前，不算是好性子，有时候心情好，聊得多点，有时不想说，寥寥几句。

    迈过了关系最僵硬的那几年，能缓和成这样，付敏已经满意了。

    她欠林霜的，其实挺多的。

    当年和前夫负气，盛怒之下一走了之，财产女儿全都没要，也从来没管过这些事，没替林霜打算过。后来林海出事，出事前，林霜的继母偷偷转移财产溜之大吉，烂摊子都是林霜收拾的，留到林霜手上就什么都没有，连那套老房子，都是林霜姑姑费心走关系保下来的。

    “年轻老师工资可能不高，但以后就好了，新闻说教师工资也在改革，每年都有涨动，高三又是毕业班，听说高考奖金也不少呢。”

    付敏的确觉得周正不错，也许经济条件和家庭欠缺了一点........可这事没法说，婚姻里经济基础很重要，可只看经济条件，婚姻更容易岌岌可危。

    饭桌上，付敏和漆雄也有意无意聊起周正买房的问题。

    周正很谨慎开口:“房子买在学校附近，临着市民森林公园，已经交房拿钥匙了。”

    “装修还没动工，最近只是了解家装方面的信息，不着急。”

    林霜闻言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公交车路过一片新楼盘，她玩着手机，突然问他:“不是说买市区那个楼盘么？怎么换成森林公园了？”

    他看看她，目光掠过窗外，没说话。

    隔了会:“森林公园离学校近，上班方便，环境更好点。”

    林霜淡淡“嗯”了一声。

    周正调整了下坐姿。

    他知道她也更喜欢森林公园那套。

    **************

    下午三四点，奶茶店生意最清淡，这时候娜娜和kevin都可以出去溜个号，一般只有林霜一个人在店里。

    林霜很难得把张凡call出来，请他来奶茶店喝茶。

    张凡觉得这两人也挺诡异的，很少有成双入对在他面前招摇，要是有事都单独找他。

    林霜抓着张凡的手机，给他转了十万块钱。

    “啥钱？”张凡跳起来，“老板娘你要包养我？”

    “以前我花周正的钱。”林霜白眼他，“上次谈恋爱，花他的钱买了不少东西，分手时候还钱给他，他不收。”

    这点张凡倒是理解:“恋爱时候给女朋友花钱天经地义，哪有分手回收的道理。”

    又酸溜溜看了眼手机:“啧啧，你俩谈了几个月？周正还挺舍得给你花钱啊。”

    “你想个办法，把这钱转给他。”

    “我能有什么办法？”张凡笑，“我无缘无故给他一笔钱，他能收？”

    “这大概也是他应急的钱。”林霜抽烟，“可能是提前准备的装修款，他给我花了。”

    周正的房子，张凡也知道情况，鼓了鼓嘴巴没说话。

    “好不容易把房子买了，不要卡在装修上。”林霜淡声道，“你天天和他在一块，我把钱给你的意思，你不知道么？”

    “我给他他就能要么，周正他自己主意也挺大的，也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林霜给张凡出主意:“就当是你借钱给他应急好了，还钱的事以后再说，先拖着.......让他先把这笔钱收下。”

    张凡想了想，挠挠脸:“我觉得你俩也挺有意思的。要不你们锁死结婚算了，他买房，你装修，房产证上写你俩的名字，夫妻共同财产，这不就成了吗，次次都在我这里兜圈子。”

    林霜瞟他:“你话那么多干嘛，我把你当工具人用，你倒是自己出起主意来了。”

    “嘿。”张凡拍大腿，“嘚，我还真就是你们俩工具人了，还口口声声说朋友呢，你俩什么时候跟我交心过，有事就找上门来了，没事就把我踹远点，两人都一副德行。”

    林霜也掩唇笑了:“免费一个月奶茶，我帮你在谢老师面前说好话。”

    “成交。”张凡见好就收。

    “说话当心点，滴水不漏啊，这笔钱，不许牵扯到我一个字。”林霜威胁他，“到时候出了事，我们两都跟你没完，你也别踏进我这店门了。”

    张凡缩了下脖子。

    过了几天，张凡去诓周正:“房子装修的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装完？”

    130平的房子，一梯两户，公摊面积20平，开发商额外送个十几平，装修真不是一笔小钱。

    “还没装。”

    周正眼下就是先做做计划，还没有开始装修的打算，攒钱也要有时间。

    “你这要攒到猴年马月啊，赚一点装一点嘛，没必要一口气全部到位，好歹先把墙体水电动起来。”

    这事张凡有经验:“到时候隔壁住户都装完搬进去了，你再开始弄装修，邻里投诉也麻烦，还容易有矛盾。”张凡皱眉，“不然这样，我手上还有几万块钱，眼下也没有花钱的地方，先借你用，等明年高考完发奖金，你再慢慢还我就是了。”

    周正摇头，小跑捡球:“不用，我装修不急。”

    “你脑子怎么突然不灵光了呢，我这可都是为了你着想。”张凡笑话他，“你这次跟林霜复合，别的不说了。你住她那，勉强算寄人篱下吧，男人魅力大打折扣啊，出门遇见她朋友，聊起这些来，好歹也给她来点面子吧，你俩以后的路也走得顺畅一些。”

    周正抛手投篮:“她不在意这些，房子不房子的，在她眼里也不算什么.......”

    “女人的嘴你也信，房子装得漂亮点，女孩子总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吧，你看林霜那个奶茶店，不也是她自己一点点搞起来的么，时不时在她面前炫一下——哎，这个卧室也太梦幻了，这个浴室的镜子好适合化妆，这个衣帽间简直神了，这张床，高级！妙不可言！！！要要要，这房子和男朋友全都要。”

    周正拿球砸他，叉腰哂笑:“你当什么体育老师，去直播卖货算了。”

    “我的意思，你营造一种美好生活，温馨之家的概念，那种氛围.......林霜看见了，心里没感觉？”

    “没必要，她不喜欢。”只会把她吓跑。

    “就算她不喜欢，你喜欢不就成了吗？你给你喜欢的人筑个家，感动不了她，难道自我感动下还不行？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吧。”张凡满嘴跑火车，“你在市里早点有个家，也能把你奶奶接来住个一天两天，让她老人家心里高兴高兴，再说了，借钱还钱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你没家里支援，单枪匹马的，我这做兄弟的还不能挺一把么？”

    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他，周正心里嚼了嚼。

    后来，周正给张凡打电话:“你手里有多少钱可以借？我多接点活，明年暑假还你。”

    这事成了。

    林霜收到微信:【任务完成，钱转给他了，还钱的事，明年暑假你自己想办法。】

    附带一张转账截图。

    林霜删了微信聊天，抬头看一眼，周正在房间奋笔疾书，她看见他眉头微皱，目光凝在笔尖，侧脸柔和又坚毅。

    看过很多次了，认真的男人很耀眼，她总觉得这一刻，他是带着光的。

    希望那是他喜欢的房子，装下他所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