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perpanda 作品

第35章 Saint Games收购案(十)

翌日, 经鸿睡醒的时候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窗帘没拉,经鸿睁开眼皮,被直射进来的阳光刺了一下眼。

一开始经鸿还没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他的套房, 还翻过身又眯了会儿, 几分钟后才感觉到不大对劲,猛地一下清醒过来。

酒醉后的几个片段零零散散浮上眼前, 经鸿倏地直起身子,不敢相信。

他……与周昶?

他们疯狂地接吻, 疯狂地……

脑海中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昨天晚上的最后一刻。

他委在地上, 可周昶却又捞起了他, 再次吻他。周昶一手禁锢着他, 另一只手按着他后脑,他挣扎不得。

周昶最后的那个吻不似之前那般狠厉,而是无比缠绵。先摩挲他的嘴唇, 之后诱哄着他张开嘴唇, 又逗了会儿他的舌尖。

太荒唐了。

经鸿从未想过他自己会有如此荒唐的时候。

简直像中了邪。

脑子里面一片混沌, 可经鸿竟然还能自动安排一切。他掀开被子走下来, 穿回自己的内外裤, 扣上皮带。

衬衫扣子已经崩开了, 上面还黏腻腻的,胸前部分也全是红酒, 经鸿厌恶地将那件白衬衫扔进床边的垃圾桶, 等着酒店服务人员当作垃圾收拾了。他又走到周昶的衣柜前, 一把拉开衣柜的门,但却出乎意料地并没看见什么衣服——最后一晚, 周昶可能已经整理好了他自己的随身行李。

经鸿于是回来, 在房间里寻了一圈, 最后只在地毯上找到了周昶昨晚的黑衬衫。纯黑的衬衫,左胸前面有一整片金色暗纹,是一只鹰。

经鸿披上了,现在也没别的法子。周昶毕竟将近一米九,衬衫太大,经鸿随手将衬衫的两边下摆打了个结,倒也合适。

而后经鸿立即拨了一个电话给酒店的前台,叫酒店前台安排快艇将自己接回套房,并且告诉对方立即准备这几天的酒单账单,他半小时后就check out。

酒店前台尽职尽责地提醒他“每一天的房费是到中午12点的”,经鸿回答“我现在就走”。

经鸿还对酒店的人说,check out不需要岛上面的服务人员代劳,他会自己去一趟酒店前台,然后直接乘酒店的直升飞机回马累,一秒钟都不想耽误。

酒店的人答应了。

套房的两个卧室分别在客厅两边,隔得不近,周昶并没听见经鸿这边的动静。

经鸿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十分钟后游艇便等候在了套房前面的码头,经鸿直接从落地窗出去,简直像是落荒而逃。他几步走到大海边上,提起腿踏上游艇。游艇开动的时候,经鸿长长吁了一口气,却又没忍住,向别墅的方向望了一眼。

海风吹拂,因为没关落地窗,落地窗边白色纱帘随着海风飘扬翻飞。

在游艇上,得知经鸿即将离岛,游艇司机随口聊闲:“had fun?”

经鸿瞥向远处大海。那么蓝,那么美,然而经鸿说:“no.”

声音被发动机的轰鸣掩盖住,然而司机看懂了口型。得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游艇司机也不敢再继续聊了,他闭上嘴,一路沉默着将客人送回到了另一个私人岛。

经鸿打开自己的套房门,而后迅速地脱了衣服,走进浴室。他难得地失了冷静,将水流开到最大,水温也调得很烫,不断地冲刷他自己的身体——脖子上的吻痕,当然还有肩膀上的,以及两腿上的残余。

水温太高,浴室里面雾气一片,经鸿觉得自己呼进去的空气都是滚烫的。他稍被安慰,仿佛被冲刷洗净的不只是表皮,还有胸腔,有内里,有胸腔里跳跃的心脏。

经鸿一边冲刷自己,一边还在心里头不断地默念、重复那两个字:荒唐。

酒精、篝火、月色、海浪、情歌、舞步、年轻的身体、迷人的眼神、情人们的如胶如漆、新人们的百岁之盟,一切都那么荒唐。

为什么是周昶。

为什么到了这一步。

那个可是周昶。

他完全控制不了的人。

经鸿一向非常厌恶控不了场的感觉,而周昶,绝对是控制不了的。

何况周昶是清辉的执刃者!

