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露莎抱在商宁秀怀里, 小小的胳膊搭着她的脖子,泪眼婆娑地回头对着穆雷道哭成了小花猫:“爹爹,娘亲不认得瑶瑶。”
商宁秀被这句话里的人物关系震惊到了,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 又再看了看正在逼近的壮汉,赶紧将小姑娘放到了地上往外轻轻推了一把, 冲他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就好像在将孩子还给他一样。
这一推彻底把赫露莎的眼泪给惹崩了,被亲娘推出去的小姑娘站在原地扯着嗓子嚎啕大哭:“瑶瑶知道错了, 瑶瑶再也不吃、不吃蘑菇了、娘亲别不要我——”
商宁秀人是懵的也是满脸无措委屈, 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她吃不准眼前这个高大男人的脾性,缩在床头柜前的夹角里不敢轻举妄动。
屋子里回荡着小女孩嗷嗷的哭闹声,场面太混乱无从下手, 但穆雷知道要说话就得先解决噪音。
男人健壮的身躯蹲下后先是将三岁的小女儿拉到跟前,带着茧子的粗糙指腹将她的小手拉开, 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吸引孩子的注意力,然后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用草原话温声说着:“赫露莎,看着我。”
“娘亲没有不要你,她只是吃了生蘑菇生病了不记得我们, 赫露莎要帮爹爹一起治好娘亲。”
“治好娘亲?”闻言赫露莎的哭闹声歇了下来, 抽抽嗒嗒抬头看着父亲, 水灵的眼眶都哭红了。
“对,是你放的蘑菇, 所以你也要出力,要帮忙。”穆雷抹干净了她小脸上的泪珠,接着道:“赫露莎这两天要先去和谷雨姨睡觉, 让爹爹专心给娘亲治病,能做到吗?”
“赫露莎可以。”小女孩带着鼻音点头,穆雷大手在她头顶揉了把,一把将赫露莎抱了起来往外走,“真乖,等爹爹的好消息。”
那壮汉抱着女儿一出门,商宁秀就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想要赶紧跑,快到门边了才想起自己没穿鞋,赤脚踩在地毯上又转回去找鞋子,结果鞋还没穿好那男人就回来了。
商宁秀被吓一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之前还发生过那些羞耻的事情,就在眼前的这张大床上。她呼吸急促下意识想要离他远一些,提着鞋缩进了墙角中。
穆雷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然后才轻轻将门带上,往她身边走过去。
墙角里的商宁秀趁着他过来的这短暂时间里飞快地将鞋子穿上,虽然是成功避免了自己的一双玉足暴露在外男的视线中,但这点时间也就只够她穿鞋的了,那男人在她面前蹲下,跟座小山似的逼人,商宁秀心跳加速,紧张地又再往里缩了点。
害怕、紧张、不安、戒备,她的这副样子,跟当年实在是太像了,直接戳中了穆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虽然她显然是也不记得女儿了,但穆雷还是想先解释一句:“赫露莎不是故意的,这事怪我,是我教她认的麻子菇没有毒可以吃,但是当时想着她还小不会碰火就没跟她强调必须煮熟,她特地给你摘的,所以自己放你碗里去了。”
商宁秀缩在那不吭声,男人深知一人的体型差距会给她带来不小的压迫感,他便干脆坐在了地上。
他坐在了她面前,用草原话温声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即便是坐着,他也是基本将她面前的可视空间给怼满了,对于穆雷来说觉得跟媳妇之间隔得已经是足够远了,但对于商宁秀而言却仍然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距离。
商宁秀将自己半个身子藏在帘子后面避免男人目光的直视。从刚才看他和那小女孩对话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他们说的分明不是汉话,为什么她却能完全无障碍的听懂。
“我应该认识你吗。”她用汉语回答道。
她还听得懂草原话。这个认知让穆雷心里一喜,接着道:“你之前叫过我的名字的。”
之前他还把她压在床上亲吻的时候,商宁秀确实是脱口而出叫了一个名字,但当时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现在再去回想已经十分模糊完全想不起来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根本无法冷静地去回想那被轻薄的记忆。
商宁秀气息急促摇头道:“我不认识你,我为什么会在这?我是大鄞的郡主,我家住在鄞京忠毅侯府,这里到底是哪里?”
穆雷舌尖顶着腮沉思着。维克托说这种记忆混乱最好的办法就是做一些她所熟悉的事情见一些她所熟悉的人,按照男人的想法来看,再没有什么是比他的拥抱他的身体更能让她熟悉的了。
尽管很想将她揉进怀里好好安抚一番,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他贸然上去抱她起到的恐怕是反作用。
“一点都不记得了吗,盘城沦陷、叛军、草原、大婚、还有我。我叫库穆勒尔,你一般叫我穆雷。”他尝试着用一些关键词来提醒她,仔细观察着商宁秀的表情,“秀秀,我是你丈夫,我们成婚了,有个漂亮可爱的女儿,她叫瑶瑶,赫露莎。”
前半段商宁秀还能勉强听一听,后面越说越离谱,她转着脸眼神到处飘,最后急切道:“你闭嘴休要空口白牙辱我清白!”
“没骗你,真的。”穆雷往前坐了点,伸手想去握她手腕,就这么一个向前的举动就让商宁秀如临大敌,她在自己头发上衣服上一阵乱摸,结果摸来摸去也没摸到趁手能用来防身的东西,穆雷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忍不住唇边勾起笑来,举起手道:“行行,我不碰你,别激动,就只聊聊天,嗯?”
