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人家 作品

362. 借种12 寿康镇,镇上百姓近来可……

寿康镇,镇上百姓近来可谓看足了热闹。

先是冯父闹腾着要娶二房,说什么冯家香火不能断,冯母自然不依。

可惜,别看先前冯家都由冯家做主,可当冯父认真起来,冯母也反抗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找红娘相看起来,还扬言能出高价十两银子。

冯父年纪不小,家中还有个老妻,可架不住膝下没有儿女,又有一间家传的杂货铺,竟在镇上还挺吃香,疼女儿的自然不考虑,可那等将女儿视为附庸的巴不得占点便宜,最好能生个儿子,把住杂货铺,一时间,冯家红娘进进出出,比一般的年轻人家还要受欢迎。

不过,冯父狠心,冯母也不是个好忽悠的,但凡冯父续娶,新人进门,生个一儿半女,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故而她也十分果断,将家中大部分存银都给在县城中即将流放的儿子送去,好让他路上有个保障,起码能活到安全到流放地,剩下一小部分,则偷偷送到娘家,算是留一条后路。

于是,等冯父与红娘介绍的一位姑娘相看好,走到下聘的步骤,却骤然发现,家中只剩下一百个铜板。

“家中银钱呢?”冯父没好气道,此时他还以为是冯母闹脾气将银钱全都藏了起来。

“没了。”冯母却是很光棍,“家里的银子我都送去给冠儿了,流放路上艰辛,有了那些银钱,他也能轻松些。”

“你,你!”冯父被气个半死,拿起架子上的鸡毛掸子就是一顿狠打,打完之后尤不相信,再次问,“家中银钱呢?”

“咳咳。”冯母弓着腰,却没改口,“都说给冠儿了,你个老不死的只惦记着娶小的,怕是把冠儿都忘在脑后了,若是冠儿走的那日.你同我去看一眼,我也不至于能塞那么多银钱给他。”

埋怨之意明显,不拘冯冠如何,冯母对儿子的心从来没变过,而冯父的表现太过让人齿冷,冷到让冯母估计不到太多以后。

见冯母神情认真,不似作假,冯父顿时失了方才暴怒的气力,“你干的好事,现在杂货铺没人上门,存银没了,以后咱俩喝西北风去吗?”

“我想过了,”冯母眼神幽暗,“杂货铺的位置好,那些人不愿意上门是因为被冠儿的事吓怕了,只要咱们把铺子赁出去,租金足够我们每个月生活所需了。”只不过,租金肯定比自己开杂货铺赚的少,但少有少的好,与其赚更多的人让冯父去养小的,倒不如一起过糠咽菜日子。

她的打算很好,可冯父压根不按她的路子走,相反,没了儿子,往昔自豪骄傲的杂货铺也废了大半,前有断香火的担忧、后有生活无依的惊恐,冯父的心绪之复杂,仅用言语根本无法说清。

所以,脑子不清醒的他做下了一个决定,看着一脸事已至此你能奈我何的冯母,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让他吼着喊出了,“我要把这铺子卖了”的话来。

一语出,四下皆静,原本尚且平静的冯母此刻却彻底癫狂,一个猛子扑了上去,竟直接跟冯父厮打在了一起,其战况之激烈,屋内脸盆桌椅倒地,还是撞击的声音迎来周围邻居,在众人的劝解下方才分开来,只是看向彼此的眼神都饱含着浓浓的恨意。

众人唏嘘的同时,闻听冯父要出手杂货铺的店面,忍不住蠢蠢欲动,有的是家中存银不少,想要花钱买下来,不拘是自己开铺子,还是租赁出去,都能带来一笔不小的收益,还有些则是帮自家的亲朋惦记,出了冯家的门立即就去通风报信。

没两天,无人登门的冯家再次恢复热闹,上门的人络绎不绝,却并不那么叫人开心。

起码冯母是不高兴的,奈何拦不住冯父,最后杂货铺到底还是卖了。

冯家的屋子本就是前铺后院的结局,只卖铺子不搭院子,价格上被压了不少,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终于赶在冯父与红娘商量后的下聘日子前,将银子凑了出来。

铺子拢共卖了五十两银子,别看银子多,可其实,阮家杂货铺一年就能赚上十两银,五十两,不过杂货铺五年的净利罢了。

那女方父母本是图冯家的铺子,如今有了现银也不嫌弃,高高兴兴嫁了女儿。

婚后,冯父与冯母以及新嫁娘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少不了争吵不休,开始冯父还勉强周全,待个月后,新嫁娘显出怀孕征兆,冯父的立场就彻底偏了,冯母那叫一个怄,年轻时都没吃过的苦、没干活的累活,竟都在年老后一一体验。