他野心昭昭,枪口、剑尖儿,都对着泛海。

他们一个掌控着泛海,一个掌控着清辉,他们只能是对手。

只能是对手。

最后经鸿拎过一只凳子。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握着酒店花洒,对着大腿不断地冲,又一遍遍地擦沐浴乳,那两片皮很快就发红了。

经鸿甚至能隐隐看见皮肤下面泛起来的鲜红血点。

冲了良久,经鸿才虚浮地关了花洒,脚腕处的肌肉一松,颓丧地坐在凳子上。他抓了抓头发,看着地上混着泡沫的水旋转着流入排水孔,突然有种不知道会去向何处的混乱感觉。

“……”良久之后经鸿终于站起来。他利落地收拾了行李,最后只检查了下他自己的皮夹、护照、电脑和手机,确定没遗漏什么重要的东西后便叫服务生拎着行李上了快艇,去前台。

其他东西没了也就没了,电脑和手机里却有重要的公司文件。

到大岛的前台,酒店账单已经出来了。

虽然着急,但经鸿还是一项一项比对着他的账单。

看着看着,经鸿皱皱眉,问前台:“这20块钱是什么?”

前台解释了一下,他又问:“这四块钱又是什么?”

…………

周昶早上在岛上面跑了个步。

跑完他又冲了个澡,叫岛上的服务团队回来这边准备早餐,接着去敲经鸿的门。

没人应。

周昶敲了好一会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东西,终于直接去拧卧室的门把手。

与昨晚上一模一样,门没锁。

周昶推开房间的门,却发现经鸿已经走了。地毯上的内裤外裤均已不见,白色衬衫垃圾一样被扔在了垃圾桶里。

床上一团皱,手一摸,被子里早已经凉了。

落地窗大敞着,白色窗帘飞扬出去。早上的海风吹进来,鼻尖里是一片腥咸,但却不似昨夜温柔缱绻。

猜到经鸿会立即去退房,周昶顿了顿,还是决定尽量见一面。

这样不声不响没头没尾的,算什么。

周昶转身直接去了大岛,又赶往码头。

当地人说最早一班回马累的水上飞机是上午10点钟出发,周昶在码头没看见经鸿的人影,便想去酒店前台的小木屋碰碰运气。

结果他还真瞧见经鸿了。

经鸿换了一件衬衫,也是干干净净的白色,他没坐下,就站在那儿,微微弓着腰、垂着眼,一手按在桌面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尖儿点着账单上的某个条目,问:“另外,这一行……这16块钱又是什么?每天4块。”说罢,抬起眼皮看着对方。

经鸿一向压迫感强,简洁、决断、不容分说,有力而且有条不紊,甚至连那个句号都有一种无形的威压。

对面的人也站在桌子后,弯成虾米看了看后,说:“这是一个环保基金……”作为当地人,他的英语不十分标准。

“环保基金?”经鸿问,“任何材料提到过这样一笔强制款项吗?”

“呃……”对方目瞪口呆,显然也没料到,这样一位来马代最豪华的酒店度假、住这里最昂贵的私人岛屿、用这里最专业的ambassadeurs、小费直接给了2000美元的客人,会这么在意这16块钱。

过去,凡是能来这儿的客人,没任何一个对这每天的4块钱发难过,即使是那些用普通的薪水来度一次蜜月假的普通职员。

那边经鸿看看表,又说:“如果真是环保基金,那就算了。但我需要这笔款项流入基金的证据。”他说着一口流利又好听的英语。

“……”前台道,“我去叫一下我的经理。”

许久之后经理出来,是个白人,道:“呃,以前是有环保基金的,但现在新的财务好像忘记每月支付了,我们先退给您,然后我会反应这个情况……非常感谢您指出来我们工作的不足……好了好了,已经打回您的卡上了。”

经鸿掏出手机,登录app,当真认真确认了下是不是有退款记录。

周昶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

见经鸿这样,周昶想起许多许多与“经鸿”这个名字不沾边儿的词汇来,比如……可爱?

