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之中。
血袍男子手持血色长剑,行走于茫茫大漠之中。
血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孤寂的身影,远远看去,宛如一抹血色残阳。
受伤的少女,手捂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义无反顾向那血色身影追去。
场上众人,无不有些动容。
“这样狠酷无情的一剑斩在身上,还千里追寻,天心宫宫主,你还真是……痴情。”凌雅逸感叹。
宁萄神情未变,只是盯着镜面:“她是她,我是我。”
她自然不愿意接受,古镜中的那个少女是自己的现实。
画面再次一转。
粉妆玉琢,柳叶弯眉的少女,再次找到了那位血色长袍男子,少女呆呆看着他,轻声呢喃道:“血珠子……”
仿佛,她想努力说些什么,可是却始终说不出去,只能轻唤他的名字。
血色长袍的男子抬头,眼神冷冽,没有任何感情,在他的视线前方,根本没有少女。
他看到的,只是空气,一张看不清脸,虚幻的身影。
“一切皆为虚妄,一切皆为忘。”
他再次拔剑,血红色的剑影闪过。
这一次,他的剑似乎更用力了,少女直接被拦腰斩断。
少女的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眼眶上已有泪痕:“血珠子……”
她却说不出其他任何,只能轻唤着。
场上众人看到这一幕,神色有些复杂,对待那个血色长袍的身影,心中生出了愤怒之情。
“此人也太过狠心了!”
“无情无义,当为魔。”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继续看下去。”
白帝分身的眼眸中,也闪过一缕惆怅神色。
这便是万妖之门中,遭受到的痛苦吗?
画面还在继续,血色长袍的身影,漫无目的走在这尘世间。
似乎,没有了那少女的羁绊,他走的更快了,杀的也更狠了。
他遇一镇,拔剑而杀之。
他遇一城,拔剑而屠之。
凡入眼之生灵,皆杀杀杀。
在场之人,神色骇然:“这是一尊杀神!”
“入魔了吧!”
“天心宫宫主,你怎会喜欢这般大魔?”
宁萄冷冷看着,咬着嘴唇,并不言语。
血色身影宛如世间最强之魔,屠杀尽所有入眼之敌。
风雪交加,狂风乱啸。
城墙上,身着厚甲的将军带着上万的大军出城,迎战那道血色身影。
上万大军,慷慨赴死。
大战持续了七天七夜。
一国之军,尽聚于此。
那道血色身影,宛如死神,不断收割着世间的生灵。
最终,一日夜晚,那位血色长袍终于力竭,他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断剑,眼中带着疑惑神色:“我……这么弱吗?”
血色长袍不解,他为何会这般弱。
明明他记得,他曾经屠戮三千同阶修士,面不改色。
为何这样的军队,就能把他拿下?
血色身影被抓住,身上锁上了重重的锁 链。
整个人,被铁链套了一层又一层。
整个王都的民众走出,奔走相告,他们看着囚车上的血色身影,手舞足蹈,脸上带着大笑。
咒骂着,辱骂着。
臭鸡蛋、石子、烂白菜,都丢在了血色身影上。
镇国大将军捉拿到血魔,血魔巡游七日,午门施以火刑。
七日的都城,热闹非凡。
所有的阴霾,都发泄在那道血色长袍身影之上。
七日的时间过去,血色长袍被捆锁在铁柱之上。
下方是高高的柴禾。
妇人对他破口大骂:“魔头,烧死他,烧死他!”
“这样的魔头,就该死,永坠地狱,不入轮回!”
辱骂声入耳,血色长袍身影眼眸中有些疑惑:“我是……魔?”
他总觉得,他忘记了什么。
熊熊的大火点燃,熏的他睁不开眼睛。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血珠子……”
一道娇小的身影,飞过下方的人群,紧紧搂住了绑在锁链上的男子,她用力想挣开锁链,却根本无济于事。
“血珠子……”少女焦急,大火蔓延,她紧紧搂着血色长袍,不断推动着他的身躯,似乎想要把他唤醒。
“你……”血色长袍的身影有过一丝清明,“伱是谁?”
