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管子的尽头是什么?
里面所流消的、能够制造厉鬼的诡异液体又是什么东西?
温筒言紧紧注视着面前的墙壁,他呼吸加快,几乎能听到血流撞击鼓膜的声音。
脑海之中,许多线索似乎在此刻就能连接成线、拼凑成图,只差一点,
最后一点一一
毫无预兆地,脚下的地板突地一震。
怎么回事?!
惊悸之下,众人猛地拿头,下意识地四面环顾。
沉闷的巨响从墙壁深处传来…那种声音很难形容,像是船体龙骨崩塌的某种先兆,钢铁巨兽在深海发出濒死的哀嚎,没有源头,但又好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令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都脊背生寒。
一个令人汗毛倒竖的想法渐渐浮上众人心头。
船…这是要沉了吗?
可是,时间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早得多!
“轰111“
又是一声。
这下,整条走廊都开始摇晃起来,众人的身形都跟着站立不稳,巫烛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温简言,以免他倒下。
温简言习惯性地借力站稳,扭头看向巫烛,急促询问:
“还要多久?“
“很快。“巫烛看了眼走廊深处。
他反手握紧了温简言的手腕,拉起了他“跟我来。“
就这样,在无数怪异的震响中,所有人都开始全力奔跑起来。
温简言自认为体力不错,但即便如此,在脚下逐渐加剧的晃动影响之下,
他还是跑的有十分艰难,视线因灯光闪烁而模糊,在一片混乱中,手腕上的力道坚实而稳定,搜着他一路向前。
他指尖动了下,没把手抽回来。
回廊复杂,但却造成不了什么太多阻碍。
众人在细长的红色通道中飞快穿行,由于船体的震动和光线的变化,
身边的走廊都变得一片模糊。
温筒言虽然并不能完全确定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但是,他能够感觉到…他距离他们的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了。
巫烛忽然停下脚步。
他的动作来的突兀,温简言险些没刹住车,好悬撞上去。
其他人也都是一样,他们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身为资深主播,他们的体力并不差,但是,在这条道路上,体力的流失不知为何变得非常迅速,
即便只是奔跑,都好像要比往常疲累。
「到了。“巫烛开口,缓缓道。
他的嘌音没什么起伏,但其中所蕴含的信息量却令人不由得呼吸一室。
此时此刻,对方话语中所指代的地方…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整舸船的核心。
所有人下意识拙起头,向着前方看去,只见在距离他们数步远的地方,横亘着一扇紧闭的舱门,门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门牌,上面阴刻着几个字。
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们都是胸口一紧一一
【船长室】。
果然,船长室并没有和其他主播的舱房一样位于负十七层,而是在这
里…在船只的最深处。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
幸运号游轮的船长一一梦魇直播间积分排行榜第一、神谕公会会长一一是否就在这扇紧闭的门内呢?
【诚信至上】直播间:
“啊啊啊一一“
好紧张,感觉最终时刻要来了…“
「好奇怪,是信号问题吗?我怎么觉得画面质量不太好,好像有点卡卡的72“
“对…是的,从刚刚进入到这些走廊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卡顿了,但当时还不是太明显。“
「求求了,能不能别老在关键时刻抽风?“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
但是,他的指尖不过刚刚碰到舱门的表面,舱门就缓慢而无声地向内滑开了。
「一一|「他心脏一跳。
敞开的舱门内漆黑一片,即便是覆盖在走廊中的红色灯光,似乎都无法侵入到其中半分,那深邃的、几乎能够将人吞没的浓黑横亘在众人面前,
令人心生退意。
“准备好了吗?“注视着眼前的黑暗,温简言轻声问道。
当然。“闻雅点点头。
她没看温简言,声音是从未改变过的冷静和坚定。
“废话,“陈澄无礼地翻了个白眼,语气一如既往
,“费了那么大劲才来到这里,你还问这个7“
不过…无论这扇门中等待着的是什么,对他们而言,眼前除了走入这扇门后外,再无其他选择。
