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山没想到自己会在组会后,被常非常单独留下。

或者说，这样的场景会在潜圣峰上再发生。

潜圣峰依旧是从前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吴旻从来没把潜圣峰当做自己将要长久经营的地方，多年来,他始终没对潜圣峰做太多改造。如今无为真人死亡,无空真人被拘禁,吴旻因在天门之变中战功赫赫，搬去做了太上长老。于是潜圣峰又空了出来,并在数月之后,迎来了新的主人。

除此之外,还有旧的主人。

“清极宗的隐形守护者！”

“代号灰猫的卧底。”

“我不得不去演一场戏……一场伤害大徒弟，卧底进入新月教的戏。”

“那就是我们的双面间谍——常非常！”

两个月前,看到诸多新闻的穆寒山：……

“我说过,舆论是可以操控的。”缥缈峰知名大海参如是说,并站在他的王座——他的办公桌上,“连城月,把这段话记下。”

“是。”海参著名狗腿连城月如是道。

于是事态转变,常非常从清极宗的叛徒，摇身一变成为了艰苦隐忍的卧底，甚至被邀请出版个人自传《我的卧底》。由于见不得潜圣峰被长期空置，在宁明昧和白若如的多番邀请下，常非常与柳霜道别,离开瑶川城,回到清极宗。

离开那日，柳霜破天荒地地找到穆寒山,要和他单独谈谈。穆寒山对此很意外，也有些忐忑，因为自落脚的这一年以来,柳霜对穆寒山的态度一直很不好。她一开始是无视，后来是有点横挑鼻子竖挑眼。生意已然洗白上岸的瑶川城城建规划人阿黛数次来柳家串门，目睹这一切，本着同门之谊，悄悄对穆寒山说：“我认识霜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对人态度这么差。”

就说根正苗红的清极宗五字班本硕博连读三清人怎么可能和mba是校友。三清人与mba的悲欢并不相通，穆寒山对此只是笑笑：“没关系，我一定会让柳霜接受我的存在的。”

对于这样阳光的回答，阿黛的回应是：“天哪，你听起来好像被恶毒小姨子欺负的赘婿。”

穆寒山：……

算了，阿黛都去搞土木了，这样苦的人生有什么好说的，让让她。

人口贩卖之事在销金窟再也没出现过。如今人妖魔三界呈联手之态，新长乐门与新合欢宗也被建设了起来。阿黛带着哥哥积极投诚，交出人口账本与搜罗到的各种炉鼎被贩卖的资料，成为了倒戈先锋，协助解救了许多炉鼎出来。宁明昧也算慷慨，对他们投桃报李，让阿黛不止在清极宗，不止在仙界，也在人界发光发热，成为一代灾后重建奇迹包工头。

阿黛和他们说到一半，就回去继续画图纸了。只留穆寒山在原地苦笑。柳霜不喜欢他这件事，就连外人们都看出来了啊。

于是穆寒山和常非常偶然间提了一句。彼时常非常正坐在桌边看书，白色长发如流水般躺在青碧衣服上，看起来像个文秀安静的少年郎。

对于这个问题，他道：“阿霜不喜欢你吗？”

穆寒山说：“嗯……”

怎么回事，常非常肯定不是没看出来吧。

常非常道：“或许是因为你是三清人吧。阿霜还是不喜欢大门派的人。”

穆寒山：“可是她很喜欢宁仙尊。上周她还给宁仙尊寄了不少伴手礼过去。”

常非常：“嗯……有没有想过，她喜欢明昧不喜欢你，一定是你有问题。”

……

……？？

……？？？

穆寒山受到十万点暴击，难以置信这是师尊对自己说的话。常非常合上书道：“我在开玩笑。”

怎么那么吓人。这是因为心结解开了，之后就经常开始开这些吓人的玩笑吗。

“在第二次离开瑶川城时，明昧给她留了一个锦囊。虽然她从未使用过这枚锦囊，但她始终认为，自己欠明昧一场救命之恩。阿霜是个很重情重义的人，只要你对她好，对她在乎的人好，她就不会讨厌你的。虽然有时候，她看上去比较别扭。”常非常说。

“宁仙尊留给她的锦囊是什么？”穆寒山有些好奇。

常非常看向窗外：“大概是一些关于他的身世，翁行云的身世，还有无为真人的真实身份吧……还有他原本的家。若是让云烟看了其中内容，他原本的那个家，说不定也会生灵涂炭。”

