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沈澹月就收到了助理的消息:
“很抱歉,先生,我们没有查到这个人的信息。确切地说,您发来的这人根本不存在。”
“不存在?”沈澹月眉头微皱。
“是的。”助理说道,“她没有ID,没有家人,没有资产,没有学籍,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而且,我们无法搜索她的面部特征,所有拍到她的监控录像都被未知方加密了。”
沈澹月淡淡地说:“能查到这个未知方吗?”
“只能查到一点点。”助理回答,“‘他’没有加密自己任何信息,但‘他’的信息被……生物科技加密了。”
“——先生,这个JiangKou和未知方,很可能都是生物科技的人。您还要查下去吗?”
沈澹月顿了很久,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查。”
·
与此同时,贫民区。
姜蔻正在小吃摊吸面条,不时瞥一眼手机。
“Ming”是她在网上唯一的朋友,但她们最近闹了一点小矛盾。
不是第一次了。姜蔻每天醒来就要去打零工,一路上还要应付层出不穷的拦路勒索、性-骚扰和持枪抢劫。
她实在没空去理解朋友的心理问题,也没空去理解朋友对游戏的执着。
她的心理问题比Ming更严重。
资产被没收,公寓被抵押,学籍被注销,一夜之间从顶级研究员沦为贫民区打工妹。
Ming的遭遇不可能比她更差。
姜蔻吃面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在游戏上给Ming发了一条消息:“你还好吗?”
·
明琅没有收到这条消息,她收到了一条非常诡异的消息。
「您好,我是‘JiangKou’三年后的爱人。我注意到您似乎遇到了一些困境。如果您需要协助,我们或许可以进行一次交流。」
三年后的爱人?
什么玩意儿?
新型诈骗手段?
明琅谨慎地没有搭理。
她也没有办法回复这条消息。
自从那一天,沈澹月把她从餐厅带回基地以后,就不再允许她使用手机,以及类似的通讯设备。
同时,他也不再带她出门用餐,甚至不再让她下楼用餐。
钛合金锁链、追踪项圈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明琅莫名其妙,问他为什么。沈澹月冷冷地抛下三个字:“自己想。”
明琅不想揣测疯子的想法。
她不情不愿地问道:“是因为JiangKou吗?我真的没有跟她网恋……我甚至连JiangKou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沈澹月打断她:“她是生物科技的人。”
明琅有些惊讶,半晌才说:“……我们从不聊公司。”
“公司却不会停止监视你。”沈澹月慢慢逼近,视线居高临下,“还是说,你不想效忠高科了,打算向生物科技示好?”
“别忘了,你为了救我,在生物科技当过卧底。你觉得他们会救一个卧底吗?”
“够了!”明琅一把推开他,后退一大步,生气地说,“我根本不知道JiangKou是生物科技的人,也没有打算利用生物科技逃跑!”
她觉得沈澹月不仅疯了,而且是个不讲道理的疯子,她一个生物科技的员工也不认识,怎么利用生物科技逃跑?
就凭她跟JiangKou打游戏的友谊吗?
他真该听听她打游戏时是怎么跟JiangKou对骂的。
“最好是这样。”沈澹月语气毫无起伏,“你知道,我已经分不清你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了。”
明琅听得心底一阵发冷。
她这样讥讽过沈澹月,可当他冷静承认这一点时,她却莫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明琅只能尽量委婉地提醒道:“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对吧?”
“你觉得呢。”沈澹月一步步走向她,银白色的发丝搭在眉骨上,留下灰色的阴影,“你觉得是吗。”
明琅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澹月的神色看似冷静极了,却蛰伏着令人不安的攻击性。
她不太想跟他正面交锋。
沈澹月却伸出戴着黑手套的手,一把扣住她的后颈,用力将她按到身前:“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明琅蹙眉大喊:“你弄疼我了!”
沈澹月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手上的力道却稍稍缓和了一些:“你让我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别怪到我的头上!”明琅冷冷强调,“是你自己分不清什么是网友,什么是网恋对象。”
“你以为我是分不清这个吗?”
