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暖不思 作品

第72章 奶盐

她说, 我们家阿霁。

他刹那间从冗长的梦魇里醒来。

失灵的感官恢复知觉,四周空气清新,沿路玫瑰盛开, 荒弃几十年的废墟照进阳光, 生机重现,眼前的画面都有了鲜亮的色彩,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真正属于他的人生,仿佛才刚刚开始。

贺司屿在她的声音里,眼底迅速拂过笑意, 继续迈着步子走过去。

办公桌前, 苏稚杳捧着一杯温热的海盐椰乳,闲闲地窝在办公椅里,正用贺司屿的电脑看电影,徐界来后, 她才分心和他搭话。

徐界办事周到, 吩咐人去买海盐椰乳, 几分钟前刚送到她手里, 给她时突然提到她的耳钻, 说这绿色的钻石, 很特别。

听着只是随口一提,苏稚杳没多心。

她摸了摸耳垂的钻石说, 喔,这是去年生日阿黎送的, 不过花的是三哥的钱。

然后还挺有兴致地问他, 漂亮吧?

“很漂亮。”徐界笑答, 站得端正, 话说得也是不动声色:“看样子苏小姐很喜欢这个颜色?”

苏稚杳抿了口椰乳, 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似答非答地“嗯”了声,继续看电影,话不是很上心:“蓝钻和红钻也好看,就是纯天然的太稀有了,想买都不知道去哪儿买。”

徐界心里开始盘算……

“怎么就你自己,他呢?”苏稚杳突然重新抬起头:“会议上又有人惹他不高兴了?”

徐界如实答:“没有,会议很顺利,先生是有一通电话……话说回来,今天要是没有您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么严重吗?”苏稚杳不以为然。

某人不在,徐界私下便随她开起玩笑:“先生的脾气您也知道,真恼火了有些可怕,一般人劝不住。”

苏稚杳想了想,他不恼火的时候,其实也挺可怕的,成天淡着一张脸,那张脸又是浓颜,一冷下来,眉眼间都是不好惹的气息,而且他又不爱正眼看人。

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印象了。

现在……除了那方面欲望重了点,他还是蛮乖的。

苏稚杳想得笑出声,一只手肘撑桌,掌心托着腮,护短的语气:“谁说的,我们家阿霁很温柔的。”

话音刚落,某人就出现在了门口。

在她望过来的目光里,他越走越近。

明明是在说他好话,苏稚杳却莫名羞耻,可能是她一个女孩子,坦诚布公地对大男人表现出保护欲略显诡异,也可能是她那句话有秀恩爱的嫌弃,第一次秀还不习惯。

苏稚杳低咳一声,眼神飘忽不定。

他走到跟前的时候,她也没看他,想着那句话他应该没听见,欲盖弥彰地,将手里那杯椰乳递过去。

“喝吗?温的。”

不管想不想,贺司屿都没有拒绝,他很自然地接过来,指尖拎着玻璃杯,送到唇边,下巴扬起,喉结轻一滚动。

就着她含过的杯沿,尝了口。

他不掩亲密,但徐界还在这里,苏稚杳后知后觉到不好意思,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托着脸,注意力投回电影上。

徐界极有眼色,深刻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颔首道:“先生,我先去整理会议内容。”

“嗯。”贺司屿将杯子搁回苏稚杳手边。

徐界离开得很快,像是自己把自己赶出去了,苏稚杳压住上翘的嘴角,按了下空格键,屏幕画面暂停。

她从办公椅里起身:“你工作吧。”

下一秒,男人胳膊揽过她背,掌心落到她肩上,施加了个向下的力。

“你玩。”

苏稚杳臀部落回到椅面,懵了两秒,指了指桌旁那叠文件:“这么多,你不用处理吗?”

“不急。”贺司屿面向她,靠着办公桌,双手抄进裤袋里,目光柔柔地垂过去,看着她脸,像是在欣赏,别有几分闲情雅致。

被一个姿色万里挑一的男人这么盯着看,再亲密过都还是免不了害羞。

苏稚杳微微脸热,托腮的手心往上移,悄悄盖住脸部更多面积,他看她,她就装不知道,去看电脑。

“我明天回京市,有场演奏会,还有音乐节的开幕演出。”苏稚杳随便说了两句话。

“好。”贺司屿不作任何评判,对她的事业给予了绝对的尊重。

只问:“几时回来?”