温简言:“走。“
青年头也不回地向前一步,下一秒,黑随吞没背影。
就在同一刻,直播间内的屏幕也瞬间黑了下来,并且久久没有亮起。
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7“
屏幕上一片漆黑,直播间内,所有聚精会神的观众全部是一怔,他们花了几秒才意识到屏幕的黑暗并不寻常一一不只是画面,就连声音都被屏蔽了一一于是,观众们面面相麂,茫然错愕,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行陌生的字样。
【检测到直播间出现敏感内容,现进行暂时封禁屏蔽】
一下子,整个直播间陷入哗然。
什么?1“
「不是,你在说什么东西21“
“敏感内容?敏感内容你*“*!也没见直播间里以前有什么不能播的东西啊(1“
“我*“你**的梦魇,*“v*吧?!花了那么多积分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被迫停止观看直播间的观众们口中涌出恶毒的语言,无数咒骂愤怒地向着梦魇本身倾泄而去。
“我们究竟为什么在这里看直播你没点数??你一一“
【检测到社区敏感内容,将对部分账户进行暂时禁言】
原本还文字稠密的屏幕,瞬间清空大半。
温柔平和的机械女声在倡大的直播间内回荡着:
“很抱歉给您带来不好的观看感受,但由于该直播间内即将出现的内
容,有极大概率高度影响您接下来的娱乐体验一一了您的娱乐,梦魔直播间将竭尽所能、付出一切一一于是,我们决定对直播间进行暂时性的封闭,补偿的积分已发送至诸位的账户,请您前往其他主播直播间观看更多精彩内
那声音一遍遍重复着,彼此交叟,几乎变成了某种令人胜晕的、诡异的韵律。
「一一梦魔直播间诚挚为您服务。“
船长室内原本一片漆黑。
而在他们迈入其中的一刻那,灯光就立刻亮起。
在突如其来的光亮之下,众人暗吃一惊,虽然明面上仍保持了相当的镇静,但警戒之心却早已都提到了最高。
血红色的顶光犹如有生命的蠕虫,爬满了他们的视线。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层高极深、几乎令人感到窒息的庞大空间。
和想象中不同的是,船长室里…
什么都没有。
别说没有一般船舱内应该存在的生活用品和基础设施,就连他们做好准备应对的诡异设施、恐怖存在都没个半点。
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空空如也。
可这怎么可能?
正当众人愣神之时,忽然,玛琪惊呼一声:“喂,你们抬头看!“
顺着玛琪手指的方向,众人抬头看去。
原本应该是天花板的位置,却横亘着奇怪的木质结构。
它们彼此交错,形成蜴蛛网般的态势,看上去分外诡异。
“等等,这东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温简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眯起双眼,打开手电筒,向上照去。
木质表面清漆斐驳,似乎年代久远。
|“湿筒言灵光一闪,猛地反应过来。
驾驶舱!
在副本开始之前,他曾摸到过幸运游轮的驾驶舵,明明四处都有十分现代化的屏幕,但是,在驾驶舶的中央,却有一个样式古旧、和周围格格不入的船舵。
正因为它看上去太特殊了,所以,湿筒言对它的印象十分深刻。
在副本开始之后,他前往甲板上寻拖线索的那一次,自己之所以能从追债人的手中逃脱,也正是因为及时转动了船舵,致使船体短暂失衡。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其实位于驾驶舱的正下方。
对于【船长室】所在的位置,温简言心中第一次有了大致的模糊概念。
回想起在自己转动船舵的瞬间,船体深处所发出的可怖巨响…
温筒言若有所思。
由此看来,这些木质的怪异横杆,或许才是整艘游轮实际上的真实骨架。
怪不得那么小的船舵,却能操控如此庞大的巨轮。
而那些深达十八层的负数船舱,恐怕也只是以某种平行的状态、附着于这些木质横杆上罢了。
所以,
在负八负九的住宿层被海水侵蚀时,被用作拍卖会的负七层、
和被用作赌场的负一到负六层,都能还处于完好无损的状态。
木质横梁向着房间的深处延伸。
“走,“温筒言收回手电筒,果断道,“到里面看看。“
于是,一行人快步向着船长室的深处走去一一这个空间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在足足走了近三分钟后,他们才终于走到了尽头。
然而,等待着他们的,却是一堵漆黑的墙壁。
…咤2
众人茫然地对视一眼,不由得再度拿起头,向着上方的木质结构看去。
没错啊,这些桅杆的的确确是通向这个方向,并且最终没入黑墙深处的。
温简言皱皱眉,走上前去。
他试探性地将手放在墙壁上,冰冷光滑的触感令他微微一怔。
这个手感…是玻璃?
