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最后还是被朱襄逼着读了一段。
朱襄见好就收,没有逼李牧读完。
兔子逼急了也会跳脚。把李牧逼急了,李牧肯定抛下他去其他城池了。他还需要李牧帮忙震慑楚国贵族,可不能让李牧跑了。
朱襄来到楚王启灵堂的时候,离楚王启自刎已经快到两月。
楚王启死时秋老虎的余威尚在。久久不下葬,楚王启的尸身都散发出了腐败的臭味。
灵堂里蝇虫环绕,甚是狼狈。
朱襄一身素衣来到楚王启灵堂时,灵堂里还在吵架。
有卿大夫希望按照楚王启的遗言下葬,但楚国大部分宗室都希望楚王启葬到他君父的陵中。
卿大夫认为,楚王启继位时日尚短,没有给自己修陵墓。身为楚王,却陪葬先王墓中,实在是规格太低了。
楚王启本就属意与春申君同葬。秦王又敬佩楚王启和春申君,愿意给这对君臣修建祠堂。这不比陪葬更好?
楚王启舍生取义,理应获得更好的祭祀!
楚国宗室则认为,熊启既然是楚王,那就该葬在楚王的陵墓中。既然自己没有,身为儿子,他葬在君父的墓中又怎么了?这是孝顺。
再说了,秦王想给楚王启建祠堂祭祀,也可以建在这里嘛。
至于楚王启自己的意愿,他不是说无颜见祖先才不葬在王陵吗?我们宗室一致决定,他这个末代楚王当得很好,可以葬!
两方吵得厉害,连朱襄进来都没发觉。
他们也不认识朱襄,没发现这个衣着朴素的中年人身份高贵。
朱襄默默听着,心里明白了楚国宗室不肯让楚王启北上安葬的原因。
这根源,还是出在白公那。
白公一把火烧了楚王祖陵。楚国宗室惶惶不安,担心楚国国灭,秦人又来一次。
他们不是想要楚王启安葬在迁都后的楚王陵墓中,而是希望秦王给楚王启承诺的“祠堂”能建造在楚王陵墓中,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历代楚王陵墓被毁。
可以说,他们的心是好的。
他们还说可以退一步,让春申君迁灵到楚王元的陵墓中陪葬。正好春申君和楚王元也是一对老君臣。
但朱襄哂笑。这些人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些。
为了保住楚国先王陵墓,他们想把春申君和楚王启都陪葬楚王元的陵墓中。也不想想秦王为何会给这两人修建祠堂。
“我听闻昔日楚国世卿贵族向来不把楚王放在眼里,为了射杀武吴起,连楚王的遗体都能侮辱。我本以为那是不得已为之。今日一见,原来不是不得已,而是常态。”
朱襄朗声一言,让灵堂争执戛然而止。
他们愤怒地看向那个胆敢侮辱他们的人。
他们不认识朱襄,但认出了朱襄身侧做护卫状的李牧,顿时骂人的话哽在喉咙中,犹豫着要不要骂出来。
朱襄没有理睬这群人的愤怒。他走到楚王启的棺木旁,先躬身请楚王启原谅,然后命令人打开棺木。
棺木一打开,恶臭扑面而来。
楚王启的尸体没有经过多少防腐,已经生出了蛆虫。
朱襄神色平稳,只是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恍惚。
他想到了好友魏无忌。
恶臭涌出时,灵堂中众楚国卿大夫皆以袖捂鼻,不住干呕。
李牧习惯了战场的恶臭,淡然道:“我将楚王启的尸身交予你们,以为你们会厚待自己的君王。没想到你们居然对自己的君王如此轻慢。”
“秦王有令,送楚王归葬。”朱襄拿出秦王的令牌,没有与那些人争辩,直接下令,“阻拦者,杀。”
秦王政其实还没下令,但朱襄拿出秦王赐予的令牌,就算是秦王亲自下的命令。
楚国宗室立刻不满地喧闹。
朱襄冷笑:“我说了,阻拦者杀。若是你们真想阻拦……”
朱襄伸手问护卫要剑,将拔|出的剑丢在地上。
“既然不畏死,那何不以死争取?”朱襄道,“说不准多死几人,我就能上奏秦王,让秦王改变主意。”
灵堂皆寂然。
朱襄早从李牧这里听闻楚王启尸身腐朽,来拜祭的时候就带了处理遗体的匠人。
他命令匠人重新为楚王启整理仪容,涂抹防腐的香油和香料,然后重新装进另一个棺木中。
在离开时,有楚国卿大夫犹豫了一会儿,上前拦住。
他们作揖道:“请让我等为大王抬棺。”
朱襄冷漠的眼神稍缓:“楚国还是有义士在。春申君若在天有灵,见到此幕,大概心里会好过一些。”
“你是谁!”