回来这个词,听来让人暖心,好像港区才是她的家,而他永远都在这里等她。

苏稚杳眼底笑意轻闪,偏过脸去,声音轻轻地对他说:“你生日。”

“我生日?”贺司屿抬了下眉骨。

这是个连他自己都从不问津的陌生日子。

苏稚杳眨了下眼:“以前住梵玺那时候,你打电话,我听到了,就是你回港区前,要和人约维港饭店那通……太久了,记不太清了。”

贺司屿垂下眼睫,依据她的话回忆起来,维港饭店,是他和林汉生交涉mol三号码头那回。

都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那通电话,是周宗彦的。

贺司屿呼吸慢下来,鸦羽般的黑睫半遮双眸,盖住了眼中的幽深。

声音在嗓子里低低溢出:“是太久了。”

苏稚杳察觉到他情绪的微妙,正要开口,贺司屿先一步抬了睫,无事发生般瞧着她,勾唇轻笑:“所以那年情人节,你特意跑到维港,是想给我过生日?”

他才知道。

“对啊。”苏稚杳嘀嘀咕咕,小声埋怨他:“还被你装醉非礼。”

他笑:“有么,那晚看你睡得挺香的。”

“……”

“怎么能叫非礼?”

“……我、我那是困了。”苏稚杳底气不足,声音很虚。

物极必反是有道理的,她虚着虚着,莫名其妙就突然蹿出一腔骨气,理不直气也壮:“要不是你叫我bb,勾引我,我指定不跟你睡。”

贺司屿看着她笑了。

那时分明是她先勾的他,一肚子坏心思。

贺司屿伸手,握住她胳膊,轻轻拽她到自己身前,双手圈上去,十指交扣在她后腰。

他半倚半坐在桌沿,苏稚杳立在他西裤间,被他环住了腰,人便微微伏在了他胸膛。

她下意识仰起脸,想再絮叨他两句,他的头先低了下来,唇蹭到她额头,浅浅一啄,鼻尖再慢慢滑落。

男人呼出的热息阵阵拂面,苏稚杳话就说不出了,睫毛止不住颤,虚敛起双眼。

他的唇继续很慢地掠过,从鼻尖到嘴唇,下巴,再是喉骨。

苏稚杳屏住气,舌滑过的瞬间,那抹潮热如有生命,倏地从她的喉骨钻入,一秒渗透进四肢百骸。

突然回忆起很多年前,她在酒吧喝醉,那晚什刹海边的风很冷,她只穿着针织连衣裙,不停往他怀里钻,他的怀抱异常暖和,她发着酒疯,一不留神就叼住了他喉结。

正要去回想他那时的反应,她浑身一震,张开唇,嗓子眼里轻哼出声。

办公室恒温,当时她没穿外套,身上是一件宽领毛衣,领子一边被扯得松松歪到肩下。

一片潮热的空气弥散到领内。

苏稚杳本能拽住他松软的黑色短发,脚趾头都蜷起来,心跳堵到喉咙的感觉,经不住捧住他的脑袋想推开时,他抬起头,回到她唇上。

四目交接,听见他鼻息逸出一声笑。

令人着迷的声线从薄唇间低哑出来,故意用那声粤语唤她:“bb……”

低醇而有颗粒感的嗓音突然厮磨她耳朵,苏稚杳顿时骨头都酥了,指尖搭在他肩,脸埋到他颈间,全身重量都倚着他。

他这是如法炮制,在勾引她吗?

“嗯……”她躲在他颈窝。

他轻声:“回来陪我过情人节。”

情人节不就是他生日,就非要她再答应一遍……苏稚杳红着脸腹诽,但还是被他勾到了,几不可闻地“喔”了声。

贺司屿徐徐拨开颈侧她散乱的发丝:“想要在哪里过,怎么过?”

这是苏稚杳头一回这么正经地过情人节,没经验,又期待又害羞,还有些稚拙:“就和人家一样,到街上逛一逛,再吃个晚餐,看场电影,还能怎么过……”

苏稚杳反问他:“你想怎么过?”