他睁开眼,却看不到任何。
他明明感觉身边好像有人搂着他,可是他却看不到。
“我……”少女想要说什么,可是,却根本说不出来,她只能不断唤着“血珠子”的名字。
大火不断蔓延,成千上万人的围观之下,脸上都露出愉悦、开心。
少女抓着那血色长袍,即便大火烧身,也不愿意放手。
娇小玲珑的少女,紧紧抱着那道血色长袍,于冰天雪地之中,被大火吞噬。
雪不断飘落,火越烧越旺,直至……彻底虚无。
宁萄沉默不已。
凌雅逸则是继续感叹:“真是痴情儿。”
他说着,看了眼宁萄,神色悲壮。
“那魔头死的不冤,可惜了那一起跳入烈火中的少女。”何武说道。
“实在不智。”有一女子感叹,“我等虽为北魔十三妖,但乱杀无辜之魔头,不应该同情怜悯,更不应该用情于此。”
“天心宫宫主,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一段过往。”有人在旁边说道。
画面中的少女,对在场所有人看来,实属不智。
而这时,古镜中的画面再次跳转。
所有人一愣:“还没结束?”
白帝分身轻声说道:“世间有轮回,诸君共观之。”
所有人看去。
依旧是冰天雪地之中。
少女紧紧抱着一个婴儿,赤足走在雪地之中。
天色漆黑,唯有雪还是白的。
无数的火把蔓延,身后传来了无数的叫喝声。
“放下魔婴!”
“此婴儿视为不祥,当诛之!”
少女紧紧抱着婴儿,躲避着上百人的追踪。
两人逃入了大山,进入了山洞之中。
少女看着那婴儿,眼中露出温 柔的笑容:“血珠子……”
她的手指不由得凑在了他的嘴边。
可谁知,那婴儿突然猛地张嘴,细细麻麻的牙齿猛地一咬,鲜血把他的嘴染红。
少女心猛地一突,却是紧紧抱着那婴儿。
在场观看的几人,神色冷峻:“这是真的魔头……该杀!”
画面一转,昔日的魔婴,成为了曾经的血色长袍男子。
他很孤僻,似乎不怎么与人交流。
他坐在溪边,每日都看着溪水发呆。
水中的鱼游过,他眼中闪过一抹血色。
刺啦,鱼身躯被贯穿。
如红色的墨水滴入,晕染。
精致的少女出现,眼中带着心疼神色。
血色长袍猛地转身:“我不是血珠子,我……是魔,我是大魔!”
进入万魔之门后,大魔的意识便在同化他。
他所走的轨迹,是大魔曾经走过的轨迹。
否则,若是齐原,他又怎会被大军捕捉到?
他只不过是,在体验大魔的生生轮回。
他看了少女所在的地方一眼,身形消失不见。
少女焦急追逐而去。
场上的众人,听到这,一阵骇然。
“他是大魔……!”
“大魔!”
对于大魔,或许南地的至尊不清楚,但北地至尊却清楚无比。
传闻,世间所有魔孽,都由大魔缔造。
如今的南北之决,如今的流风界,有这种悲惨境地,皆由大魔一手造成。
这个血色长袍,竟然是传说中的大魔。
那宁萄岂不是……妖女!
众人看向宁萄,眼中带着深深的忌惮,不由自主离她远一些。
白泽的眼中也闪过一阵愕然,他想到什么,沉声说道:“此乃幻境,并非属实,而是他……陷于了大魔的轮回。
与其说,这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不如说,这是大魔的过往!”