不知何时,巫烛走到他的身边,诡异的灯光之下,他的眼眸深处被映出异样的血色。
和第一次在这舸船上见到油画时异一样,在这一瞬间,人性化的一面似乎再一次被从他的身上再次剥离,他的眼神阴冷迥异,似有随影跃动。
「就在这里。“
“我的心脏作为炉芯被藏在深处,但却似乎没有在为这舸船本身供能…
巫烛皱起眉头。
“那是为了什么?“温简言问。
「另外一个…更古怪的东西。“巫烛显得有些困惑。
“它似乎模仿了我的存在,“他将手掌按在墙壁上,冷白的皮肤和漆黑的玻璃形成刺眼的对比,手背上因用力而青筋隆起,“我的力量被切断了。“
他现在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自己一开始无法独立进入这傀船,而在进入之后,又无法连接到自己的本源。
正是因为自己的心脏被以一种十分独特的方式利用、甚至于模仿了他的存在。
所以才会造成如此吊诡的局面。
“模仿?“温简言一怔。
他忽然想起,在这个副本内曾多次见过的、如沥青般漆黑的液体一一那些被规则杀死的主播身体之中,似乎都被这样类似的物质充斥。
而巫烛的力量本源是黑暗。
一下子,似乎很多疑惑都得到了解释。
好
温简言深深看了巫烛一眼。
他后退两步,向着众人筒短命令道:
“硕破它。“
接二连三地,无数可使用的道具倾泄而下,但对漆黑的玻璃外壁却造成不了半点伤害,在接连一分钟的狂轰滥炸之下,它的表面仍旧光洁如初,
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我试试。“孔卫间声道。
他从肩膀到脖颈的位置变换成了类岩的质感,他后退数步,然后起步提速,结结实实地猛撞上去。
“珉1
—t.
“链1“两下。
这一次,漆黑的玻璃上,终于开始显现出细而浅的纹路。
有用!
晓
湿简言敏锐捕捉到一道很低的间哮。
那声线太过熟悉,甚至无需要思考,他就能将其和记忆中的声音对上。
“巫烛2“
湿筒言一怔,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影压下,温简言吃了一惊,还没等他作何反应,下一秒,就感到自己的肩头突兀一重。
他一个激灵,反射性地伸手想推:
“喂,你一一“-
m
压抑的声音紧贴着耳边响起,在对方那几乎很少出现过情绪波动的声音之中,温筒言第一次捕捉到了清晰的…痛苦。
温筒言一愣,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把巫烛推开。
“怎么回事?“他声音没自觉地放软。
温简言陋光一动,几乎一瞬间就找到了最大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是作为炉芯的心脏出问题了吗2“
耳边传来沙哑的一声低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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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简言撑住他的肩膀,手背蹭过巫烛脸颊旁时,意料之外的触感令他动作颇住一一对方那冰冷的、犹如大理石般的皮肤上,他第一次摸到了淋漓的冷汗。
以往,无论将有多重的伤势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巫烛的神情状态都没有半点变化,也正因如此,温简言才花了那么久才发现对方“治疗“的真相,
甚至是接连两次的利刃穿心,对巫烛似乎都造成不了太多影响一一温筒言甚至都要疑心,对于这个家伙而言,疼痛似乎并不存在。
这倒也不是说不通,毕竟巫烛不是人,感受不到痛楚也很正常,不是吗?