“……”

穆寒山半晌低低地叹了一句：“仙尊品德高洁，我不如他。”

人生想来也真是奇妙。宁明昧和常非常这对血脉上的死敌，到头来在阴错阳差之下，竟然成了真正的兄弟。

有这样别扭的关系在，临行前被柳霜找到时，穆寒山也有些紧张。他给柳霜倒了茶，但女子一口也没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穆寒山于是想拉些家常缓和气氛。柳霜却道：“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很不喜欢你。那时是因为，我要和哥哥天各一方，你却能理直气壮地陪在他身边。”

“啊……”

“‘能理所当然地陪在我哥身边当他弟子的人很多’，你是这样想的，是不是？”柳霜又道，“哼，但你和他们不一样。在我哥离开清极宗后，我找过人去监控你的状态。那时我意识到，你或许会对我哥做很过分的事情。”

！

穆寒山唇角骤然抿起。他沉默片刻，知道自己那时的心情无可辩驳、也并不想在她面前隐藏和辩驳。

于是最终他道：“但我最后没有。”

“若是你有的话，如今你我二人也不会坐在一张桌子面前这样谈话了。我们大概会拼个鱼死网破吧？”柳霜说。

穆寒山这时知道，他应当说一些缓和气氛的话。可他并不想撒谎。

他只是放下自己的茶杯，平静道：“是的。”

是的。

“但我最终没有，也不会让他知道。这辈子都不会。”穆寒山诚恳地说。

两人在安静中各自喝完了自己的那杯

茶。柳霜放下茶杯，忽然间笑了。她手指掩唇，有些促狭般地道：“你还真是够紧张的。”

“啊……？啊。”

“不过我不是因为这件事而笑。原因的话，你以后或许会知道。”柳霜眼睛眨动，“那就这样吧。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他。”

穆寒山没有问出原因。他只是郑重地道：“我会的。”

……

如今，他们师徒二人又回了潜圣峰。

即使回来，常非常也不想再担任潜圣峰峰主一职。自从教育改革后，峰主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在几l番讨论之后，穆寒山便做了名义上的潜圣峰新峰主。

“那你呢？”穆寒山紧紧地盯着常非常。

连城月在旁边愉快地笑了。穆寒山不知为何，从这笑声中听出几l分幸灾乐祸的味道。不过他现在没空质问连城月，不盯紧点，他总觉得常非常又要跑。

常非常：“太上峰主。”

……没听说过太上峰主，这是什么东西。但宁明昧对此很赞同，对身旁的书记员连城月道：“好职位，加上。”

那日穆寒山在离开会议室时又被连城月嘲笑了。这名清极宗新一代中的第一人，宁明昧身边的第一书记员，竟然抱着宁明昧扔给他的一堆跑腿东西，对他露出诡异的笑容。穆寒山实在有些忍无可忍，并想不通何因是怎么和这人能成为好兄弟的，于是开口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连城月说：“穆师兄。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是害怕你的师尊又丢下你。哈哈。”

哈哈你个头啊。穆寒山冷眼看他，连城月又道：“穆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有这样的担心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什么？”

连城月：“是因为你对于你师尊来说，你没有什么用处，又或者，你没有不可被代替的用处。像我就不一样。我可以为师尊干活，还可以为师尊拉项目，哪怕师尊在仙界不想呆了，想去魔界、想去鬼界、想去人界，我都有很多朋友，在这些界内身居要职，能为师尊带来无尽的资源和新鲜感。而你却做不到这件事，这是你感觉不安全的原因。”

穆寒山：“你说的这些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连城月又露出一个完美但诡异的笑容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不得不说，连城月说话真的有一种能成为邪/教教/主的潜质，颇具诱惑力，甚至足以拉人堕魔。但这话放在恋爱这件事上，就会迅速地为说话者祛魅。

……你不会觉得自己很会谈恋爱吧？？穆寒山真的很想质问连城月。

其实不止穆寒山，或许何因、白不归还有有苏诀也是这样想的。这几l个人如今拉了一个群，在里面交流，除此之外还把有苏拓也拉了进去，作为被批斗的对象，除此之外还有个莫名乱入的上官曜和没有对象的石如琢。温思衡偶尔看见这个群，作为有稳定对象的缥缈峰直男，对此连连摇头，原因倒不是异性恋不太适合这个群（虽然这个群里确实没有异性恋）。如今他在人界身居要

