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非子 作品
230. 世界十(一) 宫廷文里心比天高的教坊……
举国皆知,贵妃钟香寒因为谋害皇嗣,心思歹毒,被顺成帝呵斥“行径有污,品行不端”。但顺成帝感念钟氏一族,常年驻守边关,为国尽孝,立下了赫赫战功,却也因此导致子嗣凋零。顺成帝便没有剥夺贵妃钟氏的封号,只将她拘在冷宫,此生不复相见。而钟贵妃之子,性情肖像其母,弃兄友弟恭于不顾,甚至陷害血缘兄弟,被顺成帝不喜,便将五皇子扔到封地蜀城,命其待在蜀城好生反思,非传召不得入京。
但顺成帝临逝前,却留下遗诏——他于弥留之际,才得知自己心念钟贵妃与五皇子,唯有将王朝交给两人之手,才能安稳。
满朝哗然,非议之声不止。但多数朝臣,都谨遵先帝遗诏,奉五皇子为新帝。众人将钟贵妃从冷宫接出时,本以为见到的是形容枯槁的妇人,但钟香寒面色凛冽,肌肤细腻,周身的气势全然不像在冷宫待上了十年之人。
礼部尚书率先表示忠心:“国不可一日无君,微臣这便遣人,将五皇子——储君接回京城。”
钟贵妃轻飘飘地觑礼部尚书一眼,她虽为女眷,却气势令礼部尚书身子一凛,眉眼紧绷。钟贵妃语气随意:“不必,我兄长已从边关赶至蜀城,想必此时已经见到了伯玉。”
在场诸多臣子,闻言皆是心中一颤,他们今日才见到钟贵妃。冷宫消息封锁,进出受限,贵妃钟氏却能提前得知先帝遗诏的消息,并且与钟将军有所联络。可见钟贵妃,并不是传闻中的弃妃一般无依无靠,且背后的权势不容小觑。
这之后,诸臣待钟贵妃,越发姿态恭敬,原本那些轻飘飘的奉承和独善其身的观望,也逐渐落到了实处。
……
蜀城。
钟将军得了秘信,早早地便赶到蜀城,来接他的侄儿,如今的储君回京登基。但钟将军看到蜀城的境况时,浓眉不禁紧皱。他常年驻守边关,对于严寒炙热早已经习惯。钟将军不怕苦,也能吃苦,可饶是如此,在看到蜀城的偏僻荒凉时,也忍不住拢眉。
蜀城土壤贫瘠,难以栽种庄稼,即使耗费时间种好,培育出的谷物也是酸涩干瘪,难以下咽。而且蜀城极其荒凉,不时便会刮起漫天风沙,让人捂住口鼻,却因看不清道路,仍旧无法行走。
走在路上的行人,皆是脚步虚浮,面黄肌瘦。钟将军握着腰间配剑的手掌,捏的骨头做响,心道:好,当真是极好。顺成帝不知从哪里挑出来的偏僻地境,赐给他侄儿做封地。
蜀城的官员,得知钟将军前来,连忙赶来奉承。钟将军不欲和他多言,只出声询问道:“储君在何处?”
蜀地偏僻,距离京城尚远,这些官员还未知道顺成帝逝去的消息,自然也不知,在蜀城的五皇子褚伯玉,是如今的新帝。
被问话的官员,满头雾水:“帝王尚在,哪里来的储君?”
钟将军拔出长剑,横亘于那官员的脖颈处,声音冷冷:“我侄儿伯玉,现在何处?”
被帝王遗弃的五皇子,竟顷刻之间,变成了储君!
这番消息,让官员们面露震惊,他们擦着脑袋上的薄汗,给钟将军指着道路:“在那里。”
钟将军迈进宅院,浓眉拢的越发深切了,此处虽然宽阔,但屋舍破旧,有的屋子甚至四面漏风。如此狼狈,莫说在京城,在边关也是少见!