楚国宗室想阻挡,但不敢以死阻挡。见到秦国来使如此无礼蛮横,他们只能愤怒地用语气和表情控诉。
朱襄回头扫了那些一给他们死亡威胁,立刻就软弱的楚国宗室。
“春申君友,朱襄。”
朱襄淡淡道,不再理睬灵堂蚊蝇,头也不回地离去。
灵堂中愕然,然后哗然。
有人骂朱襄果然一介庶人,不懂礼仪;有人感慨原来是朱襄公,不愧是朱襄公;还有人后悔为何自己不去抬棺,没有给朱襄公留下好印象。
现在的秦王是朱襄的外甥,谁都知道讨好了朱襄,就相当于讨好了秦王。
“我去去就回。”朱襄将楚王启的棺木放上马车后,对李牧道。
李牧道:“我和你同去。”
朱襄疑惑:“楚国不是还不安稳吗?”
李牧道:“一些扫尾而已,蒙恬他们自己能解决。”
正因为楚国还不安稳,项燕还没死,李牧不放心朱襄。
打仗之事,朱襄很有自知之明,向来不会多过问。李牧如此决定,他就与李牧同行北上了。
虽然春申君遗孀深深厌恶楚王一脉,但有他当说客,楚王启也确实与春申君交情颇深,应当能说服她。
何况建祠堂供奉这个好处,春申君的家人应该还是想要的。
朱襄离开时,李牧就让秦军在楚国各地传话。
楚王启以死殉楚国、救楚人,楚国宗室却轻慢楚王启的遗体。楚王启死后两月不下葬,尸身都腐烂了。
春申君之友朱襄公得知此事,特意从秦国赶来。
朱襄公进灵堂时,灵堂上蚊蝇环绕,一片乌烟瘴气。
朱襄公震怒,以刀剑逼迫楚国宗室放行,才带楚王启尸身北上安葬,入土为安。
何其辱也!
朱襄对李牧道:“虽然是实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李牧道:“既然是实话,为何怪异?”
朱襄挠挠头:“也是,反正是实话实说。”
在这件事传出去后,李牧又加了一个更详细的版本。
秦王想要给楚王启和春申君建君臣祠堂祭拜,以表彰楚国也有贤臣明君,警醒后世君王。
楚国宗室却说楚王启并非正常继位,不堪被拜祭,只能陪葬先王陵墓,甚至连棺木规格都还不如寻常陪葬重臣,更不如之前的楚废王。
项燕得知此事时,他身边的人都在疑惑是不是秦国故意抹黑那群人。
他却冷笑道:“秦国强大,楚国宗室不过案上鱼肉,秦国何必为他们多费心思?依我了解,这是他们做得出来的事。”
说完,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眼泪纵横:“当初我不也是如此?无论立下多大功劳,那些芈姓贵族又何曾瞧得起我?他们当然也瞧不起我迎回来的楚王。”
项燕下令,不可骚扰带着楚王启北上的朱襄公的队伍。
而后,他得知李牧居然亲自护送楚王启的棺木,又失声痛哭了一场。
连敌人都尊敬楚王启,楚国贵族却不尊重楚王启。
他又想到被秦军护送的春申君,想起在两军阵前自缢的信陵君,更加悲从心来。
项燕不由恍惚。
亡六国者真的是秦国吗?
就算没有秦国,这样的六国,难道真的还能存活下去吗?
