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琅觉得完全有这个可能。
不然没办法解释,沈澹月看向她的目光,为什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背德感。
他们是夫妻,又不是兄妹。
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能违背什么道德?
除非,他对她做了不道德的事情。
男女之间,除了出轨,还有什么不道德的事情?
——要么她是他在外面包养的情人,要么他在外面包养了另外一个人。
明琅不想跟他纠缠不清。
如果他不想靠近她,那就不要靠近她。多么简单的道理。
明琅从不回避自己的感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甚至不会回避自己的渴欲——记忆中,她第一次了解自己,触碰自己,释放自己,就是回想着沈澹月缝伤口的画面。
高挺的鼻梁,紧绷的下颚,冷峻的侧面。
浸满汗水的衬衫,戴着黑手套的手指拿着针线……平稳地刺入锁骨下方的皮肤。
燥热不堪的夏夜,垃圾桶里堆满了沾满血污的绷带。
明琅很喜欢那样的沈澹月。
她坦坦荡荡,不回避,不羞耻,不忐忑。
学生时代,她为此感到失落,是因为自己不可改变的命运,以及沈澹月身上那种可望不可即的气质。
但现在,她的命运改变了,沈澹月也不再可望不可即。
这两天,他们甚至躺在同一张床上。
所以她不明白,沈澹月在回避什么。
明琅决定,等下直接问沈澹月,他爱不爱她,能不能给她看看合法的结婚证。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他有没有对她做过不道德的事情。
相信这三个问题问出口,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
沈澹月挂断电话之后,似乎还能感到那种急促、奇特的心跳感。
在他死气沉沉的胸腔内回响,一声比一声强烈。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说谎的心虚感。
他并非不会说谎,而是不需要说谎。
说谎是弱者的行为,就像只有弱者才会沉溺于虚假的幻想之中一样。
但在明琅的事情上,他一直在说谎,冷静、清醒地看着自己说谎。
甚至于现在的明琅,本身就是一个谎言,一个虚假的幻想。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沈澹月垂眼,拿起毛巾,擦拭滴水的银发。
他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必须停止这种荒诞、古怪的行为。
然而,他却拿起手机,给助理发了一条消息:
「去伪造一张纸质结婚证,十分钟内送到会议室。填写我和明琅的信息。要求真实、有效。」
道格收到这条消息时,整个人都震惊了。
伪造结婚证,要求真实、有效。
他很想问问顶头上司,您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道格大脑从来没有运转得这么快过,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基地养了不少黑-客,他们平时的工作是维护基地的网络安全。
顶级黑-客可以在几秒钟内入侵市政府的官网。伪造结婚证,不过两分钟的事情。
剩下八分钟,他只需要等无人机将纸质结婚证送过来就行。
但是,他要怎么跟顶级黑-客解释这件事情?!
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伪造一张毫无价值的纸质结婚证。
算了,道格麻木地想,反正基地的人都对沈澹月有一种狂热的崇拜。
就算消息流传出去,他们也会认为,沈澹月伪造结婚证,是为了更好地反抗公司,而不是为了留住一个女人。
想到这里,道格十分镇定地等纸质结婚证送过来,又十分镇定地送到了沈澹月的手上。
沈澹月接过纸质结婚证,微微垂眼,仔细观察。
他知道这个行为多么荒唐,多么古怪。
甚至可以说,诡异。
可他停不下来,接过纸质结婚证的那一刻,心里甚至涌起了一股不合常理、违背道德的喜悦。
他们的关系合法了。
面对合法的关系,她将无法质疑。
沈澹月不想深思这股喜悦背后的动机,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深灰色大衣,准备去见明琅。
他也不想深思,为什么拿到结婚证以后,第一时间就想去见明琅。
好像手上这张结婚证是真的似的。
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手上这张轻薄的纸,滚烫而又沉重。
沈澹月冷静地把这些想法从脑海中撇去了。
他回到办公室时,明琅正坐在沙发上看平板,眼睛离屏幕很近,非常不正确的坐姿。
——他和她的关系,也是不正确的。
沈澹月走过去,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轻轻把她的脑袋推远了一些。
调节室内温度,需要验证他的掌静脉纹。所以,办公室并没有开中央空调,有些闷热。
她的鼻尖渗出了一些汗珠,透亮的汗。
——如果他们真的是夫妻的话,现在他应该可以吻上去。
沈澹月移开视线,平静地说道:“道格并不知道你以前的职业。你以前的工作比较复杂,你确定要听么。”
明琅眨了下眼睫毛:“说说看?”