他低下头,用指关节顶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我是分不清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明琅从他冷绿色的瞳仁里读出了剩下的话。
——你把我变成了一个怪物。
“那就放我离开,”明琅轻声说。
沈澹月手指插-进她的头发,攥住,迫使她仰起头:“都到这一步了,你还认为我会放手?”
明琅抿紧唇,抓住他的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办法我都说了,是你自己做不到……”
“你觉得做不到是我的错?”沈澹月冷声说道,“是你先喜欢的我。”
“那又怎样。”
他倏地抬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几近粗暴野蛮:“你把我变得像精神病一样迷恋你,离不开你,只要涉及到你的事情就难以分辨真假。”
明琅挣扎,愤怒地回击道:“你为什么总把错误怪在我头上,你就没想过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我有什么问题。”他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
明琅冷笑:“你总想控制一切……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删改我的记忆,担心我继续为高科效忠,不过是一个幌子。”
“你只是想要控制我,就像现在这样,控制我的交友、活动范围、用餐地点。如果可以,你甚至想控制我在想什么,对吗?”
沈澹月看着她,眼神很冷。
“我这两天让你很不安,是不是?”
明琅渐渐冷静下来,继续说道:“因为我放弃了抵抗,超出了你的预料,你觉得对我失去了控制,一直在找原因,想让我回到你的控制之中。”
她上前一步,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你一定要把所有事物置于指掌之下,才能感到安心……”
“你不觉得这种心理很不正常吗?这是谁教你的?”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她拿下他掐在下巴上的手,搁在自己的脖颈上,“一定要给我戴上项圈,拴上链子,才觉得算是掌控了我。”
沈澹月脸上显出一种古怪的神色,像是轻蔑、恼怒,又像是餍足——明琅在不自量力地剖析他,可她又承认被他拴上了链子。
他很满意她的用词。
半晌,他平静地说:“我不会害怕。”
“你会!”明琅直视他,“到那时,你会发现,真正被戴上项圈拴上链子的是你,而不是我。”
沈澹月声若寒冰:“再说下去,信不信我给你戴上嘴套。”
“禁止我说话,并不能解决问题。”明琅说,“只会让你更加不安,因为你会想尽办法揣测我的想法。”
“别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沈澹月语气几分冷戾。
“那我们来试试吧。”明琅一脸无所谓。
沈澹月冷笑一声:“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话音未落,明琅把他推到了沙发上。
沈澹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银发冰冷洁净。
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冷峻,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拥有不容置喙的支配地位。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他掠夺、控制、支配,是因为他害怕失去她。
他患得患失,疑神疑鬼,是因为他害怕改变,害怕她做出一切超出他预期的事情。
明琅从来没有对沈澹月主动做过什么,但现在,她觉得可以试一试。
因为他不会感到愉悦,只会感到疑惑、不安和恐惧。
室内气氛凝滞,没有开灯,自然光线忽明忽暗。皮带上的金属扣被轻轻按开了。
几乎是一瞬间,沈澹月就往前一倾身,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声音紧绷:“你在做什么?”
明琅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沉默会激发他的不安。
这是她的目的。
一切就像在黑暗的水下进行,一切动静都变成了水上轻浮的噪音。
起起伏伏,水声迸溅。就像做梦时听见有人在说话。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有两三分钟,她的头发突然被攥住了,往上提拽。水声猛地灌入她的耳中,响亮,激烈,疯狂。她挣扎着浮出冰冷的水面,终于结束了。
明琅站起来,嘴已经被冻得麻木了。
沈澹月靠在沙发上,单手撑着头,没有说话。银白色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一只冷色调的绿眼睛。
他似乎无动于衷。
明琅却精准地捕捉到,他另一只眼睛眨了很多下,手指也在轻轻颤抖。
相较于他对她的,她其实非常敷衍,但他看上去却像是被什么……摧毁了一样。
不知不觉间,沈澹月已将主导权彻底交付到她的手上。
就像现在,她不需要金钱,也不需要权力,更不需要武器,就轻易摧毁了他的冷静和理智。
片刻,他才开口,声调仍有些沙哑:“你为什么……”
“自己想。”明琅把那三个字抛了回去,转身去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