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
洛婉清听着这话,颤颤抬眼。
然而雨水润湿睫毛,压得她觉得眼酸。
往前走,别回头。
这一路他都是在这么告诉她。
他将她从扬州带到东都,为她塑骨给她新生。
将她领进监察司,从头教导。
为她铺登天路,搭青云台,领她东都一战成名,随她江南找寻真相。
他一直在告诉她,别回头。
成为监察司最好的司使,成为手握权力之人,让往事如烟而过,带她重获新生。
她一直在答应他,一直在他期许之下,努力往前,然而她却被他强硬拖着往前走去这一刻,明白其实不是。
她走不了。
她身上都是枷锁,她是因此而来,没有结果她怎么走?
她爱重这个人,但这只是她人生路上偶然相遇的一场绮梦,这样的美好本不该属于她,可她放不开手,所以总是想要死死纠缠。
身后打斗声渐小,李归玉似乎已经逃走,崔恒也慢慢放手。
他一言不发,只将伞给她,从遮雨伞下走出,提步往前。
洛婉清停住步子,看着他独身走在雨里,往前,走远。
“崔恒……”
洛婉清沙哑开口,对方却没有停步。
他把伞留给她,一人独行向前,却无谓她是否跟上陪伴。
她忍不住提声:“崔恒!”
对方终于停下,他静默许久,于长街回头。
洛婉清看着他,不由得捏紧伞,犹豫许久,才开口:“我是来问赵壮……”
“第几次?”
崔恒出声,洛婉清一顿。
崔恒想了想,似是回忆道:“我记不清了。”
他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像是海水缓慢又深沉流淌而过:“好像每一次我都在观望,每次我觉得我离你很近,可是李归玉出现的时候,我便意识到这是一种错觉。”
“第一次我在牢狱里看你们,我知道自己是局外人,那时候我介意,可我理解。”
“第二次琴音盛会,我难过,我愤怒,所以我想介入你的生命,我以为我可以做到。”
“但第三次、第四次……”
崔恒声音止住,他把所有情绪压在眼中,所有激动地、炙热地、强烈的情绪都死死压在心里。
他压过很多次。
在听他母亲死讯的时候,在天牢一寸一寸折断自己骨头的时候,在青云渡,在刑法场……
他已经习惯将所有情绪压在面具之下,有时候他自己也忘了真假。
只是或许这件事太小,又或许此时此刻他只是崔恒,他竟自己有些不愿压,不愿忍。
他不住质问:“你来找赵壮,找他做什么呢?不过是找他问李归玉是什么人,找他问李归玉是不是有冤情,心怀一丝期待,在想李归玉是不是有自己的苦衷。哪怕只是一点苦衷,你也要奋不顾身,你一刻都等不得,哪怕知道我期待明日,哪怕我一次次让你留下,哪怕成亲在即……”
“那是假的……”
“于我是真的!”崔恒骤然提声,洛婉清意外抬眼,崔恒不由得捏起拳头,身体轻颤,“你以为崔恒能陪你多久,你以为我有多少时光?洛婉清,我这一生,”他似觉难堪,却还是开口,“与你或许就只有这一场婚礼。你觉得这是假的……”
可这就是崔恒的一生。
他因她来到这
个世间,因她留恋这个世间。
他像是一抹执念,一缕孤魂,能和穿上嫁衣的她拜过天地,就是崔恒最大的幸事,也是谢恒这一生,唯一的颜色。
可她不给。
她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任务,以为这就是一场障眼法。
可她从不知道崔恒对谢恒意味着什么,这场婚礼,于他一生而言,又是怎样的亮色。
她不知道,她从不知道,可他却甚至怪不了她不知。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让你去找赵壮,为什么不让你问下去,因为我受够了。”
他定定盯着洛婉清:“我受够李归玉的存在,我受够你羁绊在过去,我怕你会动摇,我希望有一天,哪怕一天,你与他无关。可你做不到,哪怕是一天你都做不到!洛婉清,我不是铁石心肠,我亦肉体凡胎,我会痛苦,会难过,会嫉妒,会……”
他声音止住,在她竭力压制着的神色间,他再说不出指责,忍耐许久,最终却只剩一句:“我会累。”
喜欢她这件事,太累了。
他总以为人世无不可逆转,无不可掌控,却独独在她身上,明白人心无常。
他竭尽全力,然而她终如顽石。
他爱她的坚不可摧,又在此刻恨她的不可打磨。
她永远活在她的世界,她执着于她的目标,她身上被烙下那个叫江少言的钢印,她便一直捂着它,仍伤口溃烂发腐都不让人触碰。
他难堪闭眼,心知自己失态,转身欲走:“先回去休息吧,我累……”
“可它就是假的。”
洛婉清声音清明,崔恒不愿多说,只道:“我不想与你再争论,先回……”
“我想要真的。”
崔恒一顿,他缓缓抬眼,看着站在雨里的人。
洛婉清死死捏着伞柄,平静道:“我没有骗你,我在往前走,我一直努力往前走,你当我找赵壮是因为我放不下李归玉?”