职，偶尔和来人界拓展业务、单身至今的黑眼圈金融男林鹤亭喝酒。他说：“鹤亭啊，几l百年了，你怎么还没个对象。”

林鹤亭：“要死啊你，上周花泡芙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温思衡：“你们金融人不是很好找对象的么？”

在林鹤亭喷了一堆乱码后，温思衡试图安慰他：“没事，你看应阁主，他是饮冰阁码农之首，码农也没对象。”

林鹤亭：“呵呵。”

温思衡：“而且现在仙魔之恋也没什么问题了。比如空欢和容淇，放在过去，空欢肯定是要被逐出师门的。没想到养病的佛子还专门出来给空欢作保。如果仙界没有喜欢的人，去魔界、鬼界看看，也不错。”

“应阁主……码农……都有……”林鹤亭发出不知道从谁那里听来的消息，沉重地睡去。

温思衡：……

林鹤亭的人生好像只有加班。如今年轻一代中薛星雨有了恋爱对象，叶雨霏有了恋爱对象，桂老三和余袅也纷纷有了对象。学艺术的、学农学的、学生物的、学数学的、甚至学码的都有对象了……除了不解风情的钢铁直女叶雪霏。而林鹤亭一个搞金融的，居然加班至今。

林鹤亭啊！先和宋鸣珂炒Cp的是你，先和柳溪桥炒Cp的是你，怎么只有你，加班到了最后！

会受伤的，果然还是中产！

由于林鹤亭实在是太过加班，温思衡直到最后也没有说到他看见的那个群的问题。他很其实很想聊聊那个群，给出一点评价，比如里面的人怎么一整天的都在胡说八道。

没有一点建设性意见。当年他要是加了这个群，早就被段璎拉黑了。

无论外人怎么想，连城月好像真的认为自己很会谈恋爱。尤其是当桂若雪对他的讨厌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时，他更加觉得自己十分成功。若非宁明昧心中很有他，又怎么会被桂若雪这个情敌讨厌至此。为此他特意在后山建造了一个齐免成的雕像，就站在宁明昧的雕像旁边，好让桂若雪每天上班都能看见他们。穆寒山对此十分震撼，但当他知道连城月为了建这个雕像，向宁明昧上缴了多少灵石后，他就更加震撼了。

连城月觉得自己和宁明昧在热恋中。有苏诀觉得自己距离热恋只差临门一脚。上官曜是身为连城月和何因的朋友披着马甲进来看热闹的（他不知道连城月是他的好友照夜山主人，此乃马甲对马甲）。白不归觉得自己距离巫云隔了很远很远，好在他的延毕毫无止境，因为宁明昧也需要他代购妖界的好毛毯。何因每天都和裴石歧待在一起只是恨裴石歧像个棒槌。有苏拓虽然是所有人的批判和嘲笑对象，但却是众人之中唯一和对象有很多次深入进展和精神忏悔坦白的。石如琢和桂若雪隔了一生一世再无余地，只能每天围观众人。穆寒山看着自己被拉入的这个群里的乱象，觉得修仙界男同十分可悲。

白不归曾向连城月提出建议，询问可不可以把唐莞拉进群里。唐莞虽然和他们性别不一样，但她和众人的追求对象的关系都很不错，而且和薛离也是甜甜蜜蜜，虽然由于女同特有的犹豫不决，她仍在每天写小作文和对薛离挤眼。白不归相信唐莞的加入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信息，然而连城月笑道：“哈哈，我邀请过唐莞，被她拒绝了。”

“为什么，因为我们不是一辈的吗。”白不归说。

连城月：“哈哈，她觉得我们的脑子有问题。或许是因为性取向不同吧，我们的思维方式有些差异。”

……不是因为性别不同，而是因为你们的脑子本来就有问题。

即使如此，在被常非常留下前，穆寒山又看了一眼群。连城月这段时间看起来都很高兴，虽然他话很少，但听起来好像很有进展。穆寒山心中有点小小的嫉妒，直到他开始面对常非常。

穆寒山站定，开始汇报工作。常非常道：“不用了，我现在又不是峰主。”

常非常这个太上峰主当得很清闲，睡熊猫，看书，修炼，只有每周组会时过来打个卡。他真正过上了有虚衔无工作的好生活。

他有些犹豫地道：“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穆寒山道：“是。”

“你有没有觉得，连城月在骚/扰明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