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火火火火火!

   *  母亲就是皇后。她虽不是皇后所出, 却也该喊皇后母亲。至于她的亲娘,她只能对其喊一声阿姨。

    万寿公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有些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她确实会算账,也会看账本, 可这是管家的本事, 怎么能用在官场上呢!

    老皇帝把手一挥:“行了, 带着官印出去,明日照常上朝,别在这里打扰我和你母亲清静。”

    “是……”

    拒绝父亲一次, 已经令万寿公主耗尽勇气,她捧着官印退出椒房殿,回到自己宫中,往床上一躺,抓着头发心烦意乱。

    “怎么办啊……我从来没有当过官,做得不好要怎么办……”

    一想到那陌生的官场, 和自己熟识的宫中后宅十分不同,万寿公主心中便源源不断升起恐慌。

    镜子里, 隐约能照见一角床榻, 正好能看到女子的头发已经乱成了鸡窝。

    万寿公主几乎能感觉到头发擦过脖颈的乱糟糟触感。

    沉默……沉默……

    她叹息一声,从床上爬起,也不想叫宫人进来,便自己下床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柜子正要去拿梳子,视线却停顿在台底角落一个妆匣上。

    心念轻轻一动。

    她好像……还没报答许郎君大恩大德。

    这里面装着她的珠宝首饰, 除此以外, 她公主府里一共有二十四个这样的妆匣。

    她爹爹虽然对她不是那么上心,但该给的东西都会给。而且,她爹爹总说自己是粗人俗人, 学不来前面朝代皇帝那些贵气,他赏赐的金银物件,如果受赏的人真心有需求,可以拿去变卖——但需要前往银作局登记。

    万寿公主将妆匣拖出来,摸了摸铁质广锁上的三道箍,又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珠宝首饰的完好程度,眼神慢慢坚定起来。

    另一边。

    窦皇后看向老皇帝,颇觉新奇:“怎么会想到让华春这孩子去当官,她确实把账算得很好,以前也帮过我清理宫中账本,但五郎你不是一向觉得女子贤良淑德,恪守本分便行,有才华也只需自家人明白便可,若让家中女子出去抛头露面,困苦生计,是男人没有本事?”

    老皇帝大大咧咧:“临近年关,户部忙碌,已上书数遍言明缺人。”

    窦皇后微笑看着他。

    就算户部缺人,也没缺到这个程度。

    老皇帝:“如果让那些科举士子去填补空缺,等过完年后,也不能平白无故就将人驱逐,就得继续留他们在任,在任就得发月俸。妹子,你说这不是亏了吗,过完年后也就用不上那些人了,让他们白领月俸,我这心里不舒服。”

    窦皇后眼皮就是下意识一跳:“所以……”

    老皇帝眼睛里亮着诡异的光:“叫万寿暂领司务一职,自家人,连月俸都不用发!”

    窦皇后:“……”

    就连大太监都没忍住侧目。

    这也太抠门了。

    “当然。”老皇帝越说越兴起,气焰都嚣张了三分:“她身为公主,本身的俸禄依然会按例发放。不会短了她吃穿。”

    老皇帝:“而且,也该让这丫头见见世面了,省得老惦记着那个驸马,堂堂公主,天家贵女,居然能被驸马欺压。气死朕了!”

    窦皇后瞅他一眼,只觉得省钱才是重点,至于让女儿自己立起来……在他眼里,比起出去抛头露面,还不如安排七八个五大三粗的厉害嬷嬷,让她们保护公主。

    哦,不对。窦皇后算了一算,这么一想,如果华春去当官,自己立起来,连嬷嬷的钱都可以省了。

    “对了!”老皇帝一拍脑门:“差点忘了!之前说要奖赏许烟杪。”

    看向大太监:“取笔墨与御扎来。”

    他在轻微的彭彭磨墨声中抬起笔,开始往空白御扎上书写。黑亮的墨水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在纸上流淌,形成了粗犷的字迹。

    “传朕手制,赐吏部司务许烟杪钱三十万,布百匹。”

    大太监已经是第二次听到陛下特意提起这个许烟杪了。

    他走出椒房殿,前往皇帝私库去取奖赏时,心里不停琢磨这个名姓,十分好奇。

    这个从九品的小官是怎么得到陛下赏识的?竟然能让陛下亲自拟写制书——要知道,陛下对寻常官员的赏赐只会传口谕,若要下制,则由翰林官负责撰拟。

    大太监找不到人来回答问题,他心念一动,决定亲自把奖赏送去许府。

    “像这种新秀,咱家虽没想过结党营私,却也该结一份善缘才是。”

    *

    许烟杪把兵部司务带回自己家,要请他吃火锅。

    但越走越偏。

    兵部司务佯装惊恐:“许郎!你做什么!袭击官员是违法的!”

    许烟杪白了他一眼,往旁边一指:“喏,到了。”

    兵部司务看过去,惊异地说:“这是阁下住宅?”

    怎么会如此庳逼破露?

    “嗯,京城好地段的房子卖价贵,寸土寸金嘛,租金也不便宜,我就租这了。”

    许烟杪绕过低洼处的污水,开锁,推门:“不过你放心,我攒了不少钱买肉,这顿火锅一定能吃得痛痛快快。”

    兵部司务努力轻着脚步跟进去,屋子里的地板走一步就嘎吱一声,仔细看,地板歪歪斜斜,缝隙还不少,有些地方用小木棍或是横着或是斜着撑住。

    走得兵部司务胆战心惊。

    那滚烫的小锅子往桌子上一放,桌腿颤颤巍巍时,兵部司务手都在抖。

    “你怎么会那么穷!”他几乎崩溃了。

    许烟杪莫名其妙:“我怎么就不能那么穷了?老……咳咳,陛下给从九品官员发的月俸才一千零五十文钱,加上零零碎碎的食料钱,杂用钱,还有奴仆钱,我没领那两名奴仆,改成每个月拿四百一十七文,福利二选一嘛。统共就不到二千钱。就这破房子,一个月租金——哦,就是掠房钱居然要五百文,去了四分之一,我还要吃饭穿衣——如果不是朝廷不允许,我都想直接带着被褥睡衙门。”

    兵部司务脱口而出:“你就没想过贪……”

    也不用大贪,小小收点礼物就行。司务厅大家都是这么干的。毕竟他们负责发放文书,如果把谁家的文书稍微拖一拖、卡一卡,但又不是做得很显眼,按照规章制度来,谁也挑不出错。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嘛。为了避免被他们这些小鬼暗地里作祟,一般人都会过来塞点礼物,让他们高抬贵手。

    之前一次党争的时候,就有一个党派没给他们这些小小的司务送礼,他们故意把没送礼的文书卡一下,再把对家的文书迅速地发放下去,那个对家党派得了先机,直接把朝堂上自己对手那一派的官员挤兑掉三分之一。

    许烟杪双眼纯洁且茫然:“什么?”

    兵部司务叹着气:“算了。”

    看许烟杪这个干净的清流样子,也不像是会收受贿赂的人。

    以后还是他想着法子接济一下吧。

    “来,吃……吃那个什么锅!”兵部司务一屁股往椅子上坐,椅子腿嘎吱一声响,兵部司务又战战兢兢抬起屁股。

    许烟杪安慰他:“你放心坐,我都坐了好几个月了,完全没事。”

    “哦哦。”兵部司务颤颤巍巍坐下去,只敢坐半个屁股,随时准备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