洛婉清看着他,轻轻摇头,有些艰涩开口:“不,恰恰相反。我找赵壮,是因为我在放下。如果是过去,是在你我初遇,我不会去问赵壮,我只会在今夜——或者是在鸳鸯生死阵,在更早,就不择手段、不留余手杀了他,因为我足够恨。可我遇到张九然,遇到你,我没有办法再单纯恨下去。我的恨被消弭,我的苦难被治愈,我开始想要未来。就算我怕——可我还是想往前走。”
洛婉清朝着崔恒走过去:“所以我忍不住去问因果,忍不住质疑自己,因为我害怕自己变成下一个张九然,自以为正义,其实作恶多端。我开始期盼未来,我想成为你所愿的司使,为我家、为崔家翻案,帮公子推行他想要的《大夏律》,做很多事,我想有一日,你我都能以自己的名字站在阳光下相见。而那时的我,可以无愧于人,无愧于心。”
“所以我得追问,我要问他做了什么。而我越问,我越茫然。”
“我曾经以为他只是贪慕权势,但现在发现不是。我曾经以为他薄情寡义,但现在发现不是。”
雨伞遮到崔恒头顶,洛婉清仰头看着他:“崔恒,我的感情都是真的。”
谢恒神色微动,洛婉清克制着所有想要触碰和拥抱的冲动,认真道:“我爱他的时候是真的,恨他的时候亦是真的。所以那些感情都积累在我心里,我与他一起经历太多,他说得不错,纠葛太深,拨之既动,无论是为了什么,我必须要有一个结果。哪怕我不爱他,只是为了过去的自己,我也得求这个结果。而在此之前……”
洛婉清声音停下,她看着他,把他一点一点刻在眼里,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招惹你,贪恋你,纠缠你,是我的过错。不过好在,”洛婉清顿了顿,过了片刻后,笑起来,“其实我与你,并不相识。”
谢恒闻言,他明白她在说什么,慢慢捏起拳头。
洛婉清凝视着他漂亮的眼,温和道:“我知道崔恒不是你的名字,我知道这不是你的脸,我知道在我面前的你是假象,你没有那么温柔,没有那么良善。你能容忍我与李归玉到今日,不是因为你宽容,而是因为,你从来不打算与我有未来。”
“惜娘……”谢恒心上突生惶恐,他突然不敢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沙哑道,“别说了,我……”
“崔恒,”她打断他,摇了摇头,“不要对感情低头。”
谢恒动作一僵,洛婉清认真看着他:“你要的感情,是独一无二,是倾其所有,我一直知道,但我放不了手。但其实我知道,你这样好的人,该遇到你所期盼的人,所以,不要低头。你我这一梦,当醒了。”
不要忍耐。
不要难过。
不要为了感情,低头去将就。
她的崔恒,该得到的,是这世上最干净、最认真的感情。
她将伞放到他手里,谢恒一动不动看着她,手指相触那刹,她竭尽全力、逼着自己收手。
“你做你该做的事,我做我该做的事,”洛婉清笑了笑,似是洒脱,“姻缘牌我留着,能遇到你我很高兴,我永远记得崔恒。如果有一日,我放下了,天高海阔,”洛婉清坚定出声,“我来寻你。”
“如果没有呢?”谢恒明白她的意思,他死死盯着她,“你要是走不出来呢?”
“那就走不出来。”
洛婉清想了想,玩笑道:“其实,如果没有遇到张九然,没有遇到你,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走出来。走不出来也不过就是回到原点,”洛婉清摇摇头,“我不亏。”
两人没再说话,没有一人舍得开口。
过了许久,洛婉清终于鼓起勇气,似是玩笑抬起手指,两指相并,学着当初崔恒的模样,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谢恒抬起眼眸,看她含着眼泪,笑着开口:“崔恒,我惟愿你,长命百岁,万事如期。”
说完,她仿佛是怕再多停留一刻,果断收手转身,扶刀前行。
谢恒立在原地,只觉那祝祷仿佛是灌在他耳里,反复回响。
长命百岁,万事如期。
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这世上,还有人期待他长命百岁。
谢恒闭上眼睛,嘲讽一笑,感觉钻心地疼。
其实洛婉清说得没错,本就是美梦一场,他既然是为她而来,她要醒,他便该走。
就像他对崔衡说的那样,她愿意,他陪她。她不愿,他离开。
他们各自有各自要做的事情,他只是为她作陪。
可如今晨前梦醒,他听着她果断的脚步声,才发现,这场梦里不愿醒的从不是她,而是自己。
“柳惜娘……”
他忍不住轻唤。
然而洛婉清没有停步。
她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上,一步一步往外走远,他颤颤开口:“你心里有我吗?”
