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蛋挞 作品

第80章 番外一:失而复得的师尊(三)

季也对谢淮衣来说究竟是个什么存在, 众人不得而知。

季也在众修士眼里被谢淮衣带走,然后就坐在车里,被谢淮衣抱在怀里, 已经有好一会了。

谢淮衣抱着他, 神情略有些冷淡,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也想起构建师构建的剧本,还有对方在进入世界之前对他的提醒:最好是不要让陛下得知您的身份,这会让他怀疑世界的真实度。

和他当年的治疗过程刚好是相反的。

白金色的穹顶上, 珠帘轻垂。季也看着上方谢淮衣线条微绷的下巴, 安安静静的被抱了一会后,想了想, 还是问:“你是谁?”

他问谢淮衣。但话是这么说,季也在谢淮衣怀里, 头抵着他的肩膀, 半分都没有动。

坐的舒适极了。

他这样配合,谢淮衣低头, 抱住季也的手指微微收紧。

谢淮衣从不做梦, 但在众人中见到怀中人的时候,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入魔时怎么都没能成功复活的人, 此刻,被仙洲众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死而复生。

前尘尽忘,记忆全失, 认为自己是另一个人。

谢淮衣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不过没关系, 极北之地的秘境将开, 他会带季也去,找到永恒的复生之法。

此刻,谢淮衣覆着黑缎的眼眸下垂,他只是握住季也的手指,注视着季也的方向,顿一下,声线微凉:“他们教给你什么?”

师尊失去了全部记忆,被仙洲众人胁迫,不认得他,他先听一下仙洲之人怎么说。

季也也没有隐瞒,想了想道:“他们对我说,我与一个人生的有些相似,希望我能用这张脸,换你心软一些,不要对仙洲大开杀戒。”

青年安静的坐在自己怀里,语调温润。

说话时,他抬头看自己,试图询问,他是否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替身。

“自然不是。”面对这样的目光,谢淮衣回的迅速。

他收紧手臂,对季也道:“你不必相信他们的话,你不是什么替身,你是……我的道侣。”

顿一下,谢淮衣这么说,姿态板正,神情冷淡,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季也:“……?”

不是师尊么?

门外棚顶上,扑扇着翅膀跟上来,刚好听到这句话的仙鹤:“……”

缓慢的,豆豆眼涌出一行热泪。

它是溪山当年的鹤,在星遥仙尊的庇佑下长大,同仙尊感情不一般。

然而这些年,仙尊离开后,确实是谢淮衣建不灭峰,重振溪山。

对这小子大逆不道,竟然试图染指师尊的行为……他……他竟也不能做什么。

鹤君眼里含了包泪。

车驾内,季也也是迟钝片刻,才反应过来,修真界内壁垒分明,做徒弟的,对师尊起了妄念……是大不敬。

还是道侣比较方便。

季也眼眸轻抬,想明白后又不动了,靠在谢淮衣怀里,点了点头,轻声道:“嗯。”就这么接受了设定。

他往前,脸颊靠在谢淮衣肩膀上,睫毛轻轻合上。

他刚忙完工作就进来找谢淮衣,此时有些困倦。

看他的模样,谢淮衣覆着黑缎的眼眸垂下,搭在怀中人腰间的手指微顿。

良久,直到怀中青年呼吸缓缓平稳,他顿一下,往前倾身,下巴在怀中人发丝上轻蹭。

季也这一觉睡了有两个时辰。

不灭峰上霜寒气冷,长年冰封,枝头融雪,还未解冻。

谢淮衣没有回去。

他架着鹤车,只在天空中转悠,季也醒的时候还没停。

“阿淮。”季也睡醒的时候会习惯性的找谢淮衣,多年养成的习惯。

谢淮衣就在他身侧,肩膀宽阔,伸手就能摸到。

季也抬起手指,迟钝的攀住谢淮衣,下巴抵着,眼睛闭着,问他,“几点了?”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问候,谢淮衣枯坐许久的头微微抬起。