这些事,都是大魔身上所发生的,皆不是真实。
唯有那格格不入,一直尝试唤醒血色长袍的金丝雀,对她而言,所有的一切为真。
画面之中,那血红长袍离开了大山,宛如离开潘多拉魔盒的魔鬼。
他手持长剑,不断杀戮。
一个雨夜,他将一户人家杀死。
那个少女再次出现,她焦急喊道:“血珠子……”
那血色长袍少年眼中带着一缕杀意,他对着空气说道:“我……不是血珠子,我乃大魔。
凡魔者,当屠戮万物。
凡魔者,都天厌人烦。”
可是,那少女紧紧抱着少年,根本不愿意松开。
“死!”无情的一剑迸发,少女的衣衫染红,嘴角挂着鲜血。
时间流转,那自称为大魔的血色长袍,拿着一柄长剑,屠戮着所有活着的生灵。
仿佛,那才是他人生中的意义。
十年后,八大宗门高手齐出,镇压大魔。
天断涯一战,大魔诛杀半数敌手,最终力竭。
血色长袍的眼中没有胆惧,有的是一缕疑惑,还有无尽杀戮。
这时,那熟悉的少女出现,她 搂着没有任何气力的他,往下面的无尽熔浆之中,一跃而下。
此世……落寞。
第一世,他屠戮众生,被万军擒拿,受烈火焚烧,她紧紧搂着他,受大火吞噬之苦。
第二世,他无尽杀戮,被八大宗门围攻,最终力竭,她抱着他,跳入了滚滚的岩浆之中。
第三世,也拉开了帷幕。
她将他给锁起来,困于古塔之中,她青衣素面,每日为他祈祷。
一日夜晚,他再次想起,自己为大魔。
他挣脱而出,造就无尽杀戮。
最终,他被三千佛陀镇压于古岢炼狱之中,她陪伴而入,遭受五十年的火烧、剑刺、水冻。
第四世,他为祸一方,被沉入海底,她找遍整个海底,才终于找到,与他同沦。
一世一世。
血色长袍都是杀杀杀。
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是谁,只记得自己是大魔。
他该杀尽一切。
而她,一直看着他,陪着他,陪他沉沦轮回。
万人辱骂,举世皆敌,遭受天谴的是大魔,也是血珠子。
她都始终站在他身边。
所有人都真正动容。
就连宁萄,都有些麻木。
她不知道,那个少女被他刺了多少剑。
她不知道,那个少女到底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她只知道,一定很痛吧。
不管发生了什么,少女都傻傻地站在他身边,义无反顾地支持着他。
无法理解,也难以理解。
而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泽再次开口:“古镜中的画面,或为幻境。
当初,恩师为了拯救天下苍生,只身踏入万魔之门中,镇压心魔……而你们,进入了万妖之门中,唤醒恩师……”
众人的眼中带着讶异神色。
如果说……这是幻境,确实更好接受。
可是,即便是幻境,那几生几世的无尽杀戮,依旧让人难以接受。
仅仅是看者,都能感受到那少女的痛苦。
更不用说其本人,遭受至亲至爱之人的不断杀戮。
这又是何种痛苦?
“幻境?”就在这时,一道轻蔑的声音突然响起,“这真的是幻境吗,这明明……是大魔的一生,只是在幻境之中重演了一遍。
血珠子,明显就是真正的大魔!”
随着这一道声音,一袭白袍的女子出现,她的脸上带着妩媚笑容,风情万种。
看到来人,在场众人眼眸猛地一缩:“尊上!”
白帝脸上也闪过一抹疑惑,继而脸色一沉:“尊上,你不要扭曲事实!”
来者,赫然是尊上的一道分身。
“白泽,你何必自欺欺人呢?”尊上妩媚一笑,“为了一个所谓的恩师,连你的发妻……都不愿意相信吗,连我的名字,你都不愿意喊吗?”
尊上说着,眼眸中露出哀伤神色:“你始终不愿意相信我。
再看看妖女,在幻境中,即便大魔屠戮苍生,对她也动辄打杀,她却始终不离不弃,想要将他唤醒。
唯一可惜的是,妖 女有意,大魔无情。
白泽,你能与妖女对大魔那般,对我信任吗?”
随着尊上的话,有七道恐怖的身影也降临于此。
这七位身上的气息,赫然都是大至尊,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大至尊。
七道身影将白泽与在场北魔十三妖给围住。
白泽神情萧瑟:“嫣然,无端之事,何必乱猜?
命运石板影响你太多太多。”
尊上,便是白帝白泽的发妻,尚嫣然。
尚嫣然往前一步,强大的气息弥漫。
在场的北魔十三妖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宁萄的眼中,也带着深深的忌惮。
这种实力,根本不是她能够抵挡的。
“命运石板不过是一件宝物罢了,它如何能够影响我?”尚嫣然的眸子中,带着一缕轻蔑,“其实,恩师是不是大魔,她是不是妖女……继续看下去……不就有了答案吗?
白泽,恩师若是大魔,她若是妖女,你可否为了天下苍生,将他们二者镇压诛杀?
唯有大魔和妖女死绝,流风界才能恢复万界太平!
南北之决,万妖之门的争夺,才可以真正平息!”