但现在…
对方的反应似乎打破了温简言一贯的印象。
或许…这家伙不是感受不到疼痛,而只是以往的程度不够罢了。
温简言拧眉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道:
“既然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你进戒指里来,等玻璃打开我再喊你。“
巫烛皱了下眉。
看对方似乎并不准备就这样简单听从,温简言有些烦躁。
他凑近过去,在巫烛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道:
“行了,快点进去…“
温筒言深吸一口气,扭头向身后看了看,像是在克服什么心理障碍似得,终于勉强软声道:
“听话。
巫烛眸光一闪。
他深深看了温简言一眼,最终还是顺从了。
看着对方的身形消失,温简言转了下指根处的戒指,终于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衔尾蛇向来能抵挡梦魇的监视和影响。
虽然不知道对疼痛缓解有多少用处,但是,至少比让对方在外面留着强…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1“温简言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扭头看去。
原来是费加洛不知何时凑到了他的身边。
对方眯起一双细细长长的狐狸眼,目光狡贺,唇边带着一丝微笑:“您那位朋友去哪啦“
温简言很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方式:“他吗?那是因为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所以一一“
但没想到的是,费加洛却打断了他的说辞:“所以,您和您的那位…
朋友,究竟是什么关系?7“
温简言愕然扭头:“什么2“
费加洛声音压的很低,保证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其他人可能没注意,但我可是看到了,刚刚他突然出现的时候,其实还在拉着你的手吧2“
「还有之前在拍卖会的时候,刚刚在走廊上奔跑的时候…
他掰着指头细数。
一…这一桩桩一件件,被挨个摆出来,温简言听得冷汗直冒。
在他到忍耐极限之前,费加洛总算不再列举具体事件。
他看着温筒言,眼里充满着和现在场合不符的、对八卦的强烈兴趣:
“怎么,在谈?“
他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自觉。
甚至还凑的更近了一点:
“您放心,我尊重理解一切取向,而且保证替您守口如瓶,都已经在梦魇里了,就算谈的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家各有各的喜好嘛,如果是非人类的话,能玩的花样名不是…“
温简言脑袋嗡得一热。
眼看费加洛还准备发表“高见“,他头皮发麻地打断,“你有完没完21“
“唉,激动干什么?“费加洛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举起双手作
投降状,“我这不只是好奇嘛…“
「好奇?“温简言咬住牙齿,冲他缓缓露出一个假笑,“那你怎么不好奇一下丹朱现在在哪,我以为这个对你才比较重要。“
费加洛:““
好毒辣的回击。
「别忘了我们的协议。“温简言冷声道,“去敲玻璃。“
费加洛:“好的。“
他菱靡走开了。
看着对方加入了破坏玻璃的队伍,重新开始干活,直到这时,温筒言这才松下紧绪的肩膀,稍稍地舒了口气。
他拙手捏了下有些发热的耳垂,回想起费加洛刚刚说的内容,不禁有些庆幸。
幸亏巫烛提前被他装回了戒指里,没听到刚才的任何一句话。
温简言垂下眼,挨了下唠,他有些怀疑。
不是吧?
难道自己和巫烛之间的相处,看起来真的很…
不对劲?
温筒言指尖动了动,似乎下意识地想要转动手上的衔尾蛇戒指,但在这么做之前,他想到了什么,又硬生生忍住了。
可恶。
他放下手,向着不远处的费加洛投去冷冷一警。
都怪那家伙口无遮拦。
看来还是被宰的不够狠。
“阿嘘“
费加洛背对着温简言,有些意外地揉了揉鼻子。
奇怪,身为资深主播,应该不至于身体弱到会感冒的吧?
所幸的是,费加洛的打岔也多少将温筒言分了下心,再次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眼前要做的事情之中去。
在众人的全力破坏下,玻璃已经龟裂,细细密密的纹路开始扩散。
孔卫却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他的脸孔变得苍白,身上的岩状质地也开始闪烁。
“行了,让开。“陈澄搜开他,让我来。“
下一秒,漆黑的唐刀显现出来,掘开空气,呼啸而至,恶狠狠础入细纹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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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显的玻璃碎裂声随之响起。
很好!