褚伯玉来蜀城,是做王爷。纵使蜀城贫困,也得让他衣食温饱,可如今……钟将军气极,他本就不是沉稳的性子,拔出长剑就砍掉了为首官员的脑袋。血淋淋的头颅,在满是黄土的地面滚了又滚,吓傻了一众官员。
他们忙跪在地面,不等钟将军追问,便将褚伯玉如此境况一五一十地讲出。
“……是帝王下了私召,命我等……不许善待储君。”
官员怕钟将军不信,忙命下人从书房取来一道明黄色圣旨。钟将军看着上面的字迹和红章,除了顺成帝亲手所书,还有哪个。
钟将军把圣旨握成一团,扔到下属手中,朝着一处被打扫干净的屋子走去。此处明显同其他屋舍不同,虽然同样是简陋,但窗明几净,必定是有人在此居住。
钟将军推开门,床榻上的人听到声音,立即将手中的东西,塞到棉被中,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警惕地看着钟将军。他手脚虽快,但钟将军目光如炬,还是看到了他藏东西的举动。
钟将军走到床前,看着瘦小的人,从他和钟贵妃相似的眉眼中,一眼便辨认出了,这人便是他的侄儿褚伯玉。
钟将军冷声道:“拿出来。”
褚伯玉被那样漆黑幽深的眼睛盯着,眼神躲闪,瑟缩着从棉被中拿出一枚干瘪的果子。
红白掺半,显然是尚未成熟的果子,想必滋味不会太好。
但褚伯玉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副懦弱的模样,让钟将军又气又心疼。
钟将军接过那枚果子,毫不留情地扔到地面上。褚伯玉看着染上尘土的果子,黑眸中满是可惜。
钟将军吩咐道:“给他沐浴,换好衣裳。”
褚伯玉温顺地被他们沐浴更衣,仿佛一个无知无觉的傀儡,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褚伯玉泡着暖融的清水中,心中想着:这次,他们又要怎么折磨自己。
褚伯玉早就知道,这些官员对他的苛责,是奉了顺成帝的命令。他也清楚,父王讨厌他,恨不得他去死,但又不让他死,只用别的法子来折磨他。
褚伯玉瘦小的身子,逐渐没入清水中。热水覆盖了他的脖颈,脸颊,直至将他整个人都埋进其中。
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能这样干净的死去,也不算差劲。
伺候的内侍,拿着崭新的衣裳进了屋子,看到褚伯玉被热水淹没,立即尖叫着将褚伯玉救出。
为褚伯玉换衣裳时,内侍还在念叨:“怎么会掉进去了,水并不深切。”
褚伯玉轻声道:“睡着了。”
钟将军坐在正厅,看见褚伯玉被收拾干净,走了过来。他站在褚伯玉的面前,捏着单薄的脊背,轻声叹息:“太瘦小了。”
分明已经十一岁,但同龄人的衣裳,穿在褚伯玉身上,却显得过于宽大。在等候的时辰,钟将军已经从其他官员口中知道了,褚伯玉这些年的境遇。
从不记事的六岁,到如今的十一岁,整整六年,他们钟氏的血脉,便过着被人欺凌,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名义上褚伯玉是蜀城的王爷,但有顺成帝的旨意在,褚伯玉便成了可以任意欺负之人。
或许一开始,众多官员还是有所收敛。但欺辱褚伯玉,这个一无所有的上位者,便让他们隐隐觉出了快意,此后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钟将军冷声道:“抬起头,畏畏缩缩地像什么样子!”
褚伯玉仰头看他。
“我是你的舅舅,你日后是帝王,不可再是一副懦弱不堪的模样。”
褚伯玉喃喃道:“舅舅?”
钟将军点头,吩咐人拿来膳食。褚伯玉从未见过这么多精致的膳食,他不明白钟将军言语中的意思,只是想着,即使钟将军想要他的性命,也无所谓的。
褚伯玉每样菜肴都想吃些,但他这些年早已经被饿坏了身子,吃了不到一碗饭,便怎么都吃不进去。褚伯玉还想拿着筷子往嘴里塞,腹部却传来酸涩的滋味,让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褚伯玉干咳了许久,眼角都流淌出泪珠。
钟将军命人将饭菜收下去,说道:“以后每日都能吃,何必着急。”
褚伯玉跟着钟将军离开了蜀城。临走之前,钟将军处置了一众当地官员,都是欺辱过褚伯玉的。钟将军不懂什么手段,他只命人将几个官员捆好,送到褚伯玉面前。钟将军把一把砍刀递给褚伯玉,说道:“杀了他们。”
砍刀很重,褚伯玉只抱着,就有些身形不稳。
他听从钟将军的命令,走到一个瑟瑟发抖的官员面前,举起砍刀。
褚伯玉终究还是没有下去手,他双臂颤抖的不成样子,砍刀咣当一声掉在地面。
钟将军脸色黑沉,重新拿起砍刀,他握紧褚伯玉的手掌,借着他的手,砍下了一个又一个头颅。
回京的路上,褚伯玉便发起了高热,昏迷不醒。大夫说是惊吓所致,钟将军对褚伯玉有疼惜,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褚伯玉可是要做帝王的人,这般懦弱的性子,当真令人忧心。
马车缓缓驶进,到了京城城门查验时,马夫一扯缰绳,正要说话。只见钟将军掀开帘子,那看守城门的士兵,立即面色一凛:“钟将军。”
士兵随即便放行。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因为先帝去世,为防心怀不轨之人混进京城,每人均需要查验身份,待身份被证实了,的确是京城人士,才能够进入城内。
褚伯玉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便看到钟将军掀开帘子,外头的景象一览无余。等候查验的队伍中,有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小姑娘,正与醒来的褚伯玉对上视线。
褚伯玉微微愣神,钟将军已经把车帘合拢,叮嘱褚伯玉道:“先去见过你母妃,再筹划登基之事。”
褚伯玉平静地颔首。
而马车后面,队伍中有稚嫩的声音唤道:“宝扇,你在看什么呢?”
一身鹅黄衣裙的宝扇,收回视线,糯糯道:“那马车好生华丽。”
“定然是京城哪个大官的,连查验都不必呢。”
宝扇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