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8盯着坐在桌子对面的温简言,一张娃娃脸紧绷着,如临大敌:
“……你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这次你别想再故技重施!!”
上一次,温简言和No.8像上次一样相对而坐的时候,成功揭穿了他使用人骰作弊的事实,因而从他的手中得到了那枚由祁潜变成的骰子。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No.8是绝不可能再踩进同一个坑里了。
“怎么会。”
温简言笑笑。
“我这次来找你,为的可不是这个。”
No.8狐疑地看着对方那张可恶的脸,沉默几秒之后,才缓缓开口:“那你做什么?”
对方是聪明人,自然清楚自己是无法再故技重施了,如果对方的目的真的是赌博,就不应该再找他作当荷官,而是用同样的手段找其他的荷官才对。
“叙叙旧不行吗?”温简言眨巴了一下眼,一脸无害。
No.8冷冷盯着他,显然没有被对方的装模作样骗到。
“作为老朋友……”
说着,温简言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放在了赌桌上,轻飘飘道。
“您一定不介意透露一些内部消息给我吧。”
猩红如血的桌布上,一块小指大小的红色玛瑙石熠熠生辉,里面似乎凝结着什么诡异的力量,在灯光下呈现出流动般的光泽。
“——!”No.8的瞳孔一缩,勃然变色,“你从哪里——”
话刚说到一半,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生生止住了话头,表情也重新绷了起来。
温简言端详着No.8的表情,了然一笑。
他果然知道。
根据玛瑙石碎片的大小、以及费加洛手上玛瑙石成品的模样推测,碎片的数量应该不超过四枚,而荷官有十名之多,也就是说,并不是所有的核心荷官都携带有这样的玛瑙石。
直接针对十名荷官的话,不仅会浪费大量时间,也多少也有些自不量力了。
所以,第一步必须要弄清楚,他们的目标是谁。
“我们来玩一把吧。”温简言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No.8,眉眼弯了弯,道,“如果我赢了,就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所有信息,怎么样?”
“不好意思,尊贵的客人,”在短暂的沉默过后,No.8的脸上扯开一个彬彬有礼,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微笑,“如果您想要掷骰的话,可以使用赌场规定的筹码开始赌局。”
显然,他也已经猜到了,温简言想要的信息究竟是什么。
而一旦泄密,后果恐怕是他承担不起的。
温简言却似乎早已料到对方的反应,他向后一靠,用指尖点了点桌上的玛瑙石,笑容狡黠:
“即便押上这个也不行吗?”
No.8眸光一动,但那动摇转瞬即逝,他重复着之前的那套说辞:“不好意思,尊贵的客人……”
“说起来,梅斯维斯事后真的没有惩罚你吗?虽然赌场确实从我这里抽了不少的成,但我看他在你输掉之后似乎不太愉快……”温简言端详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娃娃脸荷官,唇边带着一丝笑意,“他看上去不太喜欢输。”
“……”No.8缓缓道,“不好意思,我不觉得之前发生的事这和我们现在的赌局有关系。”。
温简言向后稍稍一偏脑袋。
站在他身后的陈默会意,他走上前来,将一盒血红色的筹码摆至桌上。
透明的盒子里码放着整整齐齐的筹码,在灯光下犹如凝固的鲜血。
“十三亿,”温简言笑盈盈道,“还记得吗?正是你上次输给我的筹码数量。”
他向前倾身,脸上带着笑。
“你不想一雪前耻吗?”
No.8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对于外人来看,他看上去犹如木雕泥塑般难以看透,但是,对于已经和No.8赌过不止一局的温简言来说,对方的情绪简直犹如写在纸上一样清楚。
很显然,梅斯维斯并不是一个喜欢输的人,虽然当时No.8输掉之后,他在温简言的面前并没有对No.8做些什么,但是,对方在意识到自己输掉之后一瞬间的恐惧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更何况,”温简言手指一转,转而拿起旁边的玛瑙石碎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如果梅斯维斯知道,你原本有一个能将它收回的机会,但却被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弃了,他会怎么想?”