见此,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B,「陈澄挑挑眉,颇为满意,是不是很强7“
安辛:“不错,也加我一个。“
拉开弓弦,箭矢脱弦。
咔擦!“玻璃碎裂声更为清晰。
一缕粘稠的流质从那个小小的裂口之中流消而下。
眼看目的将要达成,众人变得越发斗志昂扬,他们铀足了劲,准备趁
此机会一口气将这个阻碍突破。
但正在这时…
一道很轻的叹气忽然自身后响起。
“请停手吧“
…等等,这个声音?
似乎是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所有人都不由得瞳孔一缩。
他们齐齐扭头,猛地向着身后看去。
视线边缘,一道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一明明在来时那个地方空无一人,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如何规避掉了所有人的探知。
「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你们见面的。“
久未谋面的塔罗师注视着他们,漆黑的双眼深不见底。
「但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阻止你们继续下去了。“
温简言缓缓道。
真是好久不见。“
苏成突兀站定,他看着温简言,腔调是一如往常的斯文,缓声说道:
「会长,回去吧“
「回去?“温简言注视着他,轻声道,“不可能。“
双方对峙着,明明间隔不过数步,但其中的距离却宛如天堑。
“我是真的…不希望你找到这里来,“苏成垂下眼,他的声音宛如叹息,“不过,很显然是我太天真了。从第一个副本开始你就是这样,无论有多少干扰选项、无论难度又有多高,你似乎总能找到正确的道路一一即便我已经竭尽所能地尝试过了,但似乎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真正阻止你。“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换个方式呢?“温简言定定注视着他,“比如,告诉我你掌握了什么,你为何会在这里,你又想达成什么7“
苏成眸光一动。
正当其他人觉得他可能略有动摇之时一一
不然呢7“
塔罗师慢条斯理问。
「不然?“温简言轻轻笑了,但微笑中却似乎并没多少温度,“不然我会保证事情不会像你希望的那样结束。“
他收敛微笑,面无表情:
「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我也做的出来。“
在他身后,其他人早已进入警戒状态。
很显然,一旦温简言下令,他们都将毫不犹豫投入战斗。
双方力量对比悬殊,如果真的硬碰硬,独自行动、又身为预言家的塔罗师一方是嬗不了的。
苏成定定注视着他。
曾经相识于微未的朋友,而今却如仇敌般剑拔弩张。
终于,在漫长的数秒过后,他开口了。
好吧“
「你想知道什么2“
温简言:“不如先从你的目的开始。“
「无论是加入神谕、还是进入游轮,我的所有谋划、我的一切布局…
全都是为了来到这里。“
「在这里,我会成为这艘船的新船长。“
他远远注视着温简言,神情几乎算得上恒切,“等到那时,相信我,我会让一切就这样结束的。“
“让一切…结束?“温简言皱了下眉。
“没错,“苏成点头,咬字清晰地重复道,“一切。“
“所有被束缢在这里的人,都将因此获得自由。“在塔罗师那双黑不见光的眼珠深处,闪烁近乎偏执的怪异神采,“所有的主播,所有的观众,一切的一切,包括你,包括我。“
具体是怎么做到呢?
温简言皱皱眉,看着对方脸孔上陌生的、近乎着魔般的神情,他将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
咽了回去,与各样人等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这样问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的,于是,他明智地决定换个问题。
“你说你会成为新船长,那么,上一任船长呢?
据我所知,上一任的船长是神谕协会的会长,也是梦魇排行榜排名第一的主播,他会容许你这么做吊2“
温筒言没和前两名主播打过交道。
他唯一打过交道的,只有排行第三、兼永春会长的丹朱,并东险些被她一人团灭一一既然如此,那神谕的会长又怎么可能是好相与的角色?
“他7“
苏成的态度近乎冷漠。
“他容许不容许已经没意义了。“
“什么意思?“温简言觉察到其中怪异的含义,不由眉头皱的更深了。
“你想见他吗?“苏成看向温简言,忽然问。
温筒言一怔。
苏成的意思是…神谕的会长,就在这里?
