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白离的话,谢恒垂眸不言。
像是一滴水落进碗里,发出清脆声响,告示着,这碗中有水。
若只是想亲近,那只是欲。
但若愿意为她克制,那早就不是欲了。
他知道。
他该知道的。
谢恒听着这话,想了许久,终于坦然轻笑:“或许吧。但不管如何,”谢恒端起酒杯,盯着不远处人群中格外耀眼的人,“都是她先招惹我的。”
不管是崔观澜,还是谢恒,都是她主动招惹。
既然招惹了他,便没有离开的道理。
没想到谢恒会这么说,白离惊得将酒水呛进嗓子,她急促咳嗽起来,缓了片刻,忍不住道:“恒儿,我观惜娘不是这个性子。”
“姑姑别操心了。”谢恒知道白离要说什么,温和道,“这些事还早,姑姑,我自己会处理。”
说着,谢恒举杯,温和道:“姑姑,再饮吧。”
众人闹了一会儿,洛婉清酒量极浅,没一会儿酒劲儿上来,就开始有些迷糊,开始扒拉着星灵说胡话。
谢恒见状,便让白离上前,将洛婉清半拉半劝拖了回来。
白离搀扶着洛婉清离开,谢恒待了片刻,也起身告辞,随后跟上白离,将洛婉清扶了回去。
白离伤势未愈,谢恒也不敢让她太过操劳,便让她先走。
白离一走,只留了洛婉清给他,谢恒看出洛婉清伤口有些浸血,便打了水,拿了药和绷带过来,想要给她重新包扎。
洛婉清正醉得难受,迷迷糊糊看见谢恒拿着绷带走过来,立刻想要起身行礼:“公子。”
“躺下吧。”谢恒有些无奈,“都醉了,还不忘行礼。”
“要给公子一个好印象。”洛婉清实话实说。
她打从进来就是谢恒名单上警戒的危险分子,她自己清楚。
如今好不容易在谢恒面前混了点信任度,她必须好好表现。
谢恒被她逗笑,想要拉扯她衣衫给她上药,结果一动手,洛婉清立刻压住他的手,警惕道:“公子想做什么。”
她防贼一样的眼神看得谢恒有些新鲜,他安抚着她:“上药。”
洛婉清摇头,认真道:“公子,我自己会上。”
“你醉了,我帮你。”
“男女授受不亲,”洛婉清坚持摇头,“公子,我是大夫,我可以自己上药。”
谢恒动作一顿,品着这句话。
他倒第一次从洛婉清嘴里听到这话。
他迟疑片刻,慢慢放手,便见洛婉清恭敬道:“公子,夜深了,您回吧。”
这赶客赶得很清醒。
谢恒有些无奈,见洛婉清浑身绷紧,跪得笔直,他只能起身,迟疑道:“那你自己处理吧。”
洛婉清认真点头。
谢恒犹豫着走出去,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见里面毫无动静。
左思右想,他回房间拿了崔恒的面具,脱了外衫,卸下千机手串,重新回到洛婉清屋子。
洛婉清果然没有换药,倒在床上,被子也没盖,合衣睡着。
谢恒试着去拉洛婉清衣衫,只是一碰,洛婉清立刻警觉握住他的手腕,凌厉睁眼。
等见到是她,她动作微松。
她迷糊看着眼前人,辨认许久,才迟疑着开口:“崔恒?”
“是我。”
谢恒察觉她语气变化,不由得有些好奇,重新道:“你伤口浸血了,我给你上药?”
洛婉清闻言,竟也没有推拒,反而放开钳制他的手,闭上眼睛,轻应了一声:“嗯。”
谢恒一愣,他隐约意识到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只是觉得心上莫名有些发堵。
为什么崔恒可以给她上药,谢恒不可?
那……若她愿
意给崔恒上药(<a href=".co.co)(com), 为何又要和谢恒说,刀山火海,都愿意随她?</p>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是一个人?
她若将他们当成两个人,那她是在做什么?
谢恒看着床上人,思索半天也没想出过结果,干脆拉开她衣衫,一面给她换药,一面开口:“惜娘?”
“嗯?”
“为什么不让谢恒换药?”
“那是公子。”洛婉清含糊开口。
谢恒没听明白,只问:“公子不能换药?”
“嗯。”
“那我呢?”谢恒弯下腰,俯在她身上,“我为什么能换药?”
“你是崔恒。”
“若崔恒也是公子呢?”谢恒玩笑。
洛婉清一顿,她缓慢睁开眼,目光直愣愣看着上方。
她好像看到什么,谢恒歪了歪头,观察着她的神色。
“崔恒,不能是公子。”
她喃喃开口。
“为什么?”
洛婉清没说话。
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上一世。
她在给自己院子里撒米喂鸡,听着周边人议论:“听说谢恒死了。”
“不可能吧?他死了,监察司不反?”
