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香 作品
第26章 教训
江晚吟早已见识过他的手段。
闻言压根不需他过多言语, 脑中自动浮现出各种惨烈的场面。
只短暂挣扎了一下,她便放弃了反抗的想法,乖巧地眨了下眼, 示意陆缙,表示答应。
陆缙这才移开捂住她的嘴的手, 好脾气地道:“说吧。”
手掌却下滑, 扣紧她的腰猛地将她拉的更近。
江晚吟连忙伸手抓住了帘角, 才免得被按回去, 声音也随即挤了出来:“不用了,你下去吧, 待会儿我自己去。”
女使快速思索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往后退了一步:“那娘子有事再叫我。”
江晚吟轻轻嗯了一声,将她打发下去。
门边的黑影一离开,陆缙脸色总算好看了些,抚着江晚吟的发低低地夸了一句:“真乖。”
平时还好,但一到晚上被他这么夸,江晚吟不知为什么, 脸颊很不争气地红了。
明明想反抗,面对他这副语气和一本正经的样子,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更为难以启齿的是,她真的被安抚到了。
但心底仍是有一丝怨气, 不禁去想, 若是裴时序, 他定不会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
他根本不会强迫她。
江晚吟眼底闪烁了一下,偏着头轻轻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这一声跟猫挠似的,乖巧又狡黠,刚好挠到了陆缙心底,他眼底一深,压着她的背猛地往前一推,帘幔层层坠了下来,外间仅剩的一豆灯火仿佛也受了惊,倏然熄灭。
乌云破月,繁花弄影,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一丛凤尾竹被夜风穿透,被大风裹挟着吹的东倒西歪,几乎要被连根拔起,又好似要被拦腰折断,泠泠作响,屡屡不绝。
许久之后,大风徐徐止息,江晚吟闭着眼很久之后才勉力睁开,身旁的人已经阖上了眼,气息沉稳,仿佛也在小憩。
陆缙睡着的样子十分无害,削薄的唇,高挺的鼻,剑眉入鬓,轮廓分明,冷淡又寡情。
趁着他睡着,江晚吟难得多看了一眼。
难怪长公主要给他那种补汤。
难怪长姐总是疑心是她有心勾引。
如此冷淡的一张脸,实难让人和刚刚那个强势凶猛的人联想到一起。
这偌大的国公府,恐怕也只有江晚吟一人知道陆缙褪掉了温和的表皮之后有多可怕,仿佛身体里藏着一头凶兽似的,食欲格外的好。
凑整也就罢了,他一边低沉嗓音夸她乖巧,一边要给她奖励,双倍的奖赏,不管她要不要,都硬塞了给她。
到现在,江晚吟指尖仍在麻。
明日一大早还要去家塾,嬷嬷又是个重规矩的,她望望外面浓黑的夜色,估摸着恐怕又过了三更。
连着两日没睡过一个好觉,江晚吟纵然脾气再好,此时也忍不住起了火。
总觉得好似陆缙是在刻意折磨她一样。
偏偏始作俑者睡得倒极好,江晚吟越看越觉得生气,气极的时候恨不得咬上他一口。
最好咬在他下颌或脖颈上,明晃晃地露出一道齿痕,好揭开他禁欲的表皮,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荒唐。
怨气太过深重,身侧的人又睡得太好,让江晚吟愈发不平衡。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上陆缙的下颌,发觉他毫无反应,胆子又壮了一分,一只手都抚了上去。
很好。
他还是没有反应,仿佛当真睡过去了似的。
江晚吟胆子一肥,磨了磨两颗尖尖的虎牙,柔若无骨地攀上陆缙的肩,准备给他狠狠来上一口。
正当她靠近,准备张口的时候,陆缙却忽地睁开了眼:“做什么?”
那双眼幽深又锐利,直直地看过来。
江晚吟呼吸一窒,顿时便怂了。
“没……没什么。”她连忙垂头。
搭在他肩上的手也立马要收回去,然陆缙比她更快一步,一伸手牢牢地按住,眼神打量地落在她身上:“真的?”
“真的。”
江晚吟进退维谷,被他盯的头皮一阵阵发紧,后悔起自己的莽撞来。
陆缙盯着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却忽地笑了,一手托着她的后颈往前按,幽幽地问:“还想?”
“没有。”江晚吟立马拒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陆缙抱着她的背又往他怀里靠了靠,眼尾染了笑:“脸红什么,我们是正经夫妻,你不必对我瞒着。”
“正经夫妻”四个字他故意加重,江晚吟愈发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招惹他,反倒招了误会,倒叫他以为她是如狼似虎,如饥似渴,主动向郎君开口了。
江晚吟这回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羞愤地死死埋着头,连声辩白道:“才不是。”
“不是?那你刚刚是在做什么?”陆缙似笑非笑。
江晚吟只听说过他文治武功颇有建树,不知道他连嘴巴也如此厉害。
她若是说了实话,今晚少不得要被教训一顿。
不说实话,放任误会,今晚还是逃不掉一顿。
怎么说都是错。
怎么选都免不掉。
江晚吟真是怕了他了。
她嗫嚅了一会儿,干脆避而不谈:“郎君,时候不早了,我该去偏房了。”
送到嘴边的肉陆缙怎么可能放过?
何况还是自投罗网的那种。
陆缙眉尾微微上挑,一手按着她的腰不放,另一手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转过来,提醒道:“半个月也该适应了,今晚不去偏房了,留下来陪我?”
这可触了江晚吟大忌。
她一旦留下来,早起的时候天色一白,势必无法遮掩。
偏偏,他说的极对,哪有正经夫妻长期分房睡的道理?
