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8 章 番外十一

接下来的日子,秦始皇几l乎没有闲暇时间娱乐。

再加上还惦记着做梦,秦始皇连后宫都不去了。

因为没去后宫耕耘,导致他的身体还吃得消,健康状况没有因为过分疲劳而垮掉。

但他身边的人仍旧看着十分焦心。

特别是李斯和赵高。这两人总觉得,秦始皇前脚一死,后脚自己就会被五马分尸。

赵高一直想扶胡亥上位。扶苏和秦始皇的关系恶化,他出了不少力。

虽然给赵高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在秦始皇还活着的时候谋反,但他了解秦始皇,知道秦始皇极其恐惧避讳死亡,所以没人敢在他面前提为驾崩做准备,所以秦始皇很大概率死的时候来不及立太子。

赵高猜测,秦始皇会在病危时才宣布诏令,公布继承人。而自己掌管秦始皇的印玺,是秦始皇的心腹,到时候托孤之人绝对有自己。

而另一个人,肯定是李斯。

如果还有第三人,那应该是蒙毅。但如果自己能联合李斯,蒙毅就不足为惧。

而且自己宫奴出身,秦始皇最爱让自己在身边伺候,所以他会最先观察到秦始皇的身体状况。

他只要觉察到秦始皇身体不适,就找借口支开蒙毅。蒙毅十分轻视自己,不会猜到自己能胆大到假传诏令,一定会中计。

到时自己和李斯成为秦始皇的托孤重臣,不就想立谁,就能立谁当皇帝?

但秦始皇现在已经立了扶苏当太子,他所想的一切就成了泡影。

以胡亥的资质,他能让胡亥靠着讨好秦始皇获得资源,但绝对不可能让胡亥在扶苏已经是太子后,还能夺得太子之位。

原本赵高还在侥幸。以秦始皇对权力的看重,就算扶苏成了太子,或许也只是一个摆设。自己说不定还能继续针对秦始皇和扶苏的弱点,挑拨他们父子的关系。

太子能立就能废。只要给他足够多的时间,他坚信自己能做到。

但秦始皇不仅立了扶苏当太子,还给扶苏放权,手把手教导扶苏如何当皇帝。

赵高惊恐地发现,他眼中心思几l乎是透明的秦始皇,现在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他以前恐惧秦始皇,敬仰秦始皇,也轻视秦始皇。

因为秦始皇接纳一个人后,在那个人面前就很难掩饰真正的性格。他从察言观色上位,一直把秦始皇摸得透透的,从一介宫奴成了大秦重臣。

赵高发现,他只要找对方向,就可以在一些事上轻松“操控”秦始皇。

虽然只是很少的一些事,但这足以让他自傲,让他忍不住讥笑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秦始皇也不过如此。

秦始皇年纪越大,性格弱点就越明显,赵高的谋划就越容易。

他内心也越膨胀。

赵高不断讥笑,天下人畏惧的秦始皇,也不过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

“究竟怎么回事!”赵高在家里急得团团转, 金器都被他砸扁了。

他思来想去, 都想不到秦始皇为何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为什么伺候秦始皇的人从自己变成了蒙毅?为什么连李泊都被重用了?为什么最受秦始皇信任看重的李斯和自己离秦始皇越来越远?这一切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赵高梳理一切改变的源头,竟是在方士被下狱,秦始皇向自己透露,要送扶苏去蒙恬处监军的时候。

总不能是因为秦始皇被方士骗了之后恍然悔悟吧?!

赵高找不到原因,只能加倍讨好秦始皇,还搜集了许多出色的美人送给秦始皇。

秦始皇赞许了赵高的体贴,然后继续一个人睡觉。

人老了,腰不行,美人虽然好,但累。

不如去梦境里看看嬴小政又做了什么蠢事,顺带接受另一个世界的长辈教导。

“这马镫不错。嬴小政还是有些本事。”

“火|药是什么药?!为什么嬴小政对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去学?!”

“李牧啊李牧……今日召见李泊吧。”

“原来舟师可以如此厉害?可惜秦已经统一天下,用不上了。”

“……原来舟师还能在海上如此厉害?”

“黄歇,哼。”

“君父真是……以自残逼迫大父放逐公子子傒,有些不孝。”

“君父,哼。”

三月过去,秦始皇又看到了噩耗。

“大父,大父也要去世了?”秦始皇看着已经越来越少在梦境中哭泣的嬴小政,深深叹了口气。

曾大父是比之前更早的离世。

大父离世的时间与这个世界相差不多。

那君父呢?

秦始皇从秦昭襄王那里学会了不畏惧死亡,从秦仁文王那里学会了如何以柔胜刚,接下来将是君父的时代。

这也是他在自己世界中,唯一接受过教导的长辈。

自己世界的君父是怎样的?