“你家里人你还有印象吗,父母双亲大哥大嫂。”穆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想了想后忽然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商宁秀一点也不想跟这个刚才轻薄过自己的男人聊天,她的记忆是错乱的,脱口而出回答道:“十五。”而后便陷入了沉默中。
她的戒备心太强了,这样聊下去一点用都没有,穆雷一把掀开了那半截帘子,觉得起码得让她能看见自己。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商宁秀被吓了一跳,她整个人肢体往上一弹,好在男人并没有再做出什么越矩的举动,他就坐在那,沉声向她保证:“秀秀,我知道你现在害怕紧张,但我向狼神起誓向你保证,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所以不用怕我。”
穆雷的嗓音沉稳眼神坚定,如果没有之前床上的事情,他的这番话商宁秀或许真的姑且会信上几分。
但没办法,有了前车之鉴还有他说的什么他们已经成婚还有孩子了的鬼话,商宁秀基本认定这是一个对她图谋不轨贪图美色之辈。
她不说话以沉默对抗,但没能对抗多久,沉默就被肚子里传出来的一声轻响给打破了。
“饿了?”穆雷往她肚子看了一眼,随后起身一边道:“来,我给你弄点吃的。”
他刚一起身让开了位置,商宁秀便瞅准机会起身就跑。
她夺门而出冲进夜色里,穆雷没拦她。
外面照明的篝火跳动着,记忆错乱的商宁秀看着周围的环境陌生又熟悉,她很快就自己乱转找到了马厩,前头两个正在添置马草的异族青年抬头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大嫂!”
对方说的是草原话,商宁秀已经无法去深究细想自己为什么能听懂了,但那两个男人体态魁梧,夜色下尤其逼人,商宁秀完全不敢靠近,谨慎戒备地隔着一段距离往越过他们往里跑。
她原本只是想随便弄匹马出来先逃离这个地方,结果一眼晃过去,竟是直接看见了里面正在甩脖子的大白马云母。
商宁秀的脚步顿住了,有些迷惑为什么她的马会在这,而且看起来状态悠闲全无焦躁,显然是对周围环境十分熟悉的。
她来不及多想,因为其中一个异族男人放下了手中的马草,撸着袖子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一边用草原话道:“大嫂,牵马吗?要不稍微晚一个时辰,前头马道有点积水,兄弟们正在抢修呢。”
商宁秀往后退了一大步,因为紧张而胸膛起伏着,视线不住往云母身上看。
“牵吧,给她。”穆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手脚向来很快,就商宁秀这点微不足道的速度,追上她之前他还能来得及穿戴好护具带好路上必须的盘缠还顺手抄了一些简单的吃食。
虽然现在天色已晚并不适合上路出发,但是按照商宁秀现在这个状态,还有五年前她初到草原来时候那满脑子逃跑劲的经验来看,穆雷心里清楚得很,今晚不让她走她必定是觉都睡不着的。
男人一边将弓箭和行囊装上桑格鲁的马囊,将栅栏打开,一边说道:“没事,我跟着你不用怕,联盟到鄞关之间的路已经打通了,中间全是我们的人,不存在危险什么的。”
“你能放我走?”商宁秀狐疑地盯着他,眼看着另外一个异族男人竟是真的听话把云母给放出来了,大白马蹬着蹄子悠闲地往她身边小跑过来,商宁秀一把拉住缰绳翻身上马,穆雷竟是真的没有阻拦她。
“什么话,本来就没关你。”穆雷闻言失笑,也一同翻身骑上了桑格鲁。
商宁秀远远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很显然,他是准备跟她一起出发的。她转头又看了眼周围火光跳跃下看起来一片祥和的草原联盟,各个道路之间都有行人往来,说话声和笑闹声,到处都是帐子,进出的人脸上也都有笑意。
至少这个地方人多,但现在要是真的冲出去了,势必就会落入和这个健壮男人独处的危险境地之中。
商宁秀始终记得他在自己身上游走揉捻亲吻怎么推也推不开,这男人对她歹念匪浅,跟谁走也不能跟他走,否则真出去了,就他们一人这体格的差距,她根本就没可能脱身,那才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商宁秀先尝试着开口道:“既然不是关,那你别跟着我。”
“那不行,咱们之前来回这么多趟你都没记住路,失忆了越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而且这大晚上的,你不害怕?”穆雷骑在马上,也不催她,将选择权留给商宁秀:“现在走的话一晚上正好能跑到再来镇去,要是想等天亮的话正好这两日下雨,日头不大也不晒人,都行,随你。”
商宁秀看了眼外面的茫茫夜色,又再看了眼这巍峨壮硕的异族男人,在他的两个选择之中找到了第三条路,开口妥协道:“那就明早。”
穆雷将她带回了帐子里。
商宁秀一进门就转身想将他拦在外面,“你别跟进来。”
“别吧,这么多人看着呢,被媳妇赶出来得让兄弟们笑话三两年都不止。”穆雷哭笑不得,商宁秀的脸色因为媳妇两个字红了又白,还没来得及发作,他就轻轻将她推进了屋子,男人一边沉声安抚道:“放心吧,真想对你干点什么你睡哪都没差别,这门本来也经不起老子一脚踹的,你看看,真的。”
他拿指骨在门上轻敲了两下,又隆起手臂上的肌肉给她看。
商宁秀:“……”
“我就在前头睡,你去床上,不碍着你什么事,成吗。”穆雷挤进去后顺手将门带上,下巴朝前头的地毯扬了扬。
入夜,万籁俱寂。
商宁秀和衣靠在床上,她一直借床幔挡着自己的小脸,也不敢闭眼,就一动不动躺在那装睡着,生等着夜深人静,想要等到这个男人睡着。
司雨情 作品
109. 特别篇(中) “被媳妇赶出来得让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