没回应,她抬起脸,见他眼里笑意渐浓,不着痕迹地说:“你家的,你说了算。”

反应过来,苏稚杳双颊顿时烫起来。

她羞时鼻尖也总是跟着浮现红晕,格外可爱,贺司屿笑了下,忍不住凑过去,想亲她,苏稚杳迅速抬手挡到唇前。

他的吻落在了她的手心,她顺势将他的脸推远了些,嗔怪:“大白天的,没羞没臊。”

贺司屿拉下她的手,揽着她和自己调换了位置,苏稚杳腰骨突然抵到办公桌,还没回过神,又被他握住腰肢往上一提,坐到了桌面。

他双掌压到她身侧,身子向前倾,黑眸中滚动的灼热直烧进她的眼睛里:“想了。”

苏稚杳心怦得跳重:“想什么?”

“要。”他言简意赅。

想揣着明白装糊涂,又蒙混不过去,男人的劣根性改不了,苏稚杳在他手臂打了一下,舍不得,打得很轻,再小声骂他:“那你这胳膊别要好了。”

“我躺着。”贺司屿弯着唇,慢沉的嗓音意味深长:“你坐你的。”

苏稚杳涨红脸,不吭声。

男人倒像是捏住了她的脉,知道怎样能让她无法招架,柔柔地叫了声bb,再滑到她耳廓说,给我。

他明明可以直接来,明知道她不会真的拒绝,却非要耐心地哄着她自愿。

简直是在犯规。

“没你这样的……”苏稚杳扭捏地去踢他的腿,又很轻,显得欲拒还迎。

贺司屿唇在微凉的绿钻,贴近她耳垂,还挺正人君子地说:“你不同意,我不碰你。”

他语气稀松平常,可苏稚杳偏就是听出一丝可怜,女孩子心肠软,根本拒绝不了。

她咕哝:“你现在想起来要听话了?”

贺司屿笑着说:“嗯,答应过,以后都得听你的,不是还要我立字据?”

“又没立。”苏稚杳较起真,要把这事说明白:“而且你说用合同,法律效力高,这不是也还没签吗?”

他忽地轻笑出声。

苏稚杳瞪住他:“笑什么?”

“你提醒我了。”

苏稚杳纳闷,想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人就被抱起来,他坐到办公椅里,让她跨坐在腿上,苏稚杳下意识要爬下去,却被腰上男人胳膊强劲的力锁得动不了,对比之下两人体格悬殊,真就像是在玩强制,她不停拉扯他领带也没用。

贺司屿两指勾住领结,左右几下拽松,再往下一扯,领带从颈后落下,缠到她双腕,迅速打了个死结,再抬起她胳膊挂到自己颈上。

“这么喜欢扯我领带?”

他的气息热着她耳朵,苏稚杳神经被拉直,心脏处在紧张又刺激的状态跳动不止,他竟然笑了,唇在她耳边:“慢慢扯,今天扯个够。”

办公桌面积着一堆待办文件,那杯海盐椰乳也渐渐凉了,苏稚杳脑袋压在他肩上,脸朝外,视线混沌地望向落地窗外明亮而灼目的阳光。

想着,这个人放在古代,就是昏君……

-

那日后,两人就分开了几天。

苏稚杳回到京市,年后新专辑的第一场巡演就要开始,以及她受邀参加某音乐节的开幕演出。

回到京市的第一晚就是个人独奏会,如今这种小规模演奏对苏稚杳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无需过多准备,专辑曲子的指法和情感都刻在骨子里,上台就能弹到完美。

当晚演奏会结束,苏稚杳在粉丝激情的尖叫声中走出体育馆,大为和里奥跟在后面,小茸引她往保姆车的方向走。

苏稚杳如常笑着朝众人挥手示意后,便坐进了车里。

车子开出体育馆,去往梵玺的路上,小茸拿出苏稚杳的手机,递过去给她:“杳杳,贺大佬来过电话,但你当时在开演奏会,没接到,你现在回一个吧。”

苏稚杳裹着厚大衣窝在座椅里,正想着京市的冬天可比港区冷太多了,闻言,她“喔”一声,习惯性去接。

指尖刚碰到一点手机,她突然又缩了回去,双臂抱在身前,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

“才不回呢,他一点儿都不听话。”

还在办公室绑她手。

小茸呆住,不太敢信“不听话”三个字居然被她用在那人身上,小茸揉了揉耳朵,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