心里陡然爬升一股柔软。

如果别人知道他这评价,恐怕会瞠目结舌。经鸿本人大概也会。

确认到了16元退款,经鸿说了一句“行吧”,跟对面人告别了下,锁了手机,转过身,瞬间就看到了周昶。

周昶的那股气质实在叫人很难忽略,何况他们已经面对面了。

周昶揶揄了一句:“真不愧是经大总裁,可不能叫什么人占了一分钱的便宜去。”

“……”经鸿静了静,说,“周总。”

周昶微一挑眉,被经鸿的冷淡态度刺激了下,目光戏谑,道:“不是说,在这岛上叫‘经鸿’吗,叫彼此的名字。”

经鸿淡淡说:“我刚刚check out了,假期已经结束了。假期的事,就留在假期里吧。”

这意思就是,马尔代夫的一切,都留在马尔代夫,永远留在印度洋里,永远留在这个岛上。

“这样,”周昶表面上也八风不动,问,“那经总的下次假期大约是什么时候?”

“不好说。”经鸿依旧客气而疏离,“毕业之后这七年半,也就休了这一回。”

这意思就是说,不会再有下次假期了。

周昶垂眼看着经鸿,没说话。

“行了周总,”经鸿看看表,“我马上走,没时间聊了。”经鸿连个“再见”都没说。

周昶下颌依然紧绷着,几秒钟后,周昶才对着码头的方向示意了下,说,“走吧。”

周昶非常不客气,经鸿也不计较,一句都没多说,与周昶擦肩而过。

周昶原地呆站了片刻,没回头。

不欢而散。

到码头,水上飞机正要离开。私人岛的服务团队已经将经鸿的个人行李抬到了飞机旁边,见到经鸿,才开始七手八脚地往飞机上搬。

经鸿上了水上飞机,飞机开始在水面上滑行,一段距离后振翅起飞。

飞机飞到半空中时,经鸿透过身边窗子又看了看刚才的岛。

经鸿看见,酒店前台小木屋外空白的沙地中间,周昶穿着黑色衬衫,两手插在裤兜里,松着肩,抬着头,正注视着飞机离开。他的影子非常小,而后越来越小。

经鸿看不清楚周昶的表情,但应该是没有表情。

终于离开那座小岛,经鸿浑身的力好像都被卸了。

他靠着窗子,放空眼神,想:如果不纠缠于那16美元,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周昶了?

可那是习惯。经鸿非常厌恶别人利用自己,不管是利用他的信任,还是利用他的大意,还是利用他的急躁……即使获利只有16美元。

对任何事,他都喜欢有绝对的掌控权。

回到马累,适时地,经鸿接到了公司高管发过来的视频请求。

一切好像又都正常了。

“经总啊,”云计算群的总经理姜人贵看出经鸿心情不好,但不敢问,只是针对工作汇报道,“上次说的,云教育的那个产品,我是这样子考虑的。人员分别从另外的三个组里抽调过去,组成一个新团队,分别负责与原业务比较相像的部分,正好这几个部门都有一些人员的冗余,配置很好。负责人呢,我想就用xxx,这个人的技术很强,另外——”

“……”看见姜人贵,经鸿瞬间又想起来了“与清辉一起更换云计算群的群总裁”那件事儿,一瞬间有点分神,但他很快就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着电脑里面,右手指节在桌子上敲了敲,思索半刻,道,“别抽调了。直接交给maurice的团队吧。”

对方愣了一秒,问:“直接交给maurice的团队?经总,这个项目优先级别这么高吗?”

“对。”经鸿说,“抽调的话,我比较担心新团队的磨合问题。彼此不熟悉、不了解,影响效率。从三个部门抽调过去,甚至可能各自为营,有派系,有矛盾,负责人也未必能真正驾驭全部手下。我想要的是一个团队,不是一个团伙。而且,如果组个临时团队,成员也没归属感,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弃兵,心态不对。”

“可……”对方犹豫了下,“maurice的团队,首先,对其中的两个部分并不是非常了解,过去业务没有重合。其次——”

经鸿打断了他,道:“不会就学。没什么是学不会的。”

比起态度问题和沟通问题,这个已经不算问题了。这个产品,经鸿想做长期的。maurice的团队成型多年,骨干都是他本人培养的,都喜欢他、崇拜他,是泛海内部一支效率非常高的优秀团队。

对方又提出来了一个问题,坚持说完了自己的考量:“其次,maurice的团队项目真的非常多了,时间已经都被占上了。”

经鸿依然毫不犹豫,道:“让他自己做决定吧,停掉一个他认为现阶段最不重要的。”