他似乎在谋划,似乎在奋起,但一朝失败就气急攻心而亡,一腔雄心勃勃满腹隐忍算计,仿佛都变成了笑话。

他好像成了吕不韦遮掩下的影子,一生都没有摆脱吕不韦“奇货可居”的影响。仿佛他是个无能的人,成为秦王只是靠运气。

秦庄襄王的天下,好像成了吕不韦的天下。

秦始皇当然知道不是这样的。他接受了君父的教导,知道君父的才华和城府。

但自己知道又如何?盖棺定论看的只是已经做出的成果,所有未实现的谋划都不过是惹人发笑的借口。

那嬴小政世界的秦王子楚呢?

秦始皇怀着沉重又期盼的心情沉入梦境。

然后,他看到嬴小政再一次哭了。

【“她又一次骂我是怪物。”

“我为何会难受落泪?这样的软弱令我厌恶。”】

嬴小政又哭了。但这次比起悲伤,他更多的是自我厌恶。

母亲很早就抛弃了他, 在他成长中几l乎没有任何参与。是舅父舅母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把他娇宠养大。

而嬴小政却还奢望母亲的爱。

他有了舅父舅母,却仍旧奢望一个曾经差点杀死舅父舅母的人的爱。

这令他自我厌恶,自我愤怒,自我……恶心。

“这不是你的错,若你没有我的记忆,就不会对她产生期待。”秦始皇时隔许久,再次在明知道嬴小政听不到的前提下,开口说话,“即使被背叛,还对她产生期待的不是你,是我。”

不信,待她死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秦始皇身为帝王,很清楚的明白,母亲做出这样的事,和他的君父不同,已经大权独揽的那位秦王子楚,是绝对不会允许她活下去。

但秦始皇猜到了结果,却没有猜到过程。

他难得空出了一日,再次独自来到了父母的陵墓前,神情复杂。

“舅父居然……居然奏请废后?”

秦始皇看到了那段记忆,感到不可思议。

他想起了自己。

母亲伙同情人谋反,自己不过把母亲软禁到别宫,都被斥责不孝。

母可以不慈,但子不能不孝。

母可以杀子,子连怨恨都是违背人伦道德,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

他以为全天下都该是这样的。

“你拥有一个为了你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舅父,你可不能不孝啊。”

“抱歉,君父,就算你不想和阿母同葬……”

“葬都葬了,你能拿我如何?”

秦始皇拂袖而去,脚步轻快,没有丝毫愧疚。

看着嬴小政天天对秦王子楚叛逆,秦始皇都有些尊重不起来自己的君父了。

两个君父都是秦王子楚。

原来君父你一旦不苦大仇深,独揽大权之后,居然是这样的人?!

和蔺伯父一起欺负蔡卿,是不是过分了?有你这样折腾唯一沉稳的重臣的人吗?你这样的人,还想抢小政“秦始皇”的头衔?你……

咦?好像这样也不错。

秦始皇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又不是嬴小政。

自己已经是秦始皇。嬴小政那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现在每日入梦都要在自己面前炫耀,不炫耀好像浑身不舒服的混蛋竖子,活该当秦二世啊!

秦始皇乐了。

他忍不住多吃了两块桂花糕。

桂花糕终于被膳夫琢磨出来,味道果然香甜可口。

秦始皇特意祷告太庙,请列祖列宗保佑,特别是君父保佑。

君父,另一个世界的你要当秦始皇,你可要好好保佑他成功。

朕真的不介意让另一个世界的朕当秦二世,哈哈哈哈哈哈!

“君父最近好像很高兴,批改着批改着文书就会突然笑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太子,臣不知。”“蒙毅都不知, 我更不知。”

“唉, 真想知道君父为何高兴,这样我就能让君父高兴的事多发生几l次。”

路过并偷听的秦始皇:“……”

他差点笑出声。

扶苏让隔壁的嬴小政多当几l次秦二世?

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的嬴政,又多吃了几l块桂花糕。

腹胀,腹胀。

喝消食药。

……

接下来梦境中几l乎都是令嬴政高兴的事。

除了舅父守城刺激了点,但他看的记忆是十天一次,看到舅父守城的时候,舅父都已经把项燕打跑了。

啧啧,李信真的不行。连舅父都能轻松击溃项燕。

不过最嚣张的还是嬴小政。

看着嬴小政亲上战场,追击溃兵直至淮水,用马鞭指着争相跳水的楚军大笑,已经麻木的嬴政,时隔许久再次破防了一次。

酸啊,是真酸啊。

嬴政自认为武力不错,骑术高明。

他也想过亲自上战场,热血沸腾厮杀一次,当个什么战国名将。

但他只是想一想,连说都不可说出口。

嬴政十三岁为秦王,当了秦王就没机会上战场。

君王即国家。一次,甚至数次的战败都不会摧垮一个国家,但若国君被杀,这个国家一定会陷入混乱。

比起自己亲征的成就感,嬴政明白自己身为君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可真酸啊。

虽然嬴小政之后挨揍挨骂了,但真的好酸啊。

自从君父当上秦王后,无论是舅父还是嬴小政,简直快活得都让他看不下去了。

诚然,春申君之死和信陵君之死让舅父很难过。

但无论是嬴小政和嬴政,都在梦境中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死得太好了!