他抬起眼,眼底里带着几分恶童般的天真。
“我猜,他也不太像一个宽容大量的主人。”
No.8的嘴唇绷紧了,靠近耳朵处的皮肤出现了细微的抽搐。
那是无法遏制的恐惧。
这不仅是No.8不参与赌局的原因,同样也将成为他不得不参加这场赌局的原因。
温简言将玛瑙石放在了筹码盒上,他眨眨眼,眼底带着蛊惑人心的波光:“还是说,你已经百分百肯定自己会输?”
No.8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和梅斯维斯一样,能成为他手下核心荷官的NPC,也一定都是赌徒。
而所有赌徒都有一个共同性:
对他们来说,从不存在百分百输的赌局。
只要赌下去,就一定能翻盘。
No.8注视着对方,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微笑,说道:“……既然客人您这么肯定,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
赌场负二层内喧嚣依旧,但是,在角落里的一张红色赌桌前,气氛却似乎陷入了凝滞。
安辛忍不住挪动了一下脚步,凑到童谣耳边:“喂,你知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啊?”
“嘘,安静。”
童谣看都没看他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专心致志地放在赌桌上。
她和玛琪有着相同的工作,身为灵媒,他们必须时刻关注赌桌上的灵异波动,以免对方出千作弊。
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她当然没精力理会安辛。
安辛不甘寂寞,再一次偷偷挪动脚步,凑到祁潜身边偷偷问:“诶,队长,你觉得温温他能赢吗?”
“……”
祁潜也没理他。
安辛有些气馁,但是,还没等他垂头丧气地退回原处,就只听祁潜缓缓开了口:
“能。”
安辛又惊又喜地扭头看去:“队长,原来你看得懂!”
“不。”
出乎意料的是,祁潜摇了摇头。
“这方面我的研究也不深。”
骰子这种比较简单的类型还勉强OK,但是,只要稍微再深些,规则再复杂些,他就不行了。
安辛:“那你怎么说……”
祁潜看向前方,但是,他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那张血红色的赌桌上,反而是在端详打量着坐在赌桌边的两人。
“那个No.8号荷官的情绪,从一开始就被温简言牢牢掌握着。”
而这甚至是从他坐下来,看到温简言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算起的。
祁潜不知道他们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看得出来,从温简言露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攫取了主导权,将对方的所有喜怒哀乐都牢牢地捉在了手里。
对对面那名荷官的所有情绪乃至欲求,都被看透了、玩尽了,他就像是一本打开的书,在懂得阅读的人面前失去了秘密,更何况,温简言在操纵人心的方面还是那样的擅长。
他像是蜘蛛一样耐心地织网,像弹拨乐器一样,娴熟地弹拨着受害者的心弦。
更重要的是,由于上次交锋的缘故,对面荷官的出千手段都被摸了个清楚。
温简言不惜白扔上千万的筹码也要和这个家伙赌博的原因已经显而易见——这家伙,他已经操控的得心应手。
即便祁潜对他们现在玩的东西一窍不通,他都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对面能赢才是见了鬼了。
祁潜扭头看向安辛,深吸一口气,表情罕见的认真:
“我不确定你现在对他还有没有心思,如果有的话,我建议你早点放下。”
安辛似有抵触:“为什么?”
祁潜抬起眼,深深看了一眼坐在赌桌旁的温简言。
青年倚着靠背,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线条流畅的侧脸,以及唇盼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重力般牵引着周围所有人的视线。
光芒万丈,又深不可测。
多美的毒花。
祁潜深吸一口气,挪开视线,缓缓道:“——你玩不过他的。”
他言尽于此。
*
终于,不知道过去多久。
“……”
No.8定在椅子上,脸色煞白,他低头看着赌桌上的牌局,一遍遍地确认着。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输在同一个人手上了,简直就像是中了什么诅咒,只要对面坐着的是这个家伙,就算是顺风也会变成逆风,对方一次次地让他丢盔弃甲,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身为娴熟的赌徒,No.8知道,有的时候气运就是如此玄妙,而一旦顺势和逆势成型,无论他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终于,他颓然地垂下头,接受了这个无可奈何的事实。
“……我输了。”
青年带笑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那么,就请回答我的几个问题吧。”
“首先,这些玛瑙石一共几块?”温简言问。
No.8嘴唇蠕动,几秒之后才出声:
“三块。”
和温简言猜的并无出入。
“分别在谁的手上?”温简言又问。
“……No.10、No.9、No.2。”No.8脸色苍白,嗓音微弱。
温简言的眼神凝了一瞬。
No.10?
