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白 作品
第55章 Anecdote
许砚谈提出自愿放弃出国计划, 留在国内读研的提议,让好不容易缓和关系的两人更加僵硬。
岑芙只觉得心里仿佛搁了块消化不掉的大石头, 横在心房中间, 每呼吸一下都觉得疼。
许砚谈是崇大公派出国留学的重点推荐对象,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她又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放弃筹备许久的规划。
他大抵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反对,甚至是生气。
许砚谈那么一个自尊自傲的人, 好不容易为他人退让一次, 却遭到这么剧烈的反对,倨傲的骨性里也很难迅速翻篇。
只有许砚谈能给她的那股安全感, 此刻又消失将半。
她再次站上了涨潮后的孤礁,周遭无路, 背后空荡。
两人就这么僵着,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而这场更恐怖的冷战的源头, 竟然是对彼此的依赖和爱。
蝉藏在片片绿荫里,伴随炙热的阳光, 乱鸣成网。
恰逢雨后, 所以空气没有那么躁得慌。
和煦的午后, 快临近四五点钟, 暑热褪去, 温度难得舒适。
岑芙蹲在学校小道边,欣赏着这块被圈起来的区域种植的花草, 被人架了很专业的收缩花棚。
这里的花种和学校里种的都不一样,学校里大多喜欢月季这种明艳的, 开放持久的花作为点缀。
而这里却种着芍药花,类似月季, 却没有月季那么富贵。
还有矮山茶花, 虞美人。
少见又娇气的花在这一小块少被人熟知的小道里绽放得肆意。
岑芙蹲着, 与花们平视,她没有采撷的念头,只是轻轻探头,把鼻尖凑过去。
阖眼嗅花香,眉眼舒展,得到片刻松懈。
金色的光筛过绿荫叶,成碎片状,将她的侧脸照得亮白。
她露在t恤外的胳膊纤细又漂亮,仅仅通过视线,省略触觉,就能感受到她的柔软。
“这次就算你喜欢,可能也没办法让你带走了。”
周霁成的嗓音出现在她身侧。
岑芙倏尔睁开眼,偏头,在有些逆光的身位仰视着他。
周霁成穿着学校校医的白大褂,背着光,替她挡了大片的刺眼夕阳。
他的眼镜挂在口袋边,那双笑而深的眼没有隔档地与她相接。
她利落站起来,因为久蹲一站起来恍惚有些眼发黑,踉跄了一步。
周霁成往前走,抬手想去扶,见她自己站稳了,又缓缓收回手。
“老师,这不会又是您养的吧?没想到您还有学校花匠的兼职。”她失笑,问着。
周霁成露出无奈的神情,给她指着小花丛正对着的一楼窗户,说:“墙那边就是我的办公室,我每天上下班都会从这里经过。”
岑芙都忘了校医务室的位置,而且这边小道偏僻,她一时没想到,尴尬地眯了眯眼睛。
“当初搬到这间办公室的时候,发现窗外这块地方明明还算宽敞,夏天的时候却没有植被点缀,有些可惜。”
“于是就种了些喜欢的花。”
岑芙颔首,也不知怎么了,可能是最近心情比较低沉,遇到周老师这样并不熟又年长的人,感觉找到了情绪的抒发口。
即便是说些不相关的话,总比一个人憋着要好。
她往前走了走,视线一直流连在花丛中,岑芙略懂一些花卉的品类,于是念叨着:“芍药花,虞美人…”
“芍药又名别离草,有难舍难分的花语,所以是七夕节的代表花卉。”
“虞美人,据说是为了缅怀虞姬,所以代表着生死离别,是离歌之花。”
说完,岑芙回头看向周霁成,笑了:“老师,您是悲观主义者吗?”
周霁成听着,面对岑芙的调侃,反而很是欣赏地笑着点头:“看来你很懂花,我是遇到伯乐了。”
“不过呢。”他也望向那盛开妖冶的虞美人,内敛又艳丽,说着:“我总认为,花语是不能为世人所框架定义的。”
“同一种花,不同人的会寄托不同的情绪。”
“你说花是离别之花,不过是因为心中多是这样的苦闷,恰好遇到了合适的花卉,于是将心中不能说,不愿说的字眼吐露出来罢了。”
周霁成平平淡淡一番话,搅得岑芙心海波涛,在这闷热的午后,在美丽的花丛旁,悲伤突袭。
眼底说热就热了起来。
岑芙默默转身,不让周霁成看见自己的失态。
“还有这山茶,我也很喜欢。”周霁成伸手,用自己微凉的指尖抚摸花瓣,“你知道,山茶花的凋零通常不是整朵枯萎的。”
“它凋谢时,是一片一片地掉。正是这缓慢的凋落,好像是对无法抵抗的衰败露出的依依不舍。”
“试图对抗自然,也试图挽留什么。”
周霁成收回手,看着面前偏着身子低头不语的女孩。
像是自我解读又像是在暗指什么,他始终微笑:“所以山茶也能代表爱情,大抵是…无法改变结局而又眷恋不舍的爱情。”
岑芙将自己发抖的指尖握拳藏起,难以控制心中跌宕的情绪。
她换着激动的呼吸,抬眼,向周霁成投去求助的目光。
“老师。”
“玫瑰和面包只能选一的问题,我想知道您会怎么解。”
隐晦的询问,是她为这份少女心事最后的掩饰。
这是他代他们班大学生心理课的那天,让他们自由讨论的问题。
玫瑰代表爱情,浪漫,抛弃一切的,与爱人的温存。
面包即代表现实的,生活的,自己果腹之理想的。
周霁成看着她眼眸里逐渐涨潮般明显的泪意,微笑也逐渐淡去。
他没有立刻回答,一步步走向她,仰头感慨。
“六月,是个美好又悲伤的时段啊。”
“最近倒是给不少应届毕业的情侣学生们做过心理疏导,这确实是个很难抉择的难题。”他不打算奉陪她顺着隐晦和代指讨论,而是直接明说。
芍药和虞美人在旁悄然观察着,落日之下,周霁成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名牌手帕,递给她。
在动作的同时,周霁成扬起了浓郁的笑,极其有治愈力,令人忍不住对他放松,想要信服。
他说:“小同学,银莲花跟着凤凰木去南方绽放,可是会被长江以南的阳光烤死的。”
“他人固然可以带给你安全,可有朝一日离开了温室,你依旧会感到冷。”
“人之价值,人之自信,只有自己能给自己。”
“在追随他人之前,不妨先低头看看自己的影子,够不够黑。”
岑芙接过他的手帕,盖住了自己再也拦不住泪水的双眸。
眼睛被盖住,颤抖的肩膀和下巴暴露了她所有的崩溃。
她知道,她明明知道最正确的选择。
可却这样掩耳盗铃地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身边的人,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这剜心的现实。
是在寻求什么呢,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周霁成就站在她面前,双手抄兜,眉眼掉光了所有笑意与柔和。
“滋滋——”
“滋滋——”
就在这个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又急促的震动起来。
岑芙赶紧擦了擦眼泪,对周霁成道了声歉,红着鼻子拿出手机。
她看了一眼来电人,皱起了眉,迟疑地接通,放在耳畔。
岑颂宜焦急的哭腔传来。
“岑芙,你快回来吧。”
“我…爸爸…咱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