江晚吟根本无法辩驳。
她咬着下唇,正纠结的时候,那只按住她的手贴着她的腰又开始蠢蠢欲动,另一只手则抚上了她的唇。
当他的指尖挑开她的唇瓣,轻轻摩-挲的时候,江晚吟如临大敌,一紧张一口咬在了他虎口。
陆缙闷哼了一声,手腕随之一松。
趁着这一丝间隙,江晚吟轻巧地从他手底钻了出去,抓起一件衣服往身上一披便逃也似的朝外间去。
慌不择路,甚至撞到了案几的拐角,腿腹又添了一道淤青,江晚吟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怎么了?”陆缙要追出来。
“没事。”江晚吟连忙制止他,“小事而已,郎君不必出来了。”
陆缙一掀帘子,外面已经空了,只剩门外擦过一角纯白的裙裾,须臾便被扯了回去,连同它的主人一起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他有这么可怕么?
陆缙摩-挲着虎口处浅浅的咬痕,低低笑了一声。
这力道,看来是真气极了。
若是用在别处,他会更欢喜。
***
次日,家塾里是最严厉的王妈妈执教,教的还是江晚吟最不擅长的棋。
江晚吟尽管多次暗中告诫自己要专心,不可昏睡。
可两日没怎么休息,精神实在太不济,加之她个子还算高挑,坐的位置又偏后,恰好处在王妈妈的视线遮蔽处,江晚吟坚持了一会儿,被太阳暖烘烘的一照,还是没撑住,支着手肘挡住自己的脸,慢慢垂下了浓密的眼睫。
她睡觉时极为安静,连呼吸都清清浅浅。
且她平日里便是个少言的性子,并不像其他小娘子一般叽叽喳喳,是以王妈妈口干舌燥的讲了快两刻钟,满室十几个人,无一人发现江晚吟在偷睡。
直到王妈妈讲完棋谱,叫小娘子起身两两对弈,其余人皆很快配好了队,唯独江晚吟一个坐在窗边迟迟不动的时候——
王妈妈才发觉出些许不对。
她思索了一番,以为江晚吟是顾忌自己是庶女出身,性子腼腆,便主动上前,欲帮她配一个人。
“江小娘子?”
王妈妈叫了一声,没人答应。
“小娘子?”
她又叫了一声。
江晚吟还是没答应。
王妈妈毕竟是老嬷嬷了,尽管不太相信,仍是意识到一个可能,她伸手轻轻碰了碰江晚吟支着的手肘。
果然,下一刻,江晚吟手肘一塌,趴在了案几上。
而她的眼尾,甚至还印着被打褶的衣袖垫出来的红色印子。
她竟在偷睡。
竟在王妈妈的眼皮子底下偷睡。
要知道这位可是连陆宛都老老实实不可造次的老嬷嬷。
实在……太过大胆。
众位小娘子目光齐齐地射向江晚吟,瞠目结舌,叹为观止,着实没想到不言不语的江晚吟竟然才是她们中最大胆的那个。
且这在立雪堂,不远处,陆世子和长公主还能看见呢!
王妈妈脸色亦是黑的像烧糊的锅底。
她握着拳重重咳了一声,拔高了声音,又叫了一声:“江小娘子——”
江晚吟皱着眉,眼皮这才动了动,她伸手揉了揉,许久,眼帘才不情愿地掀开一丝缝隙。
一入眼,眼底却是一根七寸长的白蜡棍木戒尺,江晚吟眼神一滞,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何方。
她抬着头,缓缓上移,不出意外,看到了一张铁青的怒容。
再环顾四周,其他小娘子们也皆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她、她竟然当众睡着了!
江晚吟过去十五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
她噌的站了起来,脸颊亦是“唰”的红到了底,低声道:“嬷嬷,我不是故意的。”
“是吗?”王妈妈声音不咸不淡,“我瞧着小娘子倒是睡得很香,想必,小娘子一定是精通棋艺,对老奴这点东西看不上眼了吧。”
“嬷嬷,我当真没有。”江晚吟连忙辩解,“我是,是……”
江晚吟着急到语无伦次,又不敢说实话,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
这时,人群中一个小娘子忽地出了声:“嬷嬷,听闻江姐姐前日又生了病,恐怕还在调养中,她定不是故意的,你瞧,她眼底还青着呢,恐怕这几日没歇好。”
她这么一说,王妈妈忽地想起了江晚吟一入府便病倒的事,众位小娘子也记得分明,原来她又病了,于是便三言两语的跟着附和。
王妈妈瞥了眼江晚吟微青的眼底,脸色顿时转晴,声音也和缓下去:“小娘子又病了?怎的不跟我说,还生了这样的误会,快歇着吧,这棋何时学都不晚,要紧的是养好身子。”
江晚吟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能默认着嗯了一声,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坐下。
但经过这两遭,她体弱的印象怕是抹不掉了。
江晚吟又羞又窘,揪着帕子又无处辩解,只好闷闷地生着气。
不远处的立雪堂里,长公主和陆缙正在饮茶,将一切尽收眼底。
只是离得太远,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长公主难得瞧见有小娘子敢在王妈妈的教仪课上睡着,又发觉这位是她那位好儿媳的家妹,啧啧了两声:“连我对着王妈妈那张不苟言笑的脸都有几分怕,你这位妻妹胆子可真不小!”
“是么?”陆缙捏着骨瓷杯抿了口茶,一本正经地附和道,“是挺大的,等我回去教训教训她。”
然他杯子一放下,唇角却几不可察的滑过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