项燕对于反秦一事,终于心生动摇。
不过他就算不动摇,也已经面临末路了。
李牧将楚王启尸身被楚国宗室侮辱的消息传遍楚国之后,楚人皆愤怒。
因朱襄曾经护送春申君离开,所以他的名声已经在楚国平民中传扬。
春申君原本的封地就在淮北。朱襄此次送楚王启北上,再次通过了春申君原本封地。
仍旧自认为是春申君封邑之民的楚人再次见到了朱襄公,再次披上粗麻衣,与朱襄公同行。
送行队伍浩浩荡荡,哭声震天。
楚人这才为末代楚王好好地哭了一场灵。
有楚国士人作歌,将楚王启尸身被侮辱一事,与当年春申君被逼自刎一事相呼应。
他们痛哭,苍天啊苍天,如果你有眼的话,一定会降灾于现在的楚国吧。
朱襄听后,心头一梗。
他忙对送灵队伍中传唱此歌谣的楚人道:“楚国朝堂上的庸碌无道,上天怎能降灾于你们?平民何辜!”
但朱襄的话有些太超出这个时代人的理解了,他们还是继续唱。
朱襄不由扶额。
李牧哭笑不得:“他们只是抒发心中不满,又不是真的想要被降祸。”
朱襄道:“假如呢?坏事很容易念着念着就来了。我还希望楚地明年丰收呢。”
李牧失笑不已。
朱襄总是不喜欢神鬼一事,常斥责“迷信”。但朱襄有时候比其他人更迷信。这天灾,哪是念着念着就能念来的?那老天也太经不住念了。
朱襄连连摇头。
他这哪是迷信,是真的担心。
去年黄河大水,虽然今年无事,但谁知道明年如何?
从夏同在位时的水灾旱灾起,华夏天气很明显进入了波动期。风调雨顺只是间隔,极端气候波动说不定还会持续很多年。
朱襄隐约记得,西汉建国时,华夏的气候处于稳定期。
希望快点到这个稳定期,希望现在已经到了这个稳定期,唉。
朱襄满心忧愁无人理解,连秦王政看到朱襄书信中的烦恼,也嗤笑舅父杞人忧天。
楚国虽然还有零星反抗,但楚王启都死了,秦国已经算是统一天下了。
秦王政准备祭天,称秦始皇。
不过典仪还需要准备一下,各地重臣也需要给时间回来参加他的登基大典。
天下已定,不需要急躁。秦王政让朝堂准备一年,在后年正月初二登基为秦始皇。
那时正好是他寿辰,就当给自己祝寿了。
秦王政写了一连串的名字,连远在蜀地的李冰和远在南郡的蒙武都必须回咸阳。
照顾过他的长辈,怎么能不来看他登基成为秦始皇?
秦王政还特意去曾大父、大父、阿父陵墓前各住了一晚,专门通知他们自己要当秦始皇了。
“阿父啊阿父,我终于可以给你上谥号了。”
秦王政拍拍自家阿父陵墓前的石雕。
张良站在秦王政身后,满心嫌弃。
谁家国君祭拜祖陵的时候是嬴政你这样?你也太不懂礼貌了。就你这样,还自称荀子教出来的学生?真是给荀子抹黑。
荀子倒是没意见。
祭拜先祖,那是登基大典前需要做的事。现在秦王政只是到长辈墓前说说寻常话,不需要太过繁文缛节。先王也不会怪罪秦王政。
荀子的身体越发虚弱,瞌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虽然他没有病痛,但人老了,精神不济,骨头疏松,哪里都不舒服。
不过他还是撑着亲自为秦王政筹办登基大典,并将之后秦王政想要去各地封禅的大典都准备好。
秦王政登基成为秦始皇后,会巡游一次天下,封禅各地神灵。这是秦昭襄王时期就想做的事,荀子已经准备了十几年的事。
现在秦国终于统一了天下,荀子终于能把压了十几年的事完成了。
如朱襄所想,有秦王诏令,又有朱襄劝说,春申君的家人同意将春申君起灵,与楚王启葬在一起。
春申君遗孀面如冰霜,虽然知道这对良人更好,但心里仍旧郁郁。
毕竟楚王启和春申君同葬,她就不能与良人同葬了。
罢了罢了,不和良人同葬,与儿子同葬吧。
李牧把朱襄送到目的地后,就匆匆返回楚国。
朱襄留了下来,亲自督造祠堂和陵墓。
春申君和楚王启没有多少陪葬品,祠堂也不需要修得多富丽堂皇,所以冬季休耕的时间,就足以完成工程。
待祠堂建好时,附近许多士人来拜祭,其中不乏秦人。据说还有其他士人正从远方赶来。
这是秦王钦点的君臣典范,值得现在士人和后世士人来拜祭……并许愿。
朱襄看着祠堂中的松树上系着许愿布条,和池塘中的钱币,半晌无语。
难道在树上绑许愿条,或者在池塘里丢钱币许愿,也是祖先刻在血脉里的事?
