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和伊斯跟着诺维尔走到会议室门口,替他拉开大门,目送少将步入会议室后,便默默退了出去。
他们扣好门锁,不忍再看。
教管所是悬在所有雌虫头上的利刃,对上他们的雌虫轻则遍体鳞伤,重则残忍流放,他们不认为少将会是少有的例外。
更何况即使诺维尔有意遮掩,他后颈的虫纹也是做不了假的,那样灰黑色的,丑陋的痕迹,教管所一看就知道,这只雌虫在被放出来的七天内没有受到任何宠幸。
一个连宠幸都没有的罪雌,有什么资格坐稳雌君之位呢?
伊塔和伊斯暗自神伤,身后忽然走来了一位身形高挑的雌虫,他穿着长款黑金纹风衣,十二枚肩章依次排列,闪闪发光,伊塔和伊斯连忙行礼:“上将……”
“嘘。”艾尔文比了个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两虫和他进入旁边的办公室,然后调出了会议室的摄像头。
室内,教管所的惩戒官向诺维尔点头致意,然后道:“请阁下撩开头发,让我们看看后颈的虫纹吧?”
雌虫的后颈有一片瑰丽的虫纹,平常被领子和头发遮掩,并不轻易示人,既是隐私也是要害,诺维尔微微一顿,单手束起头发,将那片皮肤暴露在刑官的视线之下。
刑官握住诺维尔束发的手,向一旁拨开,仔细地巡视着雌虫的后颈:“很显然,少将,您的雄主并没有宠幸你。”
诺维尔单手捏紧衣摆,语调平缓:“是的阁下,如您所见。”
刑官调出一张表,在亲密度一行勾选:“极其不亲密。”
“好了少将,再让我们继续第二项检查。”刑官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将两枚电极贴片贴上诺维尔的额角:“您的精神海状况如何?”
诺维尔道:“……还好。”
他话音刚落,机器的指针飞速旋转起来,最后落在了鲜红的‘危’区。
刑官笑了:“这就是还好吗?诺维尔少将?”
他在报表的驯服和坦诚一行勾选‘不驯服’和‘不坦诚’,微微耸肩:“很抱歉少将,您的嘴硬为您赚的了两项‘不’的评价,希望您的雄主不会因此质疑您的品性。”
诺维尔抿住了唇。
虫族的雄虫在家中就是土皇帝,最不能容忍欺瞒和违逆,这两项被勾选上‘不’,基本就是被判了死刑。
接下来是几项激素和生殖方面的常规检查,没有太大的问题,刑官合上报表:“少将,硬性指标已经测试完毕了,如您所见,成绩并不好,接下来是软性指标。”
诺维尔道:“……是。”
刑官展开另外一张表格:“少将,我需要知道您是否已经深刻反思了您的错误,现在请您跪下,向我陈述您当时的罪过。”
这一段是固定的,每一个出了教管所的雌虫都要经历,诺维尔打好了腹稿,他维持着淡漠的表情,娓娓叙述:“我不该将雄主留在栏杆高度不够的二楼,独自前往前往厨房做饭,更不该在明知道雄虫刚刚睡醒,没有足够自我保护能力的情况下让雄主离开视野,同时,在厨房做饭期间,我……”
“抱歉打断一下。”刑官皱眉:“少将,我说了,请您跪下,在您反思错误的期间,您不该这样站着,难道在雄主面前反省的时候,你也如此倨傲吗?”
诺维尔静默片刻,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下跪。
楚辞说过,他无需下跪。
刑官平静地和他对视,三秒之后笑出了声,他重新调出上一张报表,涂去了‘不驯服’的选项,改成了‘极其不驯服’。
“军雌总是这么的野性难驯。”刑官摇头:“总要吃点苦头,才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
说着,他伸手去扯诺维尔,压住他的肩膀,想要扣着他屈膝。
诺维尔是军雌,还是少将,他驾驶过最难控制的歼星舰,也穿越过连天的陨石带和炮火,如果他不愿意,刑官当然不能压着他下跪。
刑官扯着他的手腕一用力,没把诺维尔带倒,自己却斜着跌在了沙发上,指甲从两人相握的地方划过,带出一道鲜红的血线。
滚烫的血液凝在指尖,诺维尔垂头,看见了肉痕翻卷的掌心。
他的表情依旧淡漠,情绪却不可控地躁郁起来。
那是楚辞吻过的地方。
他的雄主似乎格外喜欢手心的这片软肉,不厌其烦地在这里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诺维尔甚至因此得到了承诺,当这里被掐出痕迹的时候,就可以联系楚辞。
那现在有了这么大的一片血痕,他可以联系楚辞吗?
