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阮李氏开口的一瞬间, 阮老黑阮苏氏乃至阮老大,都不由自主朝这边看过来。
视线中心,阮柔似笑非笑, 看向阮苏氏, 问,“奶,当年你不是说,我交一半的工钱, 剩下一半就是我自己的了吗”
阮苏氏还记得这件事,其实按照阮家的规矩, 这样做完全没错,可向来贪心不足,略一计算就知道,其留在手中的工钱不在少数,此时不要,等嫁出去就更不可能了。
偏偏碍于面子, 阮苏氏还不能否认, 支支吾吾着不答。
阮李氏却步步紧逼, “月娘,这些年来,是辛苦你了, 可家里的条件你也知道, 你马上要嫁到城里,不缺这点钱,家里却不一样,想想你爹和小弟,你作为女儿和长姐, 不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吗”
“不觉得”阮柔连白眼都懒得翻了,“要钱没有,你们跑一趟肯定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呢。”说着转头就走。
她是走得痛快,可一旁阮燕宁就有些尴尬了,她寻机也想溜,到底晚了一步。
“二妹啊,你留下,娘跟你说说话。”
阮家人还不知道她有了新名字,她反应过来,立即提醒,“娘,我现在有了名字,叫燕宁,燕子的燕,安宁的宁,你以后记得叫我名字。”
阮李氏不为所动,“二妹啊,你来城里这段时间,活干得怎么样,工钱多少”
阮燕宁霎时明白,这是大姐的算盘没打成,惦记上自己了,她垮着一张丧气脸,“娘,我还在跟师傅学手艺呢,别说赚钱,倒还要大姐贴了学费和针线,哪来的工钱。”
阮李氏仔细打量这个向来奸猾的二女儿,半晌,似是终于相信了她,大发慈悲,“行了,你也去休息吧。”
没了“外人”,仅剩一家四口的空间内,阮李氏看向婆婆阮苏氏,“娘,你说这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阮苏氏没好气,积压在胸口的那股气,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她难受至极,偏又不好说什么。
还是阮老黑开口,“等明日那家人上门来,再好好谈谈吧。”在他看来,只要是真心想要求娶自家女还,那聘礼上他们多要点,对方也必然要接受,否则,大不了一拍两散。
安心去休息的阮柔还不知道阮老黑等人的歪心思,不然,一定会好好跟他们理论一番,不过这也造成了第二天的尴尬场面。
翌日,谢氏红光满面,带着昨日紧急请来的媒婆以及各色点心等礼物上门,一路两人说的热火朝天,全是谢氏夸未来儿媳的好听话,听得媒婆咂舌不已,都说婆媳是天生的冤家,她当牵媒拉线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当婆婆的这么夸人的。
暗自将一会儿的话再次斟酌一遍,将其中稍带贬低的话全部去掉,媒婆这才放心进了女方家门。
媒婆说亲一般有两种,第一种就是如卞家这般,请媒婆之前两家早已说定,媒婆只需要走个流程,最是简单,钱也拿得轻松,另一种则麻烦,大多是男方相中,请媒婆上门商谈,这种就麻烦得多,费尽口舌往往还不讨好,若谈崩了没有谢媒钱,指不定还要被埋怨。
故而,媒婆接到这单生意还是很满意的,态度自然也端正。
“笃笃笃。”响亮的敲门声响起时,阮家小院内,众人早已经起身。
阮老黑等四人昨日是直接穿着家里常穿的旧衣过来,不适合这种场合,阮柔干脆直接从铺子里拿了四套新衣,也不枉费长辈辛苦跑一趟。
此时,一家四口端坐在上方,至于当事人阮柔则在侧间,由阮燕宁陪伴,侧耳倾听正厅的动静。
隔着一堵墙,并不十分真切,但也能听个大概。
开口就是媒婆一系列吉利话,什么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将男女双方夸了个遍,之后才是正经的提亲。
首要的就是聘礼,媒婆按照卞家先前说的五两银子提了,内心还有点忐忑,因为这个聘礼其实在城里不算低,但对于一个举人来说,其实不高,未免显得不大看重女方。
当即,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方才还端着笑脸的阮家几人都收敛了笑,几人昨天早已商量好,要在今日当场跟卞家发难,此时,便由阮李氏这个亲娘开口。
隔壁的阮柔只听她说道,“卞夫人,这门婚事其实是月娘自己看中的,我们当长辈的愿意顺着她,不好多说什么,但这聘礼,是不是有些低了。”
谢氏看了一眼儿子,疑心是女方不满意聘礼,碍于面子让长辈出面,但很快打消了这层怀疑,因为儿子跟自己说,是和月娘商量好的。
既然不是月娘的意思,那么,就是阮家人嫌低了,她其实也觉得不高,但奈何囊中羞涩,儿子虽有举人功名,可还没开始挣钱,真真一穷二白。
此时面对未来亲家灼热的视线,她不由得羞窘万分,一张脸胀得通红,几乎抬不起头来。
卞柯林见状,冷肃了一双俊秀的眉眼,“阮伯母,聘礼的事我和月娘早有定夺,五两银子,不说多,但也应当不少了吧。”
