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产期将至, 沈末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忐忑焦虑，能问出这个问题，足以说明他对一个多月后手术的不安。
对此越衡川能做的, 就是给足沈末陪伴和安抚，缓解他紧张的情绪。
“当然会。”越衡川握住沈末的手，将人揽到怀里，温柔的声音仿佛能抚平杂乱无章的心绪:“相信michell医生，相信自己, 相信我, 你和爱爱都会平安健康回到我身边。等下次见到蔚蓝, 它看到我们的孩子后肯定会很开心，到时我们就在艾摩尔孤岛团聚，邀请亲朋好友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好不好？”
听到最后一句，沈末平静的面容忽然一顿，随即抬眸看向正微笑注视他的越衡川，张了张唇:“婚礼？”
“是的, ”越衡川摩挲着沈末柔软的发梢, 深情诚挚的光芒涌现在他幽蓝瞳仁之间:“等爱爱出生，你养好身体, 我就向你求婚。”
越衡川这么说, 不仅是内心的期盼确实如此，也是想给沈末一个盼头, 转移他的产前焦虑, 最后能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对待手术。
两人对视半天, 沈末蓦然笑了, 他轻啄一口越衡川的唇角:“怎么不是我向你求婚？”
越衡川毫不犹豫:“我愿意。”
沈末忍俊不禁:“鲜花戒指都没有, 这就愿意了？”
“有你就够了。”越衡川柔声道:“这次你向我求婚，下次我向你求婚。”
沈末很想说求来求去纯粹多此一举，因为结果都一样。可当他对上越衡川热切期待的目光，终了还是点头，含笑道:“好，我等着。”
这次之后，越衡川依旧致力于转移沈末注意力，把他视线引到了给宝宝置办衣服玩具上。
事实证明，这方法比任何安慰的话都有效，沈末整日沉迷在图册上挑选宝宝衣服，连性|欲都减轻了不少。可在买衣物的时候他又经常会纠结，不知道该买男孩还是女孩的。
“衡川，你想要女儿还是儿子？”沈末靠在沙发里抱着图册问。
越衡川正用电脑处理工作上的事，看似专心，但当沈末发问后，第一时间就不假思索回答:“你生的都喜欢。”
沈末早料到会是这么一句:“必须选一个。”
越衡川把眼神从屏幕挪到沈末脸上，充满爱意看了会儿他秀美精致的面容，然后说:“女儿吧，要是长相随你，肯定漂亮。”
沈末点头:“我也是，不都说女儿会像父亲多一点么，还有说像姑姑的，竹茜就很美，像你准没错。”
越衡川摸摸下巴:“最好还是既像你又像我，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她是我们的孩子。”
沈末挑眉:“你确定正常人的脑回路会认为爱爱是我们两个生的？”
越衡川失笑:“倒也是，估计只会觉得这是我们其中一个的私生子。”
沈末思索了会儿，未雨绸缪:“以后如果有人问起来，对方要是你朋友，就说是我的孩子，要是我朋友，就说是你的孩子，这样他们就不会深究妈妈是谁。”
越衡川笑:“如果我爸妈问起来呢，也说是你的私生子？”
“……”
沈末扶额，这样的说法应付朋友还行，但父母这关不好过，更何况他也不想在越衡川父母面前自毁形象。
越衡川轻松笑道:“别想得太复杂了宝贝，要真有人问起来，直接说是我们的孩子就好，反正他们也不会信，随他们去想象咯。”
沈末:“对叔叔阿姨也这样说？”
越衡川眨眼:“不然呢，我说过会给你保密，没有例外。”
沈末哑然。
越衡川眼见话题要偏，又紧接着问:“刚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沈末回神，他把图册展示给越衡川:“挑衣服。”
越衡川看着一蓝一粉两个背心，纠结片刻道:“要不打电话问一下舅舅，他肯定知道。”
沈末想了想，摆手:“还是算了，男孩女孩都一样，女孩可以穿蓝背心，男孩也可以穿粉背心，两岁前的衣服没太大关系。”
越衡川托腮:“宝贝说得对，所以准备买那个颜色？”
沈末:“粉色。”
短短几天，沈末就给即将出世的孩子网购了上百件生活用品，而且看他那越买越上头乐此不疲的架势，并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越衡川见他买的开心，大手一挥又给他账户汇入一笔巨款，任由他挥霍，大有种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的意味。
这宁静平和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距离生产只剩一个月的时候，michell医生的到来又将沈末带回到现实。
为了方便检查，越衡川为沈末保留已久的病房终于真正派上了用场。沈末住进晏承的善禾医院后，michell医生为他做了全面检查，最后的结果是一切正常，情况非常乐观，初步推测手术成功率将在80％左右。
作为男性生产手术，这已经是非常高的成功率了，但那20％的失败率，仍旧让越衡川心中倍感不安。
趁沈末午睡的间隙，越衡川找到michell医生:“什么会导致20％失败率的出现？”
michell放下沈末的化验单，沉稳道:“如果按比例划分，20％中大出血占比15％，术后感染以及肠粘连、肠梗阻占比5％，男性和女性的身体构造毕竟不同，且因为案例太少导致研究无法深入，所需要承担的风险自然也会大一些。”
说到这里，michell见越衡川脸色沉了又沉，又连忙道:“不过沈先生身体很好，他不抽烟也不酗酒，经过孕期的调养，各项营养的摄入，他体内器官状态良好，没有任何基础病的干扰，所以总体来说手术成功率还是很高的。有时病人及家属的心态也比较重要，希望你们都能放轻松。”