似乎将温简言的沉默理解为默认,苏成走上前,来到那面玻璃的面前,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下一秒,玻璃表面的漆黑开始散去。
伴随着黑色的幕布被渐渐撒去,玻璃重新变得澄潘无比,清晰地显露出被掩藏于其下的秘密。
准确来说,这不是玻璃墙,而是一个大到足够占据一整面墙壁的…
水缸。
无数细细的导线被接在水缸深处,液体在光线下呈现出怪异粘稠的的颜色。
而在液体之中,漂浮着一颗硕大无匹的大脑。
温简言惊愕地注视着这一幕。
…缸中之脑。
在平安疗养院之后,他又一次目睹这样的场景,一瞬间,所有的记忆都如同潮水般疯狂地涌入脑海。
所谓的平安疗养院,是一场制造新神的实验。
某个更高维、更恐怖的未知存在为人类提供了造神的“信息“,而这一信息则被承载于那张被封于黑色盒子之中的人皮纸之上,又被人类进行了隐蔽的利用。
根据实验室那些无脸人的说法,缸中之脑“对光线敏感“。
估计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面前的玻璃表面才必须用黑色幕布掩盖。
温简言嘴唇躯动,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
“没错,这位就是神谕的会长,真正的梦魇第一。“苏成道。
他扭过头,目光落在那枚悬浮于液体中央的大脑之上,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如你所见,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我以为平安疗养院的仪式已经失败了。“温简言嗡音有些艰涩。
「确实失败了。“
苏成说道。
“所以,它并未成神,而只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罢了…从成为游轮船长的那一刻开始,它就将以梦魇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以梦魇的目的为自己的目的,无休无止地施加着破坏。“
「事实上,在过往的副本之中,我们也和他打过不止一次交道。“
苏成扭过头,看向湿简言。
“它当过德才中学的教导主任,福康综合医院培育鬼婴的院长,平安疗养院内主导实验的负责人,在育英综合大学大动土木的校长…它在这个世界的缝隙间游荡着,制造着一个又一个的副本。“
一张云生
这个如诅咒般的名字脱口而出。
「不过,它现在已经没有太多价值了,“苏成顿了顿,补充道,“如我们所知,平安疗养院的实验是有缺憾的,从标种程度上讲,它更是终将走向终结的。“
确实。
所有有关张云生“这个人的影子,全部都游荡于每个副本的过去。
而在现在的这个时间线上,它从未出现过。
“简单来说,它永远地被存在于这些副本的回忆之中,保有部分自由活动的能力,但又并不完全拥有意识,留存于现实的夹缝之间,既非活人、也并未死亡。“苏成总结道,“一个失败品。“
“既然如此,“温筒言问,“你为何又会选择成为第二个失败品?7“
「总要有一个人被选为船长。“
苏成冷静道。
「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
苏成看向湿简言,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动容。
在那一刻,他似乎又重新成为了那个初入副本,青涩懵懂的苏成,而并非被打磨洗练而出的神谕副会长、那个漠然偏执的塔罗师。
“我知道,杨凡现在状态很糟…他杀死了一位管理员,如果不想死在这
个副本里,恐怕就只能永远留下。“
苏成的目光落在黄毛身上,他扫过对方已经近乎失明的双眼,却并不显得意外,似乎早已知晓对方现在的状况。
他最后看向湿简言,字字句句,无不悦切:
「但是,我能扭转这一切,事情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大概只剩下最后二十几分钟,我就能正式成为幸运号游轮的船长,等到那时,一切就能重归正轨。“
“唯独这个,唯独这次,请相信我一次…“
拜托。“
温筒言的眸光微闪一下,他张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但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就只听「轰“的一声一一刚刚停歇没多久的震动再次从脚下传来,而这一次,这震动持续的比往常更强烈,更明显。
众人的身形跟着七摇八晃,就连身体素质最好的孔卫和陈澄都几乎险些跌倒。
不过一瞬,苏成脸上熟悉的神情就尽数消融了,他扭过头,定定看向某个方向,眼神冷了下来:
该死“
空气中渐渐开始充盈起熟悉的腐败馨香。
那香味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变得浓郁起来,充斥在众人的鼻腔间,令人几乎难以呼吸。
如此鲜明的标志,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丹朱要来了。
「我必须要去处理一下竞争者,所以,我得先离开一下了“
温简言拿起眼,就正对上苏成带着愧疚的眼神。
「但是,非常抱歉…我同样也不能留你们在这里。“
他后退一步。
温简言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头顶的灯光猛地消失了。
不过胜眼间,周遭的一切都浸没在了无边的黑随之中。
靠!