后面的大为和里奥悄悄竖起耳朵,想要探听老板八卦的心情高涨。

不过苏稚杳没坚持两分钟就破功了。

小茸看到微博上贺氏总部声明的热搜,神情从好奇到匪夷所思,再到无比震惊,马上拿给苏稚杳看。

贺氏总部的声明内容清晰明了。

【有关“‘贺晋’先生犯重大贪污罪入狱”一事,本司始终遵照法律判决,认为重复澄清多此一举,但近年来,虚假不实言论在社会持续发酵,经内部商议,决定于今日公开事实原委。

本司现声明如下:

1、当年死于意外火灾者系贺晋先生,贺朝先生作为孪生兄弟,顶替亲兄冒名上位二十余年,毫无人道。

2、贺晋先生亡故并非意外,乃贺朝先生蓄谋残忍将其杀害,当年被贺朝先生收买的警员及法医现均已伏法。

3、经查明,贺朝先生冒名期间,多次使用暴力强迫手段,使得陈怜女士患上严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贺朝先生恶贯满盈,贺司屿先生将已本人名义上诉,继续追咎其故意杀人罪及强.奸罪……】

图片是多张辅证的判决书以及相关鉴定证明。

贺氏总部的声明发出没多久,在热搜榜上,词条已经是爆的状态,评论区和小茸的反应一样震骇不已。

这个反转太惊人,你以为的冷血动物不是冷血动物,当年被贺司屿亲手送进监狱的,不是他父亲,竟然是杀害他父亲的凶手。

静止几十年的风吹过,拂去尘埃,黑白自现,终于重见一地清白。

看着手机屏幕,苏稚杳先惊后喜,眼底笑意渐浓,引得小茸一阵困惑。

“……杳杳,贺老板这么惨,你怎么这么开心啊?”小茸迷惑挠头。

“没人再误会他,当然开心了。”苏稚杳低着头,一通电话回拨过去,同时笑眯眯地说:“我男朋友就是最好的。”

小茸:“……”

几分钟前还不要理人家,说他不听话来着。

后座的大为和里奥耳朵默默收回去,没听到老板八卦,还被狗粮噎住,泼了一脸柠檬水。

电话接通,苏稚杳立刻换上小女生娇和嗲的语气:“我刚结束。”

她声音娇滴滴的,黏人得很,想想就知道是看到了声明,心里愉悦,又不想说不出来。

贺司屿心照不宣,也就不讲明。

他轻笑问她:“吃饭了么?”

“没有,现在去。”苏稚杳软声说,格外温顺:“你在哪儿呢?”

梨花木打造的书房里,古式吊灯通亮。

贺司屿西服外套挂在椅背,身上配套的衬衫马甲很显斯文,皮质袖箍勒出他手臂硬实的肌理,成熟老派,又无形中带出丝丝涩气。

二窈乖顺地蹲在桌面,厚绒的尾巴一扬一扬,歪着脑袋看他,他坐在书桌前,手机举在耳边,面前放着只丝绒戒盒,里面躺着两颗光泽纯净迷人的钻石,一颗蓝的,一颗红的。

戒盒捏在指尖,举到眼前,他目光透过金丝眼镜薄薄的镜片,细细端详里面的钻石。

“家里。”他回答,声线柔和。

二窈很有灵性地跟着“喵”了一声。

电话里的女孩子笑声清越:“真的在家,我听见妹妹的声音了。”

“我还能骗你么?”

“那谁知道呢……”她故意说。

他唇角轻翘:“我定了一家海景餐厅,菜品口味乏善可陈,能看到整片维港的风景,你愿意的话,情人节的晚餐,我们就在那里。”

她低咳,故作犹豫,然后勉勉强强答应。

贺司屿笑,戒盒搁回桌面,抬手抚着二窈毛茸茸的脑袋,慢悠悠地说:“我等你。”