“你以前是我的保镖。”沈澹月低声说道,“这个身份我不可能告诉别人。”
“那我为什么会成为生物科技的特工呢?”明琅仰头看他,“因为你吗?”
自上而下的角度,显得她的脸蛋格外纤细柔弱。
但视线只要再往下一寸,就能看到她两肩紧实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
她绝不纤细,也绝不柔弱。
他可以删改她的记忆,却不能删改她的本质。
她无论如何也不需要他的保护。
沈澹月看着她,听见自己声音低哑:“……我不知道。”
“什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去生物科技。”他垂下银白色的眼睫,喉结微微滚动,“可能是为了我,那段时间我被关在生物科技。”
明琅想了想,却说:“那应该就是为了你。”
“……为什么这么说。”
“我喜欢你,”她直白地说,坦荡得让他神经末梢微颤,“又是你的保镖。我想不出不去救你的理由。”
他一直是这样猜测的,甚至想过以此羞辱她。
她坦荡承认以后,他反而哑然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希望这不是真的,只是一个谎言引出的另一个谎言。
她不是去救他,他也没有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然而,他心里清楚,这可能就是事实。
她真的去救他了,他也卑劣无耻地删改了她的记忆。
沈澹月没有说话。
他仿佛被什么攫住似的,喉咙一阵发紧。
明琅看着沈澹月,莫名觉得这时的他看上去有些脆弱。
好像她只要找到正确的切入点,就能轻松拿捏他。
——从他伸手掐住她脖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想找到他的弱点,然后予以反制。
他似乎无法抗拒她的告白。
那她就再说一遍。
反正她确实喜欢他,说话也不要钱。明琅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体温极低,腕骨瘦削而崚嶒,一线青色筋脉微微凸起,没入黑色皮质手套。
沈澹月似乎想抽出手,但力道极轻,更像无意识地轻颤了一下。
只是握了一下手,他就发抖了。
她的魅力有那么大吗?
明琅琢磨着,他看上去像是要被她迷倒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明琅故意把声音放得很轻:
“我是真的喜欢你。可能在你看来,是一觉醒来,自己的妻子失去了记忆,但在我看来,却是一觉醒来,跟暗恋的人结了婚。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半晌,沈澹月才低声开口:“你想说什么。”
他的声音已嘶哑得听不出本来的声线了。
明琅把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仰头望向他:“我想知道……”
皮质手套隔绝了她脸颊的触感。沈澹月却仿佛能感到她的温度一般,半边身体都僵住了,甚至有些头昏脑涨。
她在干什么?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她一边说,一边歪着脑袋,在他的掌心轻蹭了一下:“……我想知道,你喜欢我吗?”
——她在索要他的喜欢。
一时间,他的心中泛起微妙的自得。
不等他开口回答,下一秒钟,明琅在沙发上站了起来,扣住他的后脑勺,覆住了他的唇。
她主动吻了他。
沈澹月动作停顿了一下,才慢慢张口,含住她的舌-尖。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从她的唇贴上来的一瞬间,他的胸口就陷入了难以形容的剧痛,似乎有什么在痉挛,在鼓胀,想要重新跳动起来。
可他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剧烈的心跳只能化作一阵剧烈的痉挛,令他胸口疼痛,手指轻颤。
太古怪,太危险了。
她不像是在吻他,更像是在吞吃他的理智。
——随着她舌-尖的闯入,他不仅开始想回应她的吻,也开始想回应她的告白,告诉她,他也喜欢她。
其实,他早就对她说过“爱”。
在她醒来的时候,他曾自嘲似的说过,可能是因为太爱她了。
当时,他说得是如此随意且漫不经心。
为什么现在不行了呢?
沈澹月心口的痛感越发强烈。
已经超出痉挛的程度,简直像重新长出了一颗心脏。
他被一阵滚烫、奇特的生长痛袭击了,喉咙发干,说不出一个字。
明琅还在靠近他。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身上溢出鲜活而旺盛的生命力,进攻他,侵-犯他,包裹他,几乎要成为他的第二层皮肤。
“你喜欢我吗?”
她还在发问,语气轻柔而咄咄逼人,温热的口腔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我很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明琅没能得到答案。
办公室灯光熄灭,陷入一片森寒至极的黑暗。
阴冷的鬼影如同黑色雾气,无孔不入地侵占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