待孩子呱呱坠地,是个男丁,冯父欣喜异常,娶名冯宝,意为冯家的宝贝,将其疼入了骨头里,连带母凭子贵,冯母在家愈发美乐乐见面,每日做的最多,吃的最少,奈何一把年纪,出去做工没人要,娘家不会收留,只能留在冯家,继续人吵闹的日常。

其中重重,都成为了寿康镇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消息传到阮柔耳中时,也不过一笑置之。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若她亲眼见到冯父新纳的姑娘,定会惊讶不已,因为那正是前一世为冯冠生了儿子、继而登堂入室,最后与冯冠合谋谋害了原主的女人。众所周知,冯冠是不能生的,那孩子其实是不是冯冠的都不好说,如今这个孩子是不是冯父的同样存疑,不过这些都不关阮柔的事了。

早在冯冠流放当日,衙役压着冯冠的囚牢在县城示众一天,她就亲眼去见过,往日里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冯冠,彼时已在牢狱待了好一阵子,如今浑身狼狈不堪,身上肉眼可见的脏污、还不时散发出阵阵恶臭,叫县城的百姓一遇上就捂着鼻子、扭转方向,再不愿意去看去闻。

特意去围观的阮柔却与众人表现截然不同,不顾恶臭与嫌弃,她走到最靠近囚牢的地方,硬是沿着县城走了一圈,每走一步,都要跟原主说一声,你看,他得到报应了,而后,心口那层隐秘的束缚逐渐散去,顿时,海阔天空。

因着是流放千里的罪过,游街完,有一个时辰会见亲友的时间,阮柔眼看着冯母提着一个大包裹进去,空着手出来,眼眶红红,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她丝毫不为所动,等人走远,才给看守的衙役塞了几十个铜板,进去见了人最后一面。

如方才游街时所见,冯冠此时形象比起街上最落魄的流浪汉也不遑多让,整个人的神情也特别萎靡。

隔着监狱的栏杆,阮柔与其正面对上,没有说什么,只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冯冠,原来你落到如今这样了啊。”似是感慨,似是畅快。

冯冠却不知其中许多内情,见她来探望,还指望余情未了,无甚表情的面上骤然绽放出一丝光彩,“昭昭,你是来看我的吗?”

“嗯。”

“太好了,昭昭,我就知道你还没忘记我,我也一直惦记着你,想当初,咱们刚成婚时,感情多么的好啊,那时候,才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面带探究看向冯冠,竟分不清他此时的表现是真是假,抑或被美化的回忆欺骗,疑惑下她也直接问出了口,“那门婚事,自始至终,就是一场欺骗吧,那么从新婚第一天开始,你每一天都应当担心受怕、唯恐露馅才对,又哪里来的无忧无虑呢?”

她这话是真心不解,莫非作假把自己都骗进去了。

冯冠神色几番变化,最终苦笑着道,“昭昭,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还是要说,当初的一见钟情不是假的,与你成亲也并非完全作假,只是,到底是我意志不坚定,险些害了你。如今我这样,也不能继续照顾你,你重新找个好人嫁了吧。”

阮柔却是摇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只能说,你的喜欢真的太恶心了。”

她接着道,“至于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该找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还是多想想,流放后怎么保住这条小命吧。”

冯冠终于从一连串言语打击中醒过神来,他看向栏杆外的年轻姑娘,一如初见时那般好看,只看向自己时,剩下的唯有恶意,他喃喃问,“你不是来看我的。”

“我是来看你笑话的。”阮柔诚实答。

冯冠再次被打击到,脑海中一瞬间竟闪现出许多的脉络,最后汇聚成一条,“我的事,是你告诉苏的?”

阮柔继续摇头,“不是,我只是告诉了苏,你们家有秘密,至于真相,应该是他从你爹那里套出来的吧。”她也不大确定,但这应该是最可能的答案。

冯冠一瞬间面色黯然无比,哪怕沦落到这步田地,他依旧不后悔杀了苏,因为只有苏死了,才能保守住自己的秘密,只是可惜他做的不够严密,落到如今的下场,也怪不到别人。

只是,心中犹自揣着某种激烈的情绪,是后悔、遗憾、愧疚交织而成的复杂心理——世界上有那么多可能,若一开始他就没有选错,不去想什么借种,而是老实地选择过继,是不是如今结局就不一样,他依旧是寿康镇冯家杂货铺那个安静俊秀的冯冠。

然而,世界上从没有再来一次,他如今身在囚牢,不知未来会去往何方、遇上什么样的事,再是后悔,也已经晚了。

望着女子离开时转角最后一丝裙脚,他喃喃,“昭昭,对不起。”

无人听见,也无人会在意这声廉价不堪的道歉,所谓的愧疚,终究只是他自导自演,感动自己的一出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