他等了太久了。

这是他的师尊,即真是修真界送来的一个陷阱,他也甘之如饴。

只要他的师尊一直在。

谢淮衣喉结轻微滚动,眸色从夜凉如水的窗外掠过,他道:“戌时。”

好古早的计算方式。季也微顿,片刻后,清醒过来。

他依然在谢淮衣怀里,谢淮衣抱着他,两个时辰,姿势分毫未动。

季也揉了揉谢淮衣的手指,直起身,手指抬起,撑在膝盖上,想了想,偏头问,“我们是去哪里,不灭峰吗?”

说着,抬眸一看,窗外星空密布,已是黑夜,仙鹤尽职尽责,拉着车驾,依然往前行进。

季也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觉得不太对,他抬眸看谢淮衣,慢慢的眨一下眼睛。

谢淮衣注视着他,看他眉目清致,发现仍在空中,却没有戒备质问:你做什么?带我去哪?

而是温和又随意问:“阿淮,今天有别的安排吗?”

谢淮衣心脏微顿。

白金色的车驾行驶在天空里,白鹤驾车,夜色无边浓郁。

修真界空气质量很好,隔着帷幕,能看到缭绕的云层,与一颗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星空遥远,和千年后站在星舰上看,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季也来了兴趣,握住谢淮衣的手腕,微微倾身,拉开卷起一半的帷幕,和谢淮衣一起,往窗外看。

白鹤鸣声清戾。

季也看着星空,想了想,偏头看谢淮衣,忽然道,“千万年之后,人们再看天上时,将不再是这个样子。”

耳畔声音悠然,谢淮衣垂目听。

他活在当下,并不知道千万载之后的世界应该如何,那是一段很漫长的日子,对修士来说也是一样。

但他还是问,“那是什么样?”

季也就笑起来,眼眸明亮,睫毛轻轻弯起,青袍从他的腕上滑下,有一缕落在谢淮衣手心里。

他道:“站在星空之上。”

站在星空之上。

“即使是普通人,并非修士,也可以站在星空之上,观看天地无穷,眺望星河宇宙。”那就是永不止息的人类。

修士参破长生,普通人打败星空,都是毕生极致的追求。

说这话的时候,季也坐在谢淮衣怀里,眉目清淡,仿佛本该如此。

谢淮衣抱着他,不知道他的想法从何而来,却觉得心中一动,喉结轻滚。

他低头,看一眼自己落了青袍的手腕,身躯往前,黑缎覆盖的眼睛面对季也。

在千年前千年后,同样的星空下。

谢淮衣亲了亲季也的眼睛。

谢淮衣眼眸上的黑缎是冰绡,极北之地的深潭中取出,能隔绝世上一切结界与窥探。

被亲吻时,冰绡柔软的触感滑进脖子里,季也抬手摸了摸,又摸摸谢淮衣的眼睛。

“眼睛不舒服?”季也问他。

谢淮衣摇摇头,指了指外面的仙鹤,想了想,道:“修为凝成的仙宠,一部分要出去。”

仙鹤被放出去,就是谢淮衣的眼睛。

大千世界,太过驳杂,如果没有东西隔绝视野,会不方便。

季也点点头,正说着,下方忽然有烟火燃烧的哔剥声。

这个地方已经很高了,加上夜间浓郁的云层,一直在空中转悠的车驾并不那么引人注目。

也因为仙鹤不能回不灭峰,拉着车驾悠悠往前,不知不觉到了凡间领域。

凡间与修真界不同,虽有修士零星散落,但整体上凡人居多。

他们没有修为,不知道什么魔君,更不知道什么修真界传闻。

凡人的世界里更多是盛大绚烂的灯火。

今日恰好是元夜,春节刚过,花市灯光如昼,烟火阵阵。

从上往下,一片不夜之城。

季也靠在窗边,看城中盛大的鱼灯,勾了勾谢淮衣的指尖,问他:“阿淮,今日是什么日子?”