“是啊是啊。”媒婆反应过来,连忙解围,“阮家的,依我说啊,聘礼嫁妆就是个心意,多少都不如小两口未来过得好,你们说呢”
阮李氏看看阮苏氏以及阮老黑,拿不定主意,面对读书人的未来女婿,到底有些胆怯。
阮苏氏恨铁不成钢瞪了她一眼,只得自己站出来。
面上是一贯保持的温和笑意,看着就如最朴实的乡下人,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不实诚。
“月娘是我们阮家第一个孩子,聪明懂事能干,不瞒你们说,她在城里辛苦干活,一半的工钱都交给了家里,我们做长辈的也承这份恩,在她的婚事上不曾多做安排,只希望她找一个合心意的,顺顺利利一辈子。
至于聘礼,就如媒婆刚才说的,不是太重要,可一来,她作为长女,也要为阮家下面的女孩做榜样,嫁进城里只有五两聘银,恐怕会被人说闲话,带累下面几个妹妹的名声,二来,我们对卞家几乎一无所知,也是月娘说你们好,我们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聘礼都不愿意多给的人家,我们难免有些怀疑卞家对月娘的真心。”
一番话,堪称有理有据,要不是媒婆收了卞家的钱,都忍不住想点头,可惜,给钱的才是主家,只得按捺下。
隔壁房间内,阮燕宁听得攥紧拳头,小声嘟囔,“说那么多,明明就是贪大姐你的聘礼,我看未来姐夫挺好,将来也一定会对你好的。”
看着二妹气鼓鼓的模样,阮柔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随即笑着道,“没事,会有解决办法的。”她相信卞柯林的脑子,不至于被阮家架上去下不来。
正厅发生的也正如她所料,卞柯林只是微愣片刻,便道,“阮奶奶和阮伯母说的也有理,咱们都是为了月娘好,我自然该成全您二位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家中虽然不甚富裕,但挤一挤、借一借,总能多凑一些来。”
还不待阮家人面露欣喜,很快,接下来一句话就直接将他们的一颗心打落悬崖。
只听那俊秀的青年继续道,“这样吧,十五两聘礼,其中十两给月娘做压箱底银子,如何”
这话说的,以为小算盘得逞的阮家人几乎要呕血,十两给女儿做嫁妆,那他们岂不是依旧只剩下五两,白费一番功夫,一文钱没捞着。
阮李氏正犹豫要不要答应,就见一旁的阮老大给她使眼色,那意思是让她答应下来。
反正聘礼要给他们,至于还要不要给月娘,不是他们说了算嘛,先把银子拿到手再说。
于是,阮李氏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那自然好。”
卞柯林便缓缓露出一个笑,怎么说呢,落在阮家人眼中,方才光风霁月的人,此刻却凭空生出几分狡黠与油滑,“既如此,燕宁,你出来一下。”竟是朝着隔壁房间喊的。
阮家人心头再次暗道要糟,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令人万分恼怒的一幕。
只见青年从袖子中掏出一个荷包,再从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不多不少,恰恰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几乎要闪瞎人眼。
阮家人视线随着银子漂移,就见那银锭落到了从隔壁走出的二女儿身上,再然后,回到隔壁房间不见了踪迹。
碍于脸皮,不好将人喊住,再看向那嘴角含笑、一派书生气息的青年,便知他的心计,十两银子肯定要不回来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大起大落下,阮家人都没了精气神,媒婆和卞家说什么是什么,就连收到五两银子的剩余聘礼,都不甚欢喜。
现场一派衰颓景象,好好的亲事,谈到这步田地,饶是一向巧舌如簧的媒婆都觉得有些没意思,面上装着为女儿好,实则不过想多捞些钱财的多了去了,为嫁妆聘礼闹翻的不少,这般死寂的她倒还是第一次见。
暗自感慨卞举人果真聪慧灵敏的同时,靠着多年媒婆的厚脸皮,她站起身,面上是媒婆一贯的喜庆妆容,勉强证明现场是定亲,而非哭丧。
“既然如此,那我们今日就先告辞,具体成婚的日子,大概就定在年后,咱们两边的嫁衣新房,都得尽快置办起来,咱们随时联系,让两个孩子以后的生活有个好的开始。”
话毕,起身,离开。
谢氏跟着说了些吉利话,在阮家人的注视下离开,出门不免忐忑,“柯林,我看阮家意见不小,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没事,月娘她能自己做主。”卞柯林笃定回。
而阮家小院,确实也在经历一场小风波。
竹里人家 作品
325. 逃荒长姐口26 就在阮李氏开口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