michell说了这么多，越衡川依然一脸凝重，他静默半晌，认真盯着michell的眼睛说:“他对我很重要，我只希望他好好的，不惜一切代价。”
michell明白他的意思，当即道:“放心，我会倾尽全力。但有件事想确认一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要二胎的想法？”
越衡川一愣:“二胎？”
michell点头:“沈先生这次能怀孕，下次应当也可以，但如果你们不想再有孩子，以防万一可以选择趁机摘掉子宫，永绝后患。过去我接收过的病人中有60％左右选择切除，两者都可以，就看你们的意向了。”
越衡川心思谨慎:“摘除子宫会不会让手术难度和危险性增加？”
michell:“不会，男性子宫仅仅是附着在肠壁上，摘除就是顺手的事，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当然，如果你们想要二胎的话也可以留着。”
越衡川斩钉截铁:“我们当然不会再要二胎，一次就够他受的了。”
michell了然，确认道:“所以决定摘除子宫？”
越衡川微顿:“得再问问他的意思，两天后给您答复。”
michell欣然应允:“好，没问题。”
当天晚上，沈末放下手里的《新生儿护理》书籍，抬眸:“摘除子宫？”
越衡川凑近:“嗯，你怎么想的？”
沈末静默片刻，如果放在以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摘除，让自己恢复成为一个正常男性。
但世上没有白走的路，过去这么久，他如今倒觉得无所谓，他就是他，不会因为一个子宫的有无就不同。爱爱的诞生让他不再沉湎于过去，可以坦然接受爱，勇敢付出爱，早在不知不觉间他就已经完完全全接纳了自己，不会再因为身体的不同暗自感到难堪。
“都可以，”沈末继续看书，淡淡说:“怎么方便怎么来。”
越衡川试探问:“那听我的？”
沈末随口嗯了声，过了会儿又问:“所以你想怎么样？”
越衡川:“摘除吧。”
沈末正想翻页的手一顿:“为什么？”
越衡川:“以防万一。即便是避孕套也无法100％保证不会怀孕，如果不小心怀上，对你身体伤害太大，我不想让你再受这个罪。”
沈末明白了，转念一想又问:“你不想儿女成双吗？摘除子宫后可就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孩子了。”
“不想。”越衡川在这件事上无比坚定:“就算你想生，我也不准。我只想跟你好好在一起，有爱爱就够了，再也不想看到你被推进手术室，未来最好连医院都不要进。如果你想留下子宫，我就去结扎。”
沈末:“……”
越衡川:“我说真的。”
沈末无奈轻笑:“知道你是来真的。”他抬手摸了摸越衡川浓密的棕黑色头发:“那就摘除子宫吧，留着也没用，正好我也不该有这个零件。”
越衡川搂住他，在他额头印下一吻:“没什么该不该的，你就算长了□□我也喜欢。”
沈末:“……………………”
啪！
沈末重重拍了把越衡川的头，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越衡川吃痛，弯腰把脑袋拱进沈末硬邦邦的胸膛:“一个比喻嘛，宝贝你下手真重，要成傻子了。”
“活该。”
手术日期最后定在23天后，也就是6月12日上午十点。
随着手术日期的临近，沈末的心态愈发平静，甚至还有闲心通过视频指导李心和陈薇的论文。反观越衡川却一日比一日忧虑，尽管在沈末面前不显，但背地里不知偷偷抽了多少根烟。
23天转眼即逝，沈末时隔7个月再一次躺在了手术台上，心境却是截然不同。彼时的他纠结而彷徨，此刻只剩下坚定。
michell医生和助手准备就绪，即将注射麻醉时，沈末握了握旁边迟迟不肯走身穿无菌服越衡川冰凉的手，笑着说:“出去吧，里面没什么好看的。”
向来沉稳淡定的越衡川此刻浑身冷汗，他专注凝视沈末带笑的脸庞，喉咙发干:“我想陪着你。”
沈末用指尖仔细描摹越衡川深邃的五官，轻声道:“去买束玫瑰花吧，等我出来就答应你的求婚。”
十分钟后，越衡川抱着一束红玫瑰在手术室外安静等待沈末，一如九年前拉着一车玫瑰在博士生宿舍楼下等沈末的他。
时间在这一刻纵横交错，数年时光一帧帧闪烁而过，由快到慢，最后变成一秒一秒，腕表指针每走过一格，就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越衡川手捧鲜花直挺挺站在手术室门外，期间晏承结束完自己那台手术也过来了，他看见越衡川如雕塑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轻叹一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没多说什么，只是陪他一起等。
这一刻，越衡川忽然明白了沈末为什么在他中枪醒来后那么怕再失去他，当生与死的距离只差一扇门时，每一秒都是煎熬。
手术进行了多久，越衡川就在外面站了多久，等到正午的阳光最盛之时，手术室蓦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婴儿啼哭声。
越衡川闻声，心脏都漏了一拍。接着又过了不知多久，手术门终于被打开，紧闭双眼的沈末被推了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被医生抱在怀里的男婴。
越衡川紧紧盯着仿佛睡着了一样沈末，他喉间一哽，想问问沈末怎么样了，可惜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michell医生看在眼里，摘下口罩主动微笑道:“恭喜你越先生，父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