谢淮衣想了想凡间的节日,道,“元宵。”

季也又问他:“你饿不饿?”

谢淮衣明白过来,往外看去,仙鹤了然的在空中绕了一圈,缓缓降落在城外的山峰上。

在这个世界里,当年的季也,临风覆于溪山之上,是十二尊者之外唯一的仙尊,一身青袍,卓然于世。

而谢淮衣,早年间,一袭黑衣,长剑覆雪,也是仙洲鼎鼎有名的仙君。

但在初识的时候,谢淮衣还小,季也担心他不适应,就会牵着他的手,带他出来,来凡间看花灯。

谢淮衣并不陌生这项活动,只是那时是季也带着他。

现在季也被仙洲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回魂,忘记了一切。

谢淮衣便换上了凡间之人穿的便服,牵着季也的手,在暖灯覆盖的城门下,越过一条条鱼龙灯,走进城门内。

他带着季也,先到城中最大的灯市前,看一盏盏精巧的纸灯悬挂在木架之上。

谢淮衣偏头看季也,略显冷淡的灰眸轻抬,认真问:“喜欢兔子吗?喜欢鱼吗?”

穿过漫长的时光,角色好像颠倒了。

每走一步,谢淮衣都很认真。他看着季也,看着四周琳琅满目的花灯,最后道:“都买给你。”

季也笑弯了眼睛。

旁边,摊主一见是大生意,咧着嘴过来,一个劲推销,说:“这个好,这个也好!公子,买不了吃亏啊!”

不一会,神情冷清的黑衣仙君手上挂满了灯。

季也手里提着一个毛绒绒的兔子灯,竹枝骨架,很是别致。

谢淮衣偏头看了看,再看自己手里的一把灯,顿一下,眼眸轻抬,因为不笑,脸色在灯光下略有些冷清。

他放缓语调,对季也道,“有很多,不喜欢了可以换。”

他很认真。季也站在他身侧,手里的兔子灯摇了摇,点了点头,很轻声道:“好。”

对于失而复得的重要之人,谢淮衣简直要不知道怎么对他好。

他牵着季也的手,走在挂完花灯的道路上,眼眸抬着,时不时看着四周,找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季也玩。

“吃糖葫芦吗?”

“猜灯谜吗?”

“那个台上是表演,可以听故事,也可以赢奖品,你想不想要?”

他一声也不喊师尊,到最后,神态自若的牵着季也,五指相扣,亲密的仿佛日久年深的爱人。

季也跟着他走。

最后谢淮衣牵着季也走到了河边的柳树下,树下是个小小的元宵摊,没有正经的店面,但生意很好。

桌子上的元宵已经没剩多少了,经营者是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妻,见到两人,笑的十分和善,“公子。”

谢淮衣点点头,指了指元宵:“要两份。”

他偏头看季也,十分细致,“吃桂花味还是芝麻味?”

季也看元宵摊上挂的牌子,眨一下眼睛,回道:“桂花味。”

“好。”谢淮衣就对等待的摊主说,“要桂花味。”

一句话也要关心到,仿佛他带着的是什么太过珍贵的人。

面容和善的夫妻俩对视一眼,纷纷笑起来,回道,“好,两份桂花味的。”

元宵很快煮好,被端上来。

吃元宵时坐在河边,除了天上的烟火,还能看到河里的灯。

桂花味的元宵,馅料是金黄色。外皮是瓷白色,十分好看。

在漫天炸开的烟花里,灯火明灭,熠熠生辉。

半明半暗的柳树下,季也抬眸,和谢淮衣分吃元宵,看谢淮衣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眸子。

不远处,人间的烟火,也吸引了一些爱热闹的修仙人士。

河畔,被树荫遮挡的石桥之下,就有两名修士在唉声叹气。

其中一位道:“云山君,真乃吾辈之楷模,竟甘愿以身饲魔,他那张脸,唉,还不知那魔头要如何折磨他,好惨!”

另一位道:“是啊!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