那晚苏稚杳没有直接回梵玺,而是先去了趟购物中心,她戴着贝雷帽和墨镜,让小茸陪着,悄悄逛了几家高端珠宝首饰专卖店。

玻璃展柜里那款貂蝉玫瑰样式的烟紫色男款玫瑰胸针,苏稚杳一眼钟意。

她买下来,叫店员包装好,准备当做贺司屿的生日礼物。

“爱有天意”主题音乐节开幕就在情人节当天,苏稚杳作为嘉宾,开幕演出弹奏了《少女的祈祷》和《秋日私语》等经典浪漫的钢琴曲,现场反响热烈,全程都在欢呼着“小貂蝉”。

当事人却无心虚荣。

做足表面功夫后,一下台,苏稚杳就匆匆去换掉礼服,穿上自己的衣服,去往机场。

下午六点,飞机抵达港区。

苏稚杳没有让贺司屿来接,餐厅在公司和机场之间,他往返不方便,她下了飞机,直接让司机开去他定的餐厅。

路上,苏稚杳压抑不住雀跃,照照小镜子检查妆容,又去望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还是嫌太慢,百无聊赖,摸出手机给贺司屿打电话。

接到她的来电时,贺司屿刚处理完工作,拿起桌面的戒盒放进西服内口袋,再抱起那束新鲜的貂蝉玫瑰和一份文件袋,两指拧了下领结,走出办公室。

裤袋里手机振动,他另一只手接通电话,举到耳旁听。

女孩子温甜的声音响起:“贺司屿,我在路上了。”

出电梯,贺司屿大步迈开,有经过的员工向他问好,他可有可无地点头,对电话里的人说:“我马上过去。”

“你还没出发?”

“处理了点工作。”

她碎碎念了几句,听不清在说什么,最后哼声道:“还说等我呢,约会自己先迟到。”

他倒是笑了:“是谁告诉我,她的航班七点才到?”

“那我记错了嘛……”她的不占理只有两秒,紧接着就底气十足:“你现在是在怪我吗?”

“不敢。”贺司屿笑着,走到停车库,那台lykan hypersport停在那里,今晚他自己开车。

车库里很安静,无人来往。

却不知从何处出现一人,迎面走过来,帽子口罩到衣服,全身的黑,男子头低着,帽檐遮住双眼,走近了仿佛也没看见他。

贺司屿讲着电话,没分心,擦肩而过的瞬间,不经意瞥见男子衣袖下闪过反光。

他眉心一跳,迅速做出反应,男子同时亮出匕首,蓦地朝他狠狠砍过去。

贺司屿闷哼。

那束貂蝉玫瑰和文件袋啪嗒一下掉落在地,溅起微尘,低饱和度的奥斯汀卷边花瓣凋零了几片,没有规律地洒开。

贺司屿左肩失力下沉,左手垂着微微发颤,鲜血从手背汨汨淌出,汇聚到指尖,一滴一滴落下,晕染开,将浅紫色的玫瑰和文件袋浸得血迹斑驳。

他喘着气,眼皮抬起来,那双眼冰冷如刃,周身气场阴沉又骇人。

男子显然被他盯得心悸,不由后退半步。

手机里响起女孩子干净轻柔的声音。

“贺司屿,你怎么了?”

贺司屿喉结滑动,慢慢直起腰背。

“没事。”他稳住气息,语气不露声色,听不出半分异样,温声说:“我这不远,自己开车过去很快,等我。”

“嗯,你慢点儿开。”

“好。”

贺司屿放下手机,深潭般的黑眸眯起。

男子握紧匕首,防卫并随时进攻的架势,察觉到来自他危险的信号,他豁出去了似的,猛地再持刀砍过去。

……

餐厅坐落在维多利亚港海面,三百六十度玻璃全景,可一览维多利亚港璀璨的夜景,和海面波光粼粼的的蓝,氛围浪漫,很适合约会。

车子停靠时,天暗下,海面和天际呈现靛蓝色。

司机拉开后座车门,苏稚杳矮身出来,小羊皮短靴奶油白,往上是细直的长腿,一身浅色套装裙,裸粉色格外温柔甜美,长发别在耳后,玫瑰金耳坠随着她动作轻轻晃动。

不知为何,分明是情人节,餐厅门口却显得异常冷清,别说情侣了,客人都看不见。

苏稚杳正奇怪,前台的接待生迎上来,十分热情:“苏小姐,欢迎光临,您这边请。”

在接待生的带领下,苏稚杳进到餐厅里,通高阔敞的全景玻璃大厅,餐桌全都移走了,只风景最佳的靠窗位留了一张。

中央有穿长裙礼服的女人在拉小提琴,旁边的男人抱着大提琴,投入地持弓合奏,餐厅在偏暗的灯光里,洋溢着罗曼蒂克风情。

苏稚杳在餐桌前坐下,忍不住问:“没其他客人吗?”