“好。”停了几秒,对面的总经理又说,“据说清辉那边也正在做‘云教育’的项目,启动得还比我们要早一些。”

听到“清辉”这个名字,经鸿的心又提了一瞬。

不过很快,他又淡淡道:“我知道。那就做得比清辉好,超过去。”

云教育这个产品,经鸿非常看好。

中国人对于“教育”愈发重视,同时兜里的钱也越来越多,必然会开始追求更高效的补习方式。这款产品可以整合教师、学生、家长三方,包含课前、课中、课后阶段,还能自动分析学生的优点和缺点。

经鸿其实隐隐有种预感,一两年后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云办公”和“云教育”会是一个爆发点,甚至对整个中国至关重要。

而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清辉也在做,那就只有超过去。

听了经鸿的话,对方笑道:“当然。”

视频结束,经鸿又与赵汗青进行了个one-on-one meeting。

赵汗青喜上眉梢,说:“经总,方才xx的老总找到了我,想停止竞争,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重要的战略思想,一起对付清辉的直播业务。”这家公司是新兴的直播公司里最为出色的。

“哦?”经鸿也来了兴趣,“具体说说?”

“是这样,”赵汗青继续汇报,“他们想在纽交所上市嘛。但又要面对清辉的竞争,又要面对泛海的竞争,此外还有他们的同级别对手xxxx,外面还有一圈儿零零散散的小公司。华尔街不太满意被围攻的这个状况。他们就想尽快去掉一个大的竞争对手,将主要的‘敌人’从三家缩减到两家,尤其不想被泛海和清辉夹击。直播这块儿,清辉目前一枝独秀么,他们就认为,我们双方可以联合。”

“形式呢?”经鸿想:借着对方想上市的这个时候联合起来,确实不错。

“我们这边象征性地投资他们几个点——我打算投5%,之后呢,因为他们早期的大主播合同全都要到期了,他们希望泛海这边可以给个流量接口,这些直播能同时出现在两边的平台上,增加流量,帮助续约,而其他的大主播们看见他们这个流量,就也会来了。用这种形式直播的,泛海分成50%。同时他们那边的流量入口也可以分享给我们。我们两边品类不同,这样可以扩扩品类,一起冲击清辉那边。”

经鸿摸摸下唇,冷静布局:“行,去做吧。”

“好。”

连续布置了好几场针对清辉的狙击,虽然不是故意,经鸿也觉得,堵在胸口的不受控的沉闷之气疏解了些,心情终于畅快了些。

一切好像回到正轨上了。

泛海于清辉、他与周昶,依然是竞争对手,也只能是竞争对手。

他不想驾驭过于混乱的关系。

…………

另一边,周昶在大岛上逗留半刻,终于回了自己的套房。

两份早餐还摆在桌上,已经凉透了。

不知道经鸿喜欢什么,周昶叫岛上的服务团队准备了一桌子的东西,连煎蛋都做了三种,全熟、半熟、流心。

周昶只瞥了一眼,便绕过桌子。

客厅的落地窗上指印还清晰可见。

昨夜,他们两个在这地方裸-裎相见,接吻、抚-摸,还有……

那么放浪。

周昶不愿再回想,提起脚就走向了自己昨晚睡的房间。

走到门前,虽然不想这样,不想被单方面勾着、牵着,可鬼使神差地,好像被一道丝线轻轻拉扯,周昶略略自暴自弃,又抬起腿穿过客厅,走进了空空荡荡的经鸿之前睡过的屋子。

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

只除了……

周昶在床边的垃圾桶旁半蹲下来,垂眸半晌,伸手将里面的白色衬衫拎了出来。

扣子已经全崩飞了——他亲手撕的,胸前部分全是红酒,散发着阵阵酒香。

加州的“啸鹰”,周昶记得这个牌子logo上是一只翱翔的雄鹰。而这款红葡萄酒的名字叫作“赤霞珠”。

初入口时有些涩意,但之后是层层果香,黑莓、黑加仑、黑布林……总不那么明艳动人,但刚烈中总带着香甜。

周昶想起来,这个酒庄另外还有一款著名的白葡萄酒,叫“长相思”。

喉咙突然有些干渴,周昶半蹲在落地窗前,将手里的那件衬衫提到自己的鼻尖下,对着胸口的一片红,轻轻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