他记得,No.10是负三层的常驻荷官,名为霍克,长着一张乐呵呵的笑面,面目如同弥勒佛。
而No.9是负四层的常驻荷官,也是赛马场的主持人。
那么,按照这个规律,剩下那名No.2,岂不也……
温简言心下一沉,问:“No.2是不是负五层的常驻荷官?”
No.8道:“是。”
……果然。
虽然猜中了答案,但温简言的心情却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对他而言觉不算好消息。
闻雅和陈默对视看一下,也同样交换了一个肃穆凝重的眼神。
温简言之所以要现在收集红玛瑙,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在负五层面对神谕时获得一定的优势,而现在,对面却告诉他们,玛瑙石的其中一片碎片就在负五层的常驻荷官身上。
很显然,无论他们想做什么,都必须前往负五层。
也就是说,在丧失先手优势的情况下和神谕对上,恐怕已经在所难免。
“至于那两位荷官的具体信息你就不必问了,”No.8冷笑一声,“如果你问我也不知道。”
温简言点点头。
他看出了对方并没有在撒谎,“好吧。”
“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No.8一怔,狐疑地盯着他,神色警惕,似乎不太相信对方会这么轻易放自己离开。
温简言眨眨眼,无辜地说:
“还是说你想和我再叙叙——”
他话都没说完,坐在桌子对面的No.8噌地站起身来,飞也似地逃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后有一百个温简言在追。
注视着对方火速逃离的模样,常飞羽不禁喷笑出声,他摇摇头,感慨道:
“没想到啊,会长,我看你都快把NPC玩出心理阴影了。”
温简言抬起眼,若有所思地注视着No.8消失的方向,忽然道,“你觉得他像NPC吗?”
“……”
常飞羽一愣,显然没搞懂温简言突兀冒出来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
温简言摇摇头,轻轻一哂:“没什么。”
“会长,那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是?”闻雅问。
温简言想了想,说:“先拿霍克手里的那枚。”
计划和开始虽然有了些偏差,但到底还是殊途同归。
既然第三片碎片和神谕都在负五层,那么,在下去之前,最好还是先去到更近的楼层,将他们能拿的东西先拿到手,这样的话,虽然无法再下到负五层前获取到他一开始想得到的优势,但在接下来的行动之中,选择也会适当增多。
“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们,你到底想干什么了?”
祁潜从一旁走了过来,垂眸看向温简言手中的红玛瑙碎片。
温简言也不隐瞒——主要是也没办法隐瞒:“负四层的常驻荷官手里也有一枚这样的碎片,我需要拿到它。”
“作为报酬,在这个过程中获得的所有筹码都归你。”
说完,温简言眨眨眼:“除此之外,再加三个亿。”
【诚信至上】直播间:
“?”
“我靠?这么多筹码说送就送???”
“不是,你小子败家子啊!!!!”
“等等,我突然反应过来了,他不仅靠拍卖自己发了一笔大财,还把人家铸币工厂打劫了!!!我说他今天怎么这么败家!!!”
“……靠,我想起来了。”
“行。可以、我服气。空手套白狼还是你牛逼。”
但即便如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次的报酬都算得上大手笔。
祁潜深深看了温简言一眼。
他没立刻应承下来,只是问:“获得你要的玛瑙石碎片之后,接下来呢?”