什么祖先啊,别什么都往血脉里刻行不行!
朱襄扶额,叮嘱道:“记得每天都派人去捞钱币,就当是维护祠堂的费用了。”
春申君的遗孀住在了祠堂中,亲自管理祠堂。
她听到朱襄如此说,板了好几日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就依朱襄公所言。”
朱襄道:“还有,该和你儿子写封信了。现在楚国已灭,他已经可以出仕。我会把他带在身边教导。”
朱襄本还想把信陵君的后人也带在身边。但他们不肯,非要为魏国守三代,到曾孙辈才出仕。他便只送了一些咸阳学宫的书籍过去,并叮嘱他们,就算不出仕,也可以去咸阳学宫求学。
春申君的遗孀恭敬道:“是,朱襄公。”
楚国终于灭了,她扬眉吐气。
活该!
一想到楚国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好一点的末代楚王,连尸身都惨遭侮辱,还是朱襄公亲自去讨要楚王启的尸身,才能让其入土为安。春申君遗孀把“活该”二字念得更响亮。
活该!
朱襄把祠堂建好时,楚国反抗的势头越来越弱。
连项燕都觉得没有多大意思。
他就算抵挡,又能如何?就楚国宗室那副模样,还不如自立。
可项燕最终还是恪守了楚臣的底线,想了许久,放弃了自立。
他本来想学楚王启自尽,但李牧派人问他要不要和家人见一面。
项燕叹了口气。就算他想随楚王启而去,也还是要再见家人一面再说。
现在的项燕没有朱襄原本历史中项燕那么洒脱。
原本历史中的项燕虽然自己在军中,但他的家人族人都被安排妥当,所以他可以放心殉楚。但现在的项燕, 族人早早被秦人掠去, 剩余家人也在项城城破的时候被俘虏。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李牧给他递了台阶,他便降了。
不过项燕已经心死。他只是暂时活着。等他确认了家人和族人的安全后,与家人和族人告别后,还是会随楚王启而去。
即使他和楚王启或许没多少君臣名分,大部分时候都在针锋相对。
李牧也知道项燕不会为他所用,只是找个由头让他晚点死而已。
先殉一个楚王,又殉一个楚将,楚人可能就会对楚国又萌生过多感情,让秦国不好治理这一片土地了。
何况楚王启大概也不是很希望项燕去陪他。
楚国反抗的势头随着项燕投降彻底结束。楚国宗室和楚国大部分卿大夫都被押送去了咸阳城,等待秦王政的处置。咸阳学宫诸多学子背着包袱来到楚国为吏,教导楚人学习秦律。
楚国宗室和卿大夫一离开,大部分田地都归于秦国。秦王政奖赏完此战有功的秦军后,还剩下小部分土地,按照秦律分给当地楚人耕种。
楚国庶人没想到秦国不仅没有没收他们可怜的为数不多的自耕田,还给他们分田,对楚国的想念立刻减少。
朱襄回到楚国的时候,已经可以开展春耕了。
然后,朱襄头疼的事应验——今年又出现极端气候。
今年的冬天特别漫长,一直到了四月都还有寒冻,房陵(今湖北)一线都普降大雪。
这别说春苗了,连人都冻死不知道多少。
正好楚国各地传唱“楚人这样对待春申君和楚王启,一定会有天灾报应”的歌谣,这下子楚人认为他们真遭遇报应了。
楚国文化与中原文化不同,在七国中最重鬼神和巫术。
楚人见到鬼神真的惩罚他们,一个个惶恐不安,完全不敢去救灾和自救,只知道磕头求老天开眼。甚至有人自埋或者埋家中小孩于雪中,给鬼神送祭品。
朱襄忙于救灾,迷信的楚人不仅不配合,还给他添乱。李牧都劝他别干了,让这群楚人自生自灭吧。
不自救者,不需救。