接待生为她倒茶,笑说:“贺先生包场了,今晚餐厅只为您二位服务。”

苏稚杳讶异,随后抿唇笑下,点点头。

她托着腮,望着落地窗外维港的夜景,过去一段时间,估摸着他快到了,她拿出包里的小镜子,整理了下头发,又补了点唇膏,指腹压在唇上轻轻晕开。

然后又无事可做了。

他在开车,苏稚杳不是很想催,可又过去不知多久,还是不见他人,她终于坐不住,拨过去电话。

那边一直是忙音,无人接听。

苏稚杳蹙眉,越来越不安,心跳开始打鼓,她左思右想,去找了徐界,徐界的电话倒是很快接通。

她眼睛亮起,有了希望:“徐特助,贺司屿的手机怎么打不通,他和你在一块儿吗?”

徐界言辞闪烁:“先生他……”

他半晌说不完整,远处隐约响起有人叫医生的声音,苏稚杳敏锐地捕捉到:“你在医院?”

徐界遮遮掩掩没回应。

苏稚杳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心一紧,屏息问:“他也在吗?在哪个医院?”

“苏小姐,您在餐厅等候片刻,我稍等回复您。”徐界避重就轻回答。

苏稚杳直觉出事了,蓦地起身走出餐厅,吩咐司机送自己去附近最大的医院。

徐界挂断电话,回身继续和警员交接。

出警的警员调出身份信息:“徐助,持刀的这人叫陈彧,你认识吗?与贺先生有无私仇?”

徐界看了眼照片,依稀回想起这名字:“很多年前,跟踪过苏稚杳小姐的私生饭,好像就叫这个,他是京市艺术学院毕业的吗?”

“没错。”

“那就是了。”

警员详细了解情况后说:“他被刀子捅到腹部出血,正在手术,应该没生命危险,等我们做了伤情鉴定会依法处置,贺先生的伤怎么样?”

徐界微笑回答:“手背割了一刀,还好伤口不深,没伤到骨头。”

“那就好,有需要警署再联系你。”

“辛苦。”

警员离开后,徐界走进医院独立休息室,医生已经为贺司屿做完清创和消毒,贺司屿左手缠着白纱布,从沙发起身,垂眼看了眼身上皱乱的西服,皱起眉。

“立刻送套干净的衣服过来。”贺司屿看着自己的左手,伤在这里遮挡不住,他眉眼皱得更深:“再给我只手套。”

徐界先是应声明白,再道:“先生,方才苏小姐来电话了。”

贺司屿顿了顿,沉声说:“别告诉她,同她说我这就过去。”

徐界欲言又止。

不多时便有人送过来一套西服和一双皮手套,贺司屿换上后,走出休息室,吩咐徐界安排司机送他去餐厅。

约会迟到这么久,出医院的路上,他都在想要怎么哄她。

结果还没走出这栋楼,经过手术区,贺司屿就不可思议地看见了她。

她蹲在手术室门口,抱着双腿抽抽噎噎地在哭,奔跑过,头发凌乱散着,奶白色的小羊皮短靴脏兮兮的。

徐界也惊诧住了:“苏小姐……”

话没说完,身边的人立刻越过,朝那处大步迈了过去。

贺司屿握住她胳膊,将人从地上拉起来,见她满面泪痕,妆都哭得花乱,他绷住脸:“怎么没在餐厅,跑这来了?”

苏稚杳隔着泪雾,错愕地望着他,迟迟做不出反应,她看了看手术中的标志,又看了看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

懵住良久,她才终于稍微稳住情绪,哽咽出声:“里、里面的……不是你?”

贺司屿一时无言,想教育她乱跑,张开却是失笑出声:“以为是我在手术,所以自己蹲在这里哭成这样?”

苏稚杳害怕得四分五裂的心脏,渐渐拼合,她慢慢缓过来,舒下一口深气,心放下了,但委屈的感觉上来了。

她嘴唇颤抖着,眼眶又湿了,抬手一下一下地拍打在他的胸口:“你不是说过来很快吗?不是让我等你吗?你为什么在医院?贺司屿你骗人,你骗我!”

刚经历大起大落,她情绪有些失控,贺司屿右手揽住她背,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对不起。”

他抚着她的头发,嗓音低哑,说的却是:“要送你的花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