“这谁知道?听说在东都,活剐了三天才咽气。”
活剐三日。
凌迟千刀。
洛婉清突然感觉心悸,她慌忙伸出手,猛地抱住谢恒。
谢恒一愣,就听她颤抖着开口:“你绝对不能是公子。你答应我,你不是公子。我陪公子去,你不是公子。”
“好。”
没想到洛婉清怕成这样,谢恒心里又酸又涩。
但他也明白。
他当初那么逼她,逼她给人上刑,让她看自己用刑,如此骂她,最后还放弃她。
她不愿这是崔恒,他明白。
他抬手抱住洛婉清,诓哄着:“我不是。你放心,我不是谢恒。”
听到他安抚,洛婉清颤抖才慢慢缓下来。
她闭上眼睛,不敢再想。
崔恒啊。
那么好的崔恒啊。
给了她一切开始的崔恒啊,怎么会是公子呢?
公子……
会死的。
这话她不敢出口,她只是紧紧抱住崔恒。从他的否认中汲取安慰。
公子很好,她愿意跟随公子。
但是,她希望崔恒,平安一生。
***
监察司热热闹闹时,未央宫中,李归玉正在给皇后梳发。
“我离开前,母后一头青丝,如今只是五年未归,母后就已经长出白发了。”
李归玉垂着眼眸,温和道:“看来母后一定很是思念儿臣。”
皇后王怜阳垂眸不言,李归玉抬头看向镜子,温和道:“母后怎么不说话?”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王怜阳低低开口,李归玉似是不明白,给皇后梳着头发,轻声道:“母后在说什么?”
“你既然能在兵刃上下毒,为何不直接毒死他?”王怜阳忍不住拍在桌面,怒喝,“你让他死就是了,非得……非得如此羞辱他吗?”
“母后在说什么?”李归玉抬眼,“我听不明白,尚文如何被羞辱了?”
“你让他……你让他绝嗣,”王怜阳咬牙,“这难道不是羞辱?一国太子……”
“太子?”李归玉轻笑,“不是废了吗?”
“你到底要什么?”
听到他的话,王怜阳崩溃回头,木梳拉扯着她的头发,她仰头看着面前站着的李归玉:“你要权势,你杀了他就是了?你非要如此做?!非要这样羞辱他,非逼着我们动手害他,你一定要他不得好死你才安心是不是?!”
“母后误会我了。”李归玉摇头,平静道,“我从没想过要七弟死,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只是希望
,他能体会一下哥哥的感受。”
王怜阳说不出话,李归玉把她头强行转回镜子前,低头给她挽发,温和道:“五年前娘娘能放弃我,如今为何不能放弃尚文呢?都一样的。况且,论当太子的资格,难道我不比尚文更有资格?”
听到这话,王怜阳捏起拳头,李归玉弯下腰,靠在她耳边:“我是中宫嫡长子,我比他聪明,比他更得人心,比他更受宠爱,王氏有我这样的皇子,应当感到幸运。我猜舅父一定是这么想,母后你觉得呢?如果你不这么觉得的话——”
李归玉笑起来:“王家还其他宫妃吧?母后,其实你不是唯一选择,我也不是。尚文已经废了,母后,你只剩下我了。”
“李归玉。”
王怜阳死死盯着镜子里的人:“我怎么生下你这种孽种?”
“唔……”李归玉认真思考着,笑了笑,“或许是因为,娘娘也是个混账东西吧?”
话音刚落,王怜阳“啪”一巴掌打在李归玉脸上。
她死死盯着他,咬牙开口:“我不管你以前如何,你要做的我答应你了,日后你我母子在宫中,相依为命,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李归玉站在原地,平静看着王怜阳,王怜阳声音软了半分:“让尚文活着。”
“好啊。”李归玉轻笑,“那日后,娘娘与我,要好好合作。”
“我如今只剩下你一个可用的儿子。”王怜阳冷静看着他,“我还能如何。”
“那娘娘放心,”李归玉颔首,“我保证李尚文活着。”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一个冰冷声音传来,王怜阳立刻抬头,李归玉冷眼抬眸看去,就见一袭鹅黄宫装的王韵之从帘后转进来,沉声道,“太子遇刺了。”
听到这话,王怜阳和李归玉都是一惊。
王怜阳急急起身,惊颤开口:“在哪里遇刺的?人呢?”
“去皇陵路上,人已经没了。”
听到这话,王怜阳往后一退,抵在梳妆台上,似是不可置信。
李归玉盯着王韵之,只问:“谁动手?”
“不知道。”
王韵之看向李归玉,神色间尽是审视:“但看刀痕,是咱们死士的手笔。”
李归玉皱起眉头。
王韵之盯着李归玉:“三殿下,今夜可动过身边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