白泽闻言,迟疑了。
尚嫣然眼中带笑,她知道,现在说服不了白泽。
她其实也很好奇,曾经的血主,到底是如何走出万魔之门。
万魔之门……可不是进入万妖之门就能轻松唤醒的。
陷于进去,不是大魔,也是大魔。
他会再走一遍大魔所走的道路,经历大魔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七位强者立于尊上身后,冷眼看着在场所有人。
白帝被围,心中也无比焦急。
他的这一道分身,勉强能够挡住尚嫣然的分身。
可是那七位强者,北魔十三妖根本无法抵挡。
他没有言语,而是接受了尚嫣然的建议,一起看着古镜。
画面之中,无穷无尽的轮回。
于那血色长袍而言,都是杀戮。
于那娇小的少女来说,则是一次一次被至亲至爱之人所伤,最终一起赴死。
仿佛是无解的轮回。
千年,万载,唯有最记忆深刻的记忆,才会浮现在古镜之中。
可是,众人都数不清,到底刺了多少剑,到底死了多少回。
他们看到的,便如此痛苦。
未曾看到的,又有多少呢?
北方狂啸,血色长袍将一城屠尽。
这一次,他没有一剑将那少女给斩杀。
他看着小脸如梨蕊的少女,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我是魔,你不应该跟着我,我一直没有看见你,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哪。
又或者,你根本不存在,仅仅是我的妄想。
此城……名为无归。
你在这里等我,或千年,或万载,我若能够回来,我便去见你。
我若无法回来,你便离开吧。”
杀戮了无尽岁月。
那血色长袍似乎想起了什么。
当进入万魔之门的那一刻,他便成为了大魔。
他就是大魔!
少女看着血色长袍,
满脸都是不舍,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愿松开:“血珠子……”
血色长袍提剑,少女倔强看着他,不愿松手。
北魔十三妖看到这些,都有些动容,那一剑,会和往昔一样挥下去吗?
血红色的光影一闪而过,血色飞溅,一只断臂被少女紧紧攥着。
那一袭血色长袍,削掉了自己的手臂,消失在了无尽大漠之中。
少女紧紧抓着断臂,她终于可以完整说话,却是在他真正离开:“血珠子……你要记得,你不是大魔!”
这才是她来此的目的。
一旦,他认为他是大魔,那么,他就真的无法唤醒。
她枯坐在空城。
一个人,一座城,等一人。
人间桃花盛开,轻舟泛过万重山,江南的春风,被书信藏着,打开时,未归的良人在冷冽寒冬之中,似乎也感受到了春。
岁月轮转,沧海桑田,少女每日都坐在城墙上,不知道在等待着谁。
她看一眼,十年,百年,千年,万年……
无尽岁月之后。
血色长袍将一城屠空,他突然轻笑:“我不是大魔……”
当踏入万魔之门时,他就是大魔。
而此时,他忘记了。
“我不是大魔……那我是谁……”
此时的壁垒之中,尊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神色。
踏入万魔之门后,不管血主前身是谁,他都将是大魔。
而此时,万魔之门中的血主……为何会挣脱而出?
她不解,十分不解。
她自然不知道。
齐原觉醒的本源神通,为忘。
他忘记了自己是大魔的事实。
他便挣脱了万魔之门的禁锢。
他便不是大魔。
古镜中的画面一片模糊。
那血色长袍没有再杀戮,而是遁入人间。
有时候,他站在溪边发呆,嘴中呢喃:“我是谁?”
有时候,他枯坐在屋檐下,看着落雨:“我忘记了什么?”
有时候,他看着地上的蚂蚁:“我好像什么都忘记了。”
他宛如一块石头,蹲在那里。
尘埃落在他的身上。
枯叶飘在他的肩膀上。
他于深山中,化为一块石头。
千载、万载、人间已是无尽轮回。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声音:“大漠之中,出现了一座城,里面有个女子,一直在等一人。”
城?
巨石思索。
石块碎落,一道血红色的身影出现。
他的眼中闪过无尽思绪。
“有人还在等我。”
ps:这些经历都是大魔和妖女的,只是齐原进入万魔之门,感受了大魔入魔的轮回,而金丝雀是在万妖之门中看到这些场景,一直努力唤醒齐原。
走地鹤 作品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眼万年,大魔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