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第二天,阮苏氏先是跑了一趟媒婆家,好说歹说,塞了重礼, 才将事情遮掩过去, 如此, 还得了媒婆好一番埋怨。
“这是怎么个道理,原先是你们家先找上来的, 只是为了姑娘家的矜持,我没跟计家说, 如今又来这一出, 怎么, 姑娘家在城里攀上贵人,瞧不上咱们村里的汉子了。”
话说得难听,阮苏氏还只得受着,赔了好一番笑脸,“真不是,只是姑娘年纪还小,一听当人后娘就吓着了, 死活不愿意,这不, 昨天刚回来就跑了,我这也是没法子。”
一半真一半假, 听得媒婆有些弄不清楚,好在她也是有个闺女的,很有几分感同身受,“倒也是, 别怪孩子不愿意,你们做事就不厚道。”
最后,事情解决,阮苏氏吃了一肚子气,回来对着大儿媳更没个好脸。
然而,老头子交代的事情还得办。
喊上一旁偷听的二孙女,阮苏氏马不停蹄往城里赶。
路上,她有意跟二孙女打探下情况,奈何往日里祖孙俩实在不亲近,聊不动,遂无奈放弃。
入了城,直奔杜氏布庄找人,熟门熟路的,知道布庄的人和善,阮苏氏倒不惧,打过招呼便问大孙女在不在。
伙计们昨日得了掌柜的吩咐,此时自然有志一同地回答不在。
阮苏氏再问,“那可知她何时回来”
有机灵的伙计就回道,“不回来咯,你还不知道吗,前几日月娘寻了个新活计,不在杜氏布庄干了。”
“啊”这下子阮苏氏彻底愣住,“什么时候走的,这孩子,怎么什么事都不跟家里说呢”她是真着急,这下该去哪儿找人。
那伙计只撇撇嘴,不回答,昨天他们可是听得清楚明白,这老虔婆要把月娘嫁一个大她十几岁的鳏夫,可不是面上看起来那么和善。
虽然他一句嫌弃的话都没有说出口,但那嫌恶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阮苏氏没有察觉是自家打的算盘被人知道,而是觉得自家孙女不在,这些势利眼的伙计们就明晃晃的开始嫌弃自己是个乡下人。
内心颇有几分不平,她按捺着道了谢,又问可知道人去了哪儿。
结果当然是无人回答,讨了个没趣,一时间,偌大的城里,明明往日也甚是熟悉,此刻却让他生出了一种不知该往哪儿去的惶惶然。
到底是活了几十岁的人,阮苏氏只是不安了片刻,随即有了主意,便对一旁的阮二妹说,“你大姐是个能耐的,倒要我们一顿好找。”
阮二妹在一旁只听着不吭声,却是终于明白了前几次来城里的不对劲,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指不定多早就换了活儿,只是瞒着没告诉家里,当然这些话她只是咽在了肚子里,并不朝外说。
于是,她就眼睁睁见着,阮苏氏从兜里掏出十文钱来,趁着布庄的人不注意,拉了个伙计询问,很快得到了答案。
“西街的成衣铺”,阮苏氏喃喃,强自忍着肉疼,那可是十文钱啊,都够五个大肉包子了。心疼之下,问清楚方向,大踏步往前,愣是走出一股气势汹汹的架势来。
一小段距离,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没急着进去,阮苏氏先从远处打量了番,窄窄的铺面,比起杜氏布庄小了一大半,不知月娘为何要换地方,难不成是工钱给的高
“奶,咱进去吗”阮二妹适时发问。
“进”说得斩钉截铁,只是对上门内两个壮汉,她的身形不由得颤了颤,某一瞬间恨不得夺门而出,好在看见大孙女时候转弯的脚硬生生止住。
“月娘啊。”她急忙开口,生怕晚了一秒就被人扔出去。
“奶,你们怎么来了”阮柔从柜台后起身,故作不知问道。
“咳咳,”阮苏氏不大自在地咳了咳,“还不是为着昨儿的事,你爹和你爷昨天回来听说了,就把我和你娘训了一顿,与计家的婚事暂且作罢。”
“哦,”阮柔波澜不惊,“反正我也没想嫁。”
顿时把阮苏氏憋得够呛,见大孙女半晌不说话,也没有料想中的感动抑或释然的,她竟然有一种不知该怎么继续的窘迫,明明跟老头子商量得好好的。
“对了,奶、二妹,进来坐坐吧,正好铺子里没人。”
有了阶梯,阮苏氏终于能接话,“月娘啊,你怎么悄没声儿换了个东家,也没跟我们说,这铺子瞧着比杜氏布庄小了不少啊。”
“昨儿回去本想说的,这不是耽误下给忘了,也不是啥光鲜事,杜掌柜回来了,哪里还用得上我,找不到更好的,只能在小铺子里将就。”阮柔说得十分委屈,然而阮苏氏其实只关心一点,工钱如何
阮柔似是看出来她所想,唉声叹气道,“工钱也少了四分之一呢,还不知有没有涨回来的那一天。”
“四分之一”阮苏氏惊呼,原先的工钱是二钱银子,逢年过节还有节礼,少了四分之一,也就是说如今只剩一钱半银子的工钱。