洛婉清脚步一顿,她背对着他,艰涩道:“有。”
“那……”崔恒突然轻声问,“如果我愿意呢?”
洛婉清疑惑回头,就见
崔恒慢慢睁开眼睛,仿佛是做了个极其重要的决定:“如果我真的想和你成亲呢?”
洛婉清愣在原地,谢恒不自觉绷紧周身肌肉,他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艰难。
“卯时之前,听风楼上,昼夜交错,日月为媒。只要你来——”
谢恒说着,心慢慢沉静下来:“我告诉你我是谁。”
听着这话,洛婉清心跳一点一点加快。
谢恒平静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郑重:“以虚假与你相交是我之过,若你是因此忐忑不安,那我可以为你而留。你若心中有我,你来。你若还是放不下过去,我自会死心。如你所言,我要一份全心全意,你若不来,我自有前路,但至此之后,世上再无崔恒。”
她要他长命百岁,可唯有她能让他愿长命百岁。
她若愿来,他愿为她戴罪一生,苟活世间。
只是这些不必让她知晓,他要的感情,从来纯粹唯一。
不是恩情,不是亏欠,不是怜悯,更无杂质。
他给与她情,便只想要爱。
他的眼神太过沉稳笃定,一如他这个人。
静影沉璧,岳峙渊渟。
洛婉清愣愣看着这样的崔恒,不敢在此刻随意答话,对方也知她茫然,将手中雨伞朝她一掷而来。
洛婉清抬手接伞,便见青年又道:“还有一件事你说错了。”
洛婉清疑惑抬眸,就见对方颇为较真纠正:“不是你纠缠我。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强求你,所以不必向我道歉。我心悦你,”他在洛婉清惊讶的眼神慢慢笑起来,终于承认,“比你我想得更多。”
他对她的喜欢,比她所想,比他所愿,都要多。
洛婉清愣愣看着他,崔恒不由得笑出声,随即转身回头,往前离开。
我心悦你。
洛婉清看着他宛若发光的背影,这一夜近乎枯竭的心脏,仿佛是被温水浸泡盈满。
她莫名突生几分眼酸,握着他给的雨伞送他远行,熬了许久,终于只是朝他微微欠身道谢。
无论怎样的情谊,能遇到崔恒,就是她一生最大的幸运。
等崔恒远走,她整理了片刻心绪,才转身持伞回院。
回到院中,房间内已经放好嫁衣,她走到衣衫前,闻到上面的血腥味。
她低头嗅了嗅,血腥味之间夹杂了龙涎香,李归玉应当来过。
或许是在见她之前。
洛婉清思索着,自己在黑暗中握着刀坐到摇椅上,静静看着黑暗中的房梁。
方才那一刻,她差一点就跟着崔恒走了。
可她知道不能这样。
她不能每一次,都依靠着崔恒走出来。
这不是真正走出来,这只是崔恒强行拖着她往前,锁在她身上的锁链,她得自己斩。
只有她真正斩断,她才有资格去爱人。
否则不过是一生沉沦在李归玉设给她的沼泽,她自己挣扎就够了,何苦牵连他人?
摇椅摇摇晃晃,她审问己身。
她是谁,她从何而来,欲往何处而去。
她要什么,想做什么。
她闭上眼睛,听着房间内摇椅的嘎吱声。
一下,又一下。
她隐约间仿佛是回到梦里,岭南大雨,她听着夜雨打在窗外树叶上。
那时候她恨,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她只想将这世间最残忍的手段付诸于李归玉身上,不择手段,只求他的痛苦。
她每一日想的是他,每一日梦里是他。
李归玉是她刻在骨血的诅咒,她在十年里,忘却了徇私枉法判决她家人的郑平生,忘却了郑璧月,忘却了逼死她嫂嫂的人,忘却了打死他哥哥的人……
可她独独记得李归玉。
那是恨吗?