温简言低咒一声。
他立刻打开了手电筒,但是,面对如此粘稠浓重的黑暗,手电筒的灯光似乎没有太大的作用,它只能勉强照亮眼前十数厘米的距离,但其他地方却仍然浸没在深不见底的未知之中。
借着微光,他谨慎地前进,用脚步丈量着自己所在的房间。
刚刚往前走了几步,温筒言就走到了尽头。
他拙起头,借着灯光看向前方,愕然发觉,挡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那由细细管道构成的猩红墙壁。
…怎么回事?
陈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闻雅的声音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我这边也是。“
众人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意识到,他们困进了一个窄小的,只有最多五平方米的空间之中,四面都是墙壁,无门无窗,全都是死路。
“靠,那家伙耍我们!“
虽然黑暗阻碍了视线,但是仍然挡不住陈澄气急的声音。
“我就知道,那个塔罗师是个纯纯坏种!“
自从前十竞争赛开始,他对苏成就一直就很有意见一一对方主动放弃资格,退出竞争这件事,陈澄显然始终耿耿于怀。
「毕竟他是提前我们一天拿到通行证,直接进入这一层的。“陈默冷静的声音响起,“这么长的时间里,一名预言家能做的事情只会比任何人都多。“
“是的。“安辛肯定道,“他刚刚不是说,距离正式成为船长只剩下最后二十几分钟了吗?…如果他没有夸口的话,那么,他现在恐怕已经获得了绝大多数的船长权能,否则的话,应该也没办法一下子就将我们困在这里。“
议论之际,闻雅扭过头,向着黑暗中温简言所在的方向看去,忽然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会长,对于刚刚苏成说的内容…你怎么想?“
此话一出,黑暄中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刚才,他们全程听完了苏成和温筒言的对话。
这段内容信息量太大了,即便他们有很大一部分内容都多多少少听不太明白,但是,仅凭那些他们能听懂的内容,仍然能够勉强拼凑出部分真相。
至少…
对于同一公会的老成员来说,在苏成主动离开公会这么久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从对方口中了解到,苏成所做出那么多异常行动的真实动机。
玛琪犹豫插话道:“虽然很多我都不太懂,但我觉得…至少前副会长出发点是好的7“
“嘲,这点我很早就知道。“
温简言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冷静,几乎没什么太多的起伏,犹如一柄锐利的刀,撕裂了死寂的黑暗。
闻言,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什么?
…早就知道?
只听温简言继续说道:
“离开公会进入神谕、以神谕代表人的身份参与前十竞争赛、再到幸运游轮的成型、推动你们主动参与负四层赛马场、乃至负五层的通行证争夺战
…他的行动轨迹始终都很清晤。“
只要剔除所有的干扰,抛却所有的情绪,将事件从头到尾梳理下来,
就能立刻发现…
苏成的动机始终如一。
所以,事实上,温筒言从一开始就没认为苏成改换公会,是所谓「背叛“。
他清楚苏成有所谋划,只是不知道对方究竟在谋求什么,又为何要这样做。
而现在,答案终于揭开。
“你问我怎么想,“温简言扭头,在黑暗中“看“向闻雅,“但实际上,你是想问,我们是否能够相信苏成这一次…就像他恳求的那样,对吗9“
闻雅:“咤。“
他们都不是特别容易被他人言论影响的人,但是,奈何苏成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打动人心了…
假如,倘若只是假如,苏成说的是真的。
如果他当上船长,真的能终结这一切,让梦魔结束,让一切回到正轨
这让人很难不意动。
更何况,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苏成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恳切、也太过真诚了。
像是生生剖开胸膛。
即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很难不被打动。
温简言无声笑了一下:
“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
即便在了解对方意图前,温简言都从未质疑过苏成的本质。
正因如此,答案的揭开也并不会影响他的判断。
一一我不信。“
他的声音中带着近乎冷酷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