刑官注意道他的视线,嗤笑一声:“这么小的伤口,少将不会就无法承受了吧,我劝你还是现在跪下……”
他语带讥诮,不停得说了很多,但诺维尔没听,他的指尖冰凉,血液顺着皮肤留下来,他能感受到那条痕迹上滚动的热度。
雌虫的治愈能力恐怖,但诺维尔绷着手心的肌肉,无声拉扯着那一片伤痕,越来越多的血液凝在指尖,他心中焦躁不安,想要将面前喋喋不休的刑官丢出去,又有点犹疑和不确定,还带着淡淡的委屈,各种情绪在小小的心脏内争相撕扯,最终化作大片的苦楚和酸涩。
这片苦楚和酸涩是那么的巨大,那么的难以排遣,似乎填满了整个胸腔,几乎要将雌虫淹没,然后满溢出来。
主人的情绪如此不对,牵连着受伤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艾尔文上将看在眼里,忽然站起身,敲响了会议室的大门。
刑官从里打开大门,本想出言呵斥,却在看见上将的勋章时默默将话吞了回去,艾尔文是虫族少有的能不看雄保会脸色的雌虫,他维持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不好意思,军部这边有特级突发事件,需要诺维尔的参与,这边可以暂停十分钟吗?”
上将的脸面和特级突发事件当然值得十分钟的宽宥,刑官点头:“您请便。”
艾尔文将诺维尔带到旁边的办公室,给他递了一杯水,道:“收拾收拾情绪。”
用现在这种表情面对刑官,只会多说多错。
诺维尔双手捧着水杯,怔怔看着水里的倒影,手心的血顺着杯壁往下流淌,在纯白的军裤上留下可怖的痕迹,然而雌虫毕竟自愈能力变态,虽然看着恐怖,不到五分钟,那片伤口已经有了愈合的趋势。
诺维尔忽然抬起头,问:“我能去趟卫生间吗?”
艾尔文上将只希望他不要乱中出错,无意纠缠这些小细节,他抬眼看时间,摆摆手:“你去吧,但是时间只剩下六分钟了,在这六分钟内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如果不行,用卫生间的冷水洗洗头。”
诺维尔从沙发上站起来,扣紧光脑,快步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他关上卫生间的门,用光脑拍摄手心,然后抖着手输入:“雄主,你在吗?”
他抬眼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
诺维尔颤抖着合上光脑,而后双手撑住洗手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镜子上。
“拜托了。”诺维尔想:“还有五分钟,回我吧。”
即使您不打算来,也起码告诉我……
不要不回复,不要不回复……
在被拉得格外漫长的等待中,他抬眸看向镜子里的雌虫,由于精神海和七日追诉的缘故,诺维尔看上去有些许的憔悴,表情也冷淡无趣,他打开水龙头,将水温调到最低,面无表情地冲洗了双手后,将冻地发红的手指覆上了面颊。
而家中,楚辞刚刚吃完了机器人管家做的饭菜,正在看公司新发下来的文档。
任何一家公司的新员工培训都是寡淡无趣的,他挑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光脑忽然响了一声,音乐和其他人不同。
是诺维尔。
诺维尔是楚辞的特别关注,这只傻虫子老是容易胡思乱想,楚辞怀疑如果他不秒接消息,诺维尔想着想着就撤回了,然后可能几个月过去了,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干干净净。
楚辞点开通信界面,筷子都顿住了。
诺维尔手心的伤口比第一次他自己掐的严重数倍,伤口外翻,血液涓涓地流出来,但这只傻虫子什么也没说,只是问:“雄主,你在吗?”
楚辞连忙问:“怎么了?”
诺维尔光脑的提示音响起,雌虫从水池里抬起脸,怔怔看向雄虫的回复。
在没发消息给楚辞之前,他无比地想念楚辞,无比地想和雄主拥有联系,哪怕只是星网上的一句回复,但雄虫真的回复了,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呢?说他不愿意接受教管所的回访,说他觉得难堪,觉得委屈,还是说他害怕了,想要雄虫过来陪一赔他呢?
教管所还没有要把诺维尔怎么样,只是一个正常的回访而已,所有出了教管所的雌虫都要过这一遭,最后雄虫的决定才是最重要的。
雄虫承诺过他,不会让他回去,今天只是一个例行公事的检查。
可是他连这也不愿意。
被雄虫亲吻过的雌虫娇贵了很多,诺维尔以前说屈膝就屈膝,别说手心上哪点伤口,就算肋骨断了也不是什么大伤,可他这回就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心中那点涩然,也控制不住地寻求和楚辞的联系。
这是不应该的。
于是诺维尔道:“没有事,很抱歉打扰您了。”
楚辞又被气笑了,他输入:“我打扰你个鬼呀。”
然后赶在诺维尔反应过来前,下一条消息刷出来:“诺维尔,接电话。”
诺维尔一愣,才发现雄虫发过来了一条语音邀请,被他无视了。
他慌忙点开电话,楚辞已经翻下了二楼,从车库调出了飞行器,他看着光脑上定位的那个红点,问:“你在军部c区二号楼是吗?”
雄主有权力定位他雌君的光脑,但由于人类的隐私观,楚辞几乎没用过。
他抬步迈上飞行器,点火,启动一气呵成,几秒之内,发动机便传来了巨大的轰鸣。
“诺维尔,别挂,我马上就到。”
楚辞声音透过光脑传来,混合着推进器喷发的声音,听不太清楚,楚辞就一遍一遍的重复。
他说:“别挂,我马上就到。”
期间,雄虫甚至没有问一句雌虫遇到了什么。
诺维尔需要他,于是楚辞过去了,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