那不是,那是被背叛后的爱的化形。
有多爱有多恨,所以才会所有人都能放下,却独独放不下他。
所以哪怕死后重来,毁容挫骨,不惜一切代价,她都要来找他,来杀他。
她清晰记得那种恨意蚀骨的痛苦,她一再告知自己要牢记。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竟是很难再想起那种感觉了。
她可以回忆过去,可以在仇恨面前等待,可以冷静探索真相,乃至于,她甚至开始能去想起李归玉的过去,想起他的好,评价他的是非。
享受长街灯火,目落满夜星辰。
她害怕吗?
她怕。
她一次次被崔恒动摇,一次次忘却苦难,可如果她没有那么恨李归玉,她付出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所以她害怕。
害怕改变,害怕往前,害怕承认自己过去
但如果她永远沉溺于过去,她又会失去崔恒。
她突然有些理解李归玉。
做下决定那一刻,以为自己可以倾一生以搏。
可一生太长了
会犹豫,会贪恋,会在某刻回头,突然怀疑其这一切。
放下过去不甘,不放下亦不甘。
如果她去找李归玉,今日她或许就可以杀他,了结一切。
如果她去找崔恒,今日她或许就会有新生。
只是她也想不出到底何去何从,只静静坐在摇椅上,闻着房间里崔恒残留的余香,她突然觉得困顿,什么都不想再想。
她就想好好睡一觉。
等醒来后,是去杀一个人,还是去爱一个人,醒来后,她或许就知道。
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睡去。
窗外雨声淅沥,她睡梦中,兜兜转转,回到当年。
竹林夜雨,屏风故人。
她背对着他,在梦里听着夜雨。
好久好久,直至雨停,过去她梦见这一刻,总是不想离去。然而今天她靠着他,却是开口:“少言。8[(.co)(com)”
她背对着身后人,轻声开口:“我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想走了。”
屏风后的人没说话,只静静递过一个蚂蚱。
洛婉清看着那个蚂蚱,喉头微动。
“小姐,”屏风后的人执着开口,“你走不了。”
血色从屏风后弥漫而来,洛婉清抬眸看着屏风上的身影,她握紧惜灵,于黑暗中睁开眼睛。
崔恒。
那一刻,她脑海中什么都没想。
她只是本能地、下意识地,想到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出现刹那,她便知道自己的决定。
如果这世上没有崔恒,她可以不计代价。
可是,崔恒在等她。
崔恒在等她。
想到这一点,她什么都不想再想,起身将惜灵放到案上,快速进净室清洗了一遍自己之后,将暗器药品全部装配好,随后坐到镜前,开始快速涂抹梳妆。
他们时间不多,卯时他们就要随谢悯生去取崔清平的东西,她要在卯时前赶到,找到崔恒。
他揭下面具那一刻,才是他们真正的
开始。
仇她要报,可是那已经不是她人生最重要之事了。
她快速画完一个见状,开始挽发。
她心如擂鼓,像是刚从牢狱中奔逃而出的雀鸟,振翅高飞向广阔长天。
只是她刚把发髻挽好,就听门口传来星灵急声:“惜娘!”
洛婉清诧异回头,便见星灵带伤站在门口。
她轻轻喘息着,急道:“谢悯然醒了,他去机关枢纽处,方才我接到朱雀使传信,监察司江南道人马已全入密林,如果让他此刻开启机关枢纽……”
“我知道了。”
洛婉清打断她,便明白了星灵的意思。
此刻尚不到卯时,如果打开机关枢纽,流风岛所有阵法全开,监察司江南道所有人马怕都要折在这里。
洛婉清抬眸看了一眼听风楼,抿紧唇,随后还是起身,一把抓过监察司外衣,冷静道:“你去通知他们,我去拦人!”
说完,她披上外套,便朝着外面急奔而出。
洛婉清奔向流风岛枢纽时,听风楼上,谢恒一身红衣金冠,穿着规整,正低头将一只蚂蚱折完。
雨已经停了许久,空气中带着湿润之意,他将蚂蚱头朝来路方向放在尚带着水渍的长栏上。旁边崔衡手疾眼快,一把捞了过去,翻转在指尖端详着道:“你折这个做什么?”
“第一次见面时折过一只送她,”谢恒转眸看向远处,“缘起于此,若有结果,请它来见。”
“当真想好了?”
崔衡转眸看他:“暴露了身份,你和她便牵扯不清。到时候她在监察司算什么位置,陛下那里怎么护住她,未来怎么不让她守寡,你想过没?”
“没想过。”
“那你就敢应下人家?”崔衡不由得笑起来,“你这样走一步想三步的人,不怕捅出篓子?”