朱襄叹了口气,让李牧派人搭建了一个高高的祭坛,上祭坛做法。
对于迷信的平民,只能用迷信攻之。他之前在云梦泽做了一次伐山破庙,现在再来一次。
朱襄先做法质问老天,说要斩祸害楚人的鬼神,然后带兵去拔除各地淫祠。
每次天灾,各种千奇百怪的小宗教团体就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骗钱的骗命的层出不穷。还有不少盗匪打着鬼□□号敛财抓丁掳掠妇人,占山结寨为王。
朱襄再次亲自领兵,山中也好,水中也好,把这些盗匪一一揪出来砍头,说这是在杀祸神的“降灵”。
李牧本想代替,被朱襄拒绝。
“我在民间有过讨伐鬼□□号,所以由我去做,他们士气才最低。”朱襄道,“我替你剿匪,你替我抚民。我俩都去剿匪了,谁抚民?”
李牧无奈,只得暂时卸下武将身份,与朱襄交换官职。朱襄跑遍江淮平原,讨伐打着鬼神旗号的匪患时,他就负责楚地的救灾和春耕补种工作。
李牧有治理一国之能,换个身份干活也很利索。蔺贽写信来笑话李牧,说李牧这是暂代楚国令尹,也算是当了一次相国了。
李牧回信鄙视之。
寒冻灾害是全国范围内的,秦地也有遭灾。
不过秦地本来就偏北,应对寒冻灾害的经验比已经温暖了很多年的江淮平原丰富许多,再加上没有鬼神之说蛊惑平民,救灾补种都很积极,所以受灾情况比楚人好一些。
再者秦国去年丰收了一次,大部分秦人家中有较多余粮,棉布又已经普及,所以他们冻死饿死的人,比南边的楚人还稍少一些,给秦王政减少了一些压力。
其他五国之地也丰收了一次,勉强能够自给自足。南秦的粮和布,就只需要供应楚地了。
秦国君臣在刚天下一统时,就感到了头疼。
原本许多秦国大臣在秦国天下一统后踌躇满志,纷纷上书秦王继续南征北伐,建立不世之功。
他们还有许多新奇想法,比如让秦王在各地修行宫修驰道之类,大兴土木,彰显秦国威严。
都没有仗打了,这可不该浪起来?
秦王政把这些人的上书一一压下。
待开春寒冻灾害时,寒流不仅冻死了农人地里的苗,也冻死了秦国朝堂那颗浮躁的心。
他们终于冷静下来。
此时秦王政才将朱襄请求休养生息的上书递给他们传阅。
朱襄根据历史经验,在上书中写了秦国统一天下,幅员突然辽阔后可能遇到的一系列问题。
打天下很不容易,治理天下更是困难。秦国的“统一” ,现在才走了第一步。
“诸卿,共勉。”秦王政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灭掉楚国时,心情是雀跃的。
但他快当秦始皇了,心情立刻就沉重起来。
在梦中,他已经当过一次秦始皇了。很不顺利。
这一次,他能当好秦始皇吗?
嬴政不确定。
他做事向来自信,唯独此事上不敢自信。
梦境中秦国的未来是二世而亡,哪怕现在太子是扶苏,他也不敢奢望太多。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扶苏更不可能做到。秦国要想长治久安,国政必须在他手中理顺。
曾大父、大父和阿父一代一代克制自己的野心,将秦国稳稳地交到他手中,他必须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老政啊,你说朕能做好吗?”
青年嬴政坐在略微苍老的嬴政对面,露出他在朱襄面前也不会出现的踌躇不安。
他呆坐许久,离开了摇摇欲坠的梦境房间。
略微苍老的嬴政睁开眼,也是幽幽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