咳,舅父真的很难过,不能表现出来。

但,死得太好了!

楚王和魏王真是厉害!大秦统一天下必须有他二人一份功劳!

嬴小政接到君父的书信。

君父的书信也是假惺惺地惋惜了一下,然后让嬴小政安抚好舅父,别让舅父看出他的幸灾乐祸。

显然,君父也是幸灾乐祸啊。

还有比敌国国君逼死敌国大贤更令人高兴的事吗?

哈哈哈哈哈!

嬴政醒来后,又多吃了几l块……

咦?朕的桂花糕呢?

“君父,你真的不能再多吃了,你的牙齿……哎哟,就是君父你揍我,我也……哎哟,君父,你真的不能吃了,你看你都胖了一圈……哎哟……”

今天嬴政拎起了他的慈父棒,把胆敢克扣他饮食的扶苏揍得上蹿下跳。

蒙毅捂住眼睛。

李泊疑惑:“你做什么?”

蒙毅说:“君上是君,太子也是君。臣不能见君被辱而无动于衷,但也不能阻拦君教训儿子,所以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是这样用的?

李泊犹豫了一下,也闭上了眼睛,并捂住了耳朵。

李斯抱着一叠文书前来求见,看见了揍人的皇帝和被揍的太子,以及两个闭目掩耳的同僚。

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悟了。

自己最近不太得皇帝亲近,难道是因为自己还不够体贴?

……

虽然铁头娃扶苏最近又在直言犯上,让嬴政非常恼火,一度生出了废太子的冲动。

但总的来说,他还是非常开心的。

君父让嬴小政成为秦二世的未来越来越近,连嬴小政自己都在琢磨,怎么说服君父不给后世皇帝定规矩。

自己叫秦始皇的时候觉得很好,但轮到自己叫秦二世,嬴小政发觉,秦二世真的不好听。

舅父说,大部分朝代,最厉害的帝王不是开国皇帝,而是太宗文皇帝。

嬴小政觉得,秦二世是不行的,但秦太宗文皇帝勉强可用。

嬴政醒来后,笑得肚疼。

他问扶苏:“秦二世好听吗?”

扶苏傻乎乎回答:“还能自己选?”

嬴政笑道:“秦二世和秦太宗文皇帝哪个好听?”

扶苏立刻道:“我选秦太宗文皇……哎哟!君父你怎么又揍我?我做错什么了?!”

嬴政例行揍完儿子,扬长而去。

嬴小政马上要当秦二世了,得多吃一块桂花糕犒劳自己。

长胖了?长胖了又如何?朕已经老了,连死都不怕了,还怕长胖?

嬴政快乐地入梦。

科举很好,先记下,以后慢慢琢磨。自己用不上可以给子孙用。

盐场晒盐?嬴小政终于肯学技术了,记下来让工匠去琢磨。

张良?嗯……似乎是个人才,记下来。

韩非……唉,错过的就不想了。

韩国灭了?好!嬴小政离秦二世又进一步!

南楚灭了?还是武安君厉害啊,要是曾大父没有猜忌武安君多好。

就在嬴政乐呵呵地看“秦王子楚加快统一天下进程,太子嬴小政即将沦为秦二世”时,嬴小政皱着眉头进入梦境。

关中关东遭灾,影响了秦王子楚统一天下的脚步。

嬴政疑惑。

遭灾有什么影响?不是照打?

他特意翻阅了那段时间天下的灾害。

从他改元三年起,天下一直在大饥大灾中轮回。

现在嬴小政那里,对应自己改元二年。

第三年旱灾、大饥,第四年蝗灾、大饥。

但他所得到的消息,无法告诉嬴小政。

梦境亦有限制。嬴小政原来看不到准确的“未来”。

不过嬴政不认为这是问题。

当年自己更加艰难,也挺了过来。君父肯定能做得更好。

天灾大饥正好能动员战争,君父麾下如此多的名将,想必只要加快统一天下的步伐,就能……

“什么?!君父止兵戈?!”

秦始皇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