“她来不了。”
谢恒笃定开口。
崔衡一顿,有些奇怪开口:“你怎么知道?”
谢恒没有回声。
崔衡想想,执着追问:“若她就来了呢?”
谢恒闻言,想了想,眉眼间便有了光彩:“那就是我运气好了。能有这样的运气,”他转眼看向崔衡,“冲动一次又何妨?”
只是话音刚落,急促脚步声就从楼下传来。
“司主,崔君烨,”星灵冲上屋顶,急急开口,“谢悯然去了机关枢纽,柳司使一个人去拦人了!”
听到这话,崔衡脸色骤变,谢恒却似在意料之中。
“你看,”谢恒平静看着腾空而起的信号弹,“我运气一直不太好。”
“知道你乌鸦嘴了!”
崔衡将蚂蚱往他方向一扔,叫上星灵就往外楼下跳去,大声道:“赶紧走啊!”
三人往前追赶时,洛婉清已经赶到机关枢纽处大门外。
流风岛机关枢纽位于岛底核心,昨日他们便已经搞清了位置,洛婉清冲到门口,运力提刀,直接一刀劈开大门。
大门劈开瞬间,迎面就是刀光劈来,洛婉清抬手一挡,一脚将人踹翻。
被踹的人撞上身后人一路滚翻,洛婉清冲进大门,从楼梯一跃而下,直坠底端。
刚到半空,白练从下方直袭而上,洛婉清抬手一挽白练,将人猛地一甩,就把王韵之从暗处拽出。
王韵之足尖一点立于墙上,挽着手中白练,冷声道:“柳惜娘,你别找死。”
“就凭你,”洛婉清一笑,“不足以让我死。”
音落瞬间,洛婉清手中烟雾弹猛地炸开,烟雾刺激得众人闭眼,洛婉清在一片雾茫茫中,回忆着之前见过的地图长道,闭眼提刀盲冲!
她最擅长的就是突围,尽量避免与旁边人交手,全然不管身前身后,所有动作都为突进服务。
没有一刀多余,没有一个动作不在往前。
不过眨眼之间,她已经冲进长道,等烟雾散去,王韵之脸色急变,厉喝出声:“拦住她!(
“你想想办法……”洛婉清语调中带了乞求,藏了哭腔,“崔恒你想想办法!我什么都没了……我没有家人,九然死了,崔恒你不能这样,我只剩你,只剩下你了……”
崔恒看着她,目光里带了些许悲伤。
“不,”他沙哑开口,“柳司使,你还有你的刀,你还有你自己。把我放在心里,成为最重要的人,然后把我忘了。”
说话间,远处传来李归玉惊呼:“小姐,闪开!”
然而洛婉清不动,她只死死抓着崔恒,抓着她仅剩下的那点温暖。
谢恒注视着她不动,仿佛是要将她刻进眼里,然而也就是掌风袭向洛婉清刹那,谢恒猛地挣开洛婉清,将所有积蓄的力道猛地击向谢悯然,一把掐住谢悯然脖子,翻身压着他便坠入湍急水流之中!
他坠落瞬间,洛婉清呼吸顿止,她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扬州同行、东都作伴,琴音盛会,扬名立万。
他一路相伴太多,想不起具体是那一刻,可他又似乎存在在每一刻。
直到最后,她脑海中是她为他再次拿起琵琶那夜。
公子立于长街,仰头相望。她倚栏垂眸,见灯火阑珊,他眼中落满星光。
这一刹,她终于听清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洛婉清,你自由了。”
你自由了。
你不必困于过去,不必痛于往事。
仇恨只是你生命中的一段路,它不值得你倾尽一生。
你可以再见好风景,再看好风光。
你可以展望天上月,可以俯瞰人间雪。
洛婉清。
谢恒砸入水中那刹,他想起最初见到她时,她筋脉破损,面目全非,身上带着铁镣,孤身一人坐在角落。
明明身处于世间,却仿佛是从地狱爬出的孤魂野鬼。
那时他想,怎么会有这么惨的姑娘。
而如今看着高处握刀,愣愣看着他的女子,他忍不住扬起笑容。
洛婉清。
崔恒予你前路,崔恒予你归途,崔恒予你强大,崔恒予你自由。
至此之后,你手中有刀,心怀四方。
洛婉清。
前路走好,再会无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恒:“比情绪不稳定是吧?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你以为你台词多你显眼你就了不起,我给你搞个大的。”
李归玉:“妈的给我人都吓冷静了。”
洛婉清:“以后我就告诉别人,我之所以转行学刀,主要是因为学医救不了男朋友,只能物理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