其实这工钱在城里都不算低了,好多读书人也就只能拿着二钱的工钱,但奈何阮家对他的期望一开始就在二钱,如今不增反降,自是觉得接受不能。
“哎呦喂,是不是你做事不小心,得罪杜掌柜了,我瞧着挺和气一人啊。”她捂着胸口,看着月娘的视线,好似看着什么败家子。
“你不信就算了。”阮柔轻飘飘揭过,转而问,“奶,你今天来就是告诉我婚事作罢,那行,我知道了,店里马上来客人,你们要是没事,就先回吧,我有空会回去逇。”
阮苏氏愣住,阮二妹也愣住,心想,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要钱的话还没张口呢。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开口,总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阮苏氏憋屈得厉害,可再憋屈,也得张口。
“过会儿啊,还有点事要跟你商量商量。”她一副缓缓的态度,脑中思绪急转下,揪了一旁的二孙女当话题,“月娘,二妹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家中闲着也是闲着,你看城里有没有合适她的活计。”
闻言,阮柔拿眼打量着安静坐着的阮二妹,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原主长相秀气,阮二妹也是个清秀佳人,且在家中会争取,吃得饱,模样便格外俊俏,十二三的年纪,浑身都是鲜活气。
“活倒是有,只是工钱不高,且要吃些苦头呢,不知家里可舍得。”
有钱赚,阮苏氏就没有舍不得的,当即点头,“吃苦不要紧,重要的是能挣钱,不求跟月娘你一样出息,起码学个眉眼高低。”
话说得好听,却丝毫没顾阮二妹愿不愿意,当即被怼。
“奶,我害怕,不想到城里来。”阮二妹终于开口说了进来的第一句话。
“哪有你小孩子家家说话的份。”阮苏氏训斥道。
阮二妹瘪了瘪嘴,其实她真不想来城里,不用想,她一个乡下丫头,到别人地盘上,吃苦受气是肯定的,远不如在家潇洒肆意,且她在家做绣活同样能挣钱,何必非要来城里,可惜,这件事压根不由她决定。
“那就这么定了,二妹,你好好留在城里,听你大姐的话。”果不其然,阮苏氏直接拍板定下。
阮二妹只得看向大姐,却见其笑得微妙,不知打什么算盘,越发心虚起来。
似是觉得大孙女还惦记亲妹妹,想来还是惦记亲人情分的,接下来的话就好开口的多,“月娘啊,还有件事,你昨儿回来说,可以负担你弟一半的束脩,不知可还作数。不是我当长辈的苛待你,实在是家中银钱短缺,不过家里也都商量好了,你出一半的束脩,你爹娘出一半,剩下的其他东西都从公中出,以后你的婚事也都由你自己做主。”
一番话下来,连阮柔都震惊了,毕竟,这一步退得实在太大,大得不像是一个长辈能说出口的,但见阮苏氏认真模样,不似作伪。
她不放心地朝阮二妹投去一个眼神,见其点头表示认可,方才信了。
于是,她丝毫没为难,大方表示,“当然可以,小弟是我亲弟弟,若是能力许可,我自然愿意帮一把,只是不愿意用我的一辈子罢了。”
两厢互相体贴,聊起天来便格外温和平静,阮苏氏一句“辛苦你了”,阮柔便回一句“不辛苦”。
好一副温情脉脉,看得阮二妹牙酸。
半晌,难熬的时光总算结束,阮柔当即掏出半年的束脩,阮苏氏接过,这一趟便堪称圆满结束。
且恰巧有客人上门,阮苏氏不敢打搅铺子做生意,适时提出离开,阮柔丝毫没挽留。
至于阮二妹,虽说要来城里做活,可到底没那么快,阮柔借口还要打点,让人先回去歇几天,正好收拾收拾行李。
阮苏氏拿到钱,万事都好说,离了铺子还不忘叮嘱二孙女来了城里一定要听话云云,当然,若能找个金龟婿那就更好了。
阮二妹听得嘴角直抽搐,她年纪不大都知道婚事要门当户对,她奶纯属青天白日做梦呢,只不知,大姐明知她的性子懒散,为何还要让她来城里。
成衣铺,阮柔招待完客人,闲暇之余不免也想起阮二妹来。
她倒不是完全无的放矢,而是想着铺子里也该有个自己放心的人,否则离开时总吊着心,且,阮二妹多少会些针线活,找个人仔细教一教,若能学成,对她们俩都是一件好事,故而才提出此事。至于阮二妹的抗议,届时在城里吃好喝好,不亏待了去,保管十二万分的满意。
竹里人家 作品
322. 逃荒长姐23 于是,第二天,阮天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