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莳花苑，二层楼的包房中。

慕青听到眼前人之言，心神一震，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封无可封！

皇权，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封无可封。

不论对臣子，还是皇子。

原因只有四个字，功高盖主。

臣子还好，毕竟有伦理纲常的限制，臣子的功劳再大，想要变成主子，必定会面对天下人的声讨，难度极大。

但是，皇子就不同了。

皇子的功劳太大，就会变得众望所归，受到臣子和百姓的拥戴，走向成为帝王的那条路。

太子！

他已封王，封无可封，再封可就是太子。

想到这里，慕青双手紧攥，多日的疑惑，终于得以解开。

桌子对面，李子夜拎过酒壶，重新将两人的酒杯倒满。

慕青比慕白强的地方就在于，很多话不必说的太过直白。

都不是傻子，做个谜语人不好吗，说的太直白，实在没意思。

“殿下，喝酒，我敬你。”

将酒添满后，李子夜举杯，神色平和地说道。

慕青回过神，拿起酒杯，一脸苦涩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父皇担心他再立军功，威胁到四皇兄的太子之位。

“殿下，这酒，还不错吧？”

李子夜放下酒杯，说道，“这应该是莳花苑最好的酒了。”

“很苦。”

慕青沉声一叹，应道，“多谢李教习。”

“谢什么，只是听说殿下这些日子一直在喝闷酒，有点于心不忍罢了。”

李子夜轻声道，“我说过，在我心中，已把殿下当作了朋友，今日来，也是为了陪殿下喝几杯，毕竟，在这都城中，敢和殿下坐在一起喝酒的人，恐怕已不多了。”

“李教，李兄，我敬你！”

慕青拿起酒壶，将两人的酒杯添满，举杯，沉声道，“当初，李兄教我混编战术，我便知道，李兄绝对不是池中之物，四皇兄很幸运，能得到李兄这样的大才相助！”

“我能看出来，殿下其实是不想争的。”

李子夜同样端起酒杯，轻叹道，“只是，殿下不能接受，自己的命运被别人左右，甚至，别人否定。”

“是四哥的话，我服！”

慕青再度一口将酒饮尽，苦涩道，“我从未想过要和四哥争，但是，父皇防备我至此，着实令我心寒。”

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当初四王夺嫡，他能和其他三人平分秋色，不过是父皇再拿他制衡其他三人罢了。

从始至终，他在他那位父皇心中，都不是太子最佳人选，甚至，连资格都没有。

“是殿下的话，我想，四殿下，也不会有异议。”

李子夜平静道，“只可惜，身在这个位置，殿下和四殿下都身不由己。”

“皇室，终究还是出身决定一切。”

慕青神色复杂地说道，“四哥是皇后娘娘所出，是父皇的嫡子，由他继位，名正言顺，而我，出身不高，即便有些战功，也很难服众，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文妃娘娘，能被封妃，其实，在宫中的地位也不算低。”李子夜安慰道。

“没用。”

慕青摇了摇头，应道，“我母妃毕竟不是朝廷重臣之女，即便被封妃位，也只是雨中浮萍，没有根基。”

李子夜听过眼前十一皇子之言，眸子微微眯起。

看来，慕青对于他母亲文妃的真实情况，并不了解。

那位文妃娘娘也真够能忍的，这么多年，连自己的儿子也一直瞒着。

为什么？

是因为商皇的命令，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皇宫中的水，当真深的令人看不到底。

“皇室的事，我并不了解，也不该多嘴，不过，我觉得，殿下有什么事应该先和文妃娘娘好好谈一谈，而不是在这种地方喝闷酒。”

李子夜神色认真地劝解道，“或许，文妃娘娘能给殿下一些指点。”

“没有用。”

慕青再次一叹，说道，“母妃从来不管我的事，我能理解，母妃在宫中地位不高，必须小心翼翼，方才能够自保，哪还有精力管我。”

“殿下，有一句话不知你有没有听过，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有机会殿下还是好好和文妃娘娘谈一谈吧。”

李子夜正色道，“不论殿下想什么，想做什么，都说一说，我不相信，文妃娘娘就真的不管殿下，连我这个外人都能想着过来陪殿下喝上几杯，何况文妃娘娘是殿下的生母，也许，娘娘一直在关注着殿下的情况，殿下如此状态，娘娘心中定然也不好受。”

“为母则刚。”

慕青听过前者之言，轻声呢喃了一句。

真的是这样吗？

“青玄。”

李子夜转身看向后方的丫头，问道，“你见过自己的母亲吗？”

“没有。”

俞青玄愣了一怔，旋即轻轻摇了摇头，应道，“奴婢自幼随着乐班长大，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想见吗？”李子夜再次问道。

“做梦都想。”俞青玄轻叹道。

“我也一样。”

李子夜收回目光，平静道，“在我心中，我那风华绝代的老娘就是世上最美的女子，虽然我还没有记事，她便去世了，但是，任何人都动摇不了我老娘在我心中的地位，我也相信，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桌子对面，慕青听过两人的对话，双手紧攥，神色数度变化。

“殿下，再喝了这最后一杯，便回去吧。”

李子夜倒下两杯酒，轻声道，“借酒消愁愁更愁，喝酒，只是为了解闷，而不是为了解愁，喝再多，也没用。”

“李兄。”

慕青看着眼前的酒杯，片刻后，抬起头，询问道，“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众星捧月，而有的人，拼命的努力，却依旧得不到他人的认可，这公平吗？”

“不公平。”

李子夜很是干脆地应道，“但是，那又怎么样？殿下，我们无法要求世间是公平的，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努力，让我们自己还有珍惜的人，距离公平更近一些，生活的本质不是童话，而是，你争我夺的战场，战场上，你能要求敌我双方是公平的吗，若是可以，大商，何至于狼狈至此。”

和一个皇子谈公平。

这可真是讽刺啊。

不过，为了李家，让他和阎王谈风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