“我想想,”温简言掰着手指,“在负五层活下来、在神谕之前进入负六层、弄清楚他们到底想在这个副本做什么、让他们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想了一想:“就这些。没了。”
其实还有一个帮巫烛找东西——但那东西是什么他还都没搞清楚,更不知道究竟在哪一层。
再加上祁潜他们并不知道巫烛的存在,所以也没有提起来的必要。
祁潜沉思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对方和自己计划是否冲突,几秒之后,他点点头:“好。”
温简言伸出手:“合作愉快?”
祁潜握住他的手:“合作愉快。”
*
既然要拿到霍克手中的玛瑙石碎片,那么,第一件事显然是要进入到负三层。
对于现在的温简言来说,这个难度倒是不大。
毕竟,他在负四层赌马胜利获得的可不仅仅只有通向下一层的通行证,还有分量不小的筹码,而这些筹码同样可以在柜台处兑换通向福利层的门票。
在仔细思考后,温简言带上了陈默和常飞羽,与安辛童谣两人一同前往负三层。
其他人要么是天赋不太合适,要么是在前一天的行动之中消耗太大,很难再无缝参与到下一次的行动之中。
而祁潜小队没经历过惨烈一天,所以才成为了他最好的选择。
不过,由于祁潜上次留在负三层的五个“影子”尚未消除,所以也不能参与。
幸运的是,温简言上次扭蛋扭出来的影子被陈澄消灭掉了(虽然代价是他后面扭出来的影子全都算在了陈澄的头上),所以,他这次可以参与其中。
在负四层买好通行券之后,温简言一行人走入了电梯。
电梯缓缓闭合,开始向上升去。
“……总之,计划差不多就是这样。”在上电梯之前,温简言就已经告知了他们自己的计划,他叮嘱道,“你们接下来做好准备。”
“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安辛挨着温简言站着,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开屏的孔雀一样殷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事情应该能要不了多久解决——”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只听“叮”的一声,电梯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电梯门在几人面前缓缓敞开。
电梯里的几人都是一怔。
已经到了?
这次电梯上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而且,虽然电梯停下来了,但诡异的是,电梯内的侍者却并未像之前一样进行礼节性的引导,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沉默着。
他们反射性地抬起头,看向显示楼层的屏幕。
鲜红的【-4】闪烁着。
怎么还在负四层了?等等……
不对!
面前的楼层明显是陌生的,走廊之中漆黑阴冷,深处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几乎什么都看不真切。
一股子阴气从黑暗中袭来,窜上了人的脊背,令人寒毛直竖。
【诚信至上】直播间:
“啊这……”
“没有意外?这意外不是来了。”
“笑死我了,你小子该不会是乌鸦嘴吧?”
几人神色警惕,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黑暗,屏息等待着。
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几道浑身上下被黑布笼罩的影子从走廊之中显现出来,它们迈着悄无声息的步伐,缓缓地走入了电梯之内。
这居然是昨天晚上晚宴之中出现的“客人”。
三道身影站定,电梯门缓缓合拢,再一次运行起来。
几人定定地站在电梯内,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温简言不着痕迹地扭头向着它们的方向瞥去。
几道人影一动不动,身上的所有部位都被黑布笼罩,脸上也戴着厚厚的漆黑面具,它们浑身上下散发的阴冷气息,令窄小的电梯间如同冰窟。
终于,不知道过去多久。
“叮。”
“负三层到了。”侍者彬彬有礼道,“请您小心脚下。”
在丢给侍者小费之后,几人急急快步离开电梯,用最快速度远离那些不速之客。
熟悉的灯光洒落下来,将他们笼罩在其中,刚才电梯内的阴森冰冷随之消散。
安辛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它们没跟上来,不然还真……”
童谣向后瞥了一眼,忽然急急打断了他:“别说话了,往后看。”
身后,敞开的电梯门内,三道浑身被黑暗笼罩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跟着他们一起进入到了负三层内。
安辛:“……”
在场所有人:“……”
【诚信至上】直播间:
“……”
“哥,我给你五百块,你闭嘴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