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了还不忘威胁他, 周声不打算去挑战他是否会付诸行动,选择及时退开。开口问他正事,“出现在会场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储钦白坐着没动, “不认识。”
周声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那我换个问法, 那个男人背后的人是谁?”
周声之所以这么肯定,是他觉得储钦白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态度太随意了。储钦白不会不清楚, 以他在行业里的影响,又在颁奖礼这种公开场合出事,会闹得有多大。
警方都还没有给出结论, 他就先说按疯狂粉丝处理。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储钦白对于他的探究, 回应没有专注在问题本身上, 而是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跟你保证,袭击的人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竟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周声迟疑了一下,还是不确定,“真的和在酒店遇到姚忠显的事无关?”
“当然。”储钦白笑了笑, 伸长了腿交叠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说:“你真当那种场合什么人都能进?姚忠显是因为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拿下北区项目, 所以才会大着胆子直接找你。这种人, 真要碰上不利自己情况的, 早躲没影了。他不敢找我。”
周声皱了皱眉。
看他这么笃定,也就删除了这个可能。
“那是你得罪人了?”周声并没有因为和自己无关,而放弃追问这个话题, 试探着问道。
储钦白煞有介事点点头, “确实, 这么多年我得罪的人多了。”
“我在跟你说认真的。”
周声伸手把凳子拖过来,自己在旁边坐下。
一副要认真把这事儿问清楚的架势。
周声双手交握着前倾,“监控我看了,当时对方手里的刀就是冲着你要害去的。那不仅仅是找麻烦那么简单,对方不惜在这种公开场合行凶,伤人的目的性很强。身手一般,不够专业,不像是职业干这一行的。”
不是买凶伤人,也不是自己这边波及到他的原因。
周声想了想自己知道的,和储钦白有过节的人。
边回想,边替他列举,“那个诈捐的杨晖?听说他辱华后事业尽毁,又和你多年对手,出于报复找了人出手?还是导演俞通?任祈轩?你助理说隐婚被爆的事儿和他们有关,你弄得人颁奖礼中途被撤,难堪下不来台,所以遭到记恨?”
周声脑子里在分析着可能性。
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储钦白从他开始说话,就一直盯着自己。
周声说完才发现他半天没开口,疑惑,“看我干什么?”
“就没想到你这么在意这件事而已。”
周声强调,“这事很严重。”
“不严重。”
储钦白收回腿站起来。
走到一旁,仰着脖颈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解到中途,一边侧头和周声说:“和你猜的人都无关。娱乐圈能闹到网上的事情,往往只是看起来严重,归根结底都是一些营销资源竞争手段,上不了台面。这次的事情也不是不想告诉你,是因为我也只是有眉目而已。”
说到这里的时候,储钦白衬衣扣子都已经解到底了。
窗外已经进入夜色,病房里开着灯。
周声从侧面能隐约看见他腰腹处块状分明的肌理,随着手上的动作,微微起伏。
这种正经话题里,周声搞不懂他脱衣服干什么。
稍微有些不自在地微微侧开视线。
储钦白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突然停下,转过身。
“躲什么?”他挑眉,“我记得昨天晚上你摸过。”
周声耳根一红,转回去瞪他,“我什么时候摸过?”
“不承认啊。”储钦白勾着嘴角笑了笑,“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就我亲你……”
“停!”周声及时打断,咬牙:“你不要发神经。”
他用不着储钦白替他回忆。
这人趁着他高烧,占尽便宜,就算他中途意识模糊中摸了,那也只是占回来而已。他并不想要在灯光大亮的病房里,以这样的状态去回味任何细节。
简直是有辱斯文。
储钦白扫了他一眼,眼底带着笑,放过了这个话题。
他抬手剐下身上的衬衣,彻底将精壮的上半身暴露在光线里。
他坦荡得像是屋里没人的样子,周声度过了最初的那丝尴尬,也就毫无心理负担地坐在椅子里看着他。
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清对方。
不愧是简单私服都总能穿出爆款的人,这身材是真的没话说。
肌群以静态的状态分部时,都堪称完美。周声想到如今的自己,调整这么长时间,也只能称得上体态正常,很均匀的那种薄瘦。储钦白这种身形,是他两辈子都绝对不可能达到的状态。
周声盯着他略微抽神,直到储钦白突然伸手扯开胳膊上那圈绷带,一圈一圈绕开。
周声立马皱眉,“你拆这个干什么?”
“医生小题大做绑的,里面还有一层药贴,没什么大事。”
独留一块巴掌大的白色药贴贴在上面,储钦白随手把解下来的几圈纱布,丢在旁边的桌子上,
然后走回来,拿起放在一旁的另外一件黑色衬衣套上。
周声椅子跟着他转了转,正对着他。
“你刚刚说你只是有点眉目,什么眉目?”
储钦白看过来,“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周声点点头,“人命关天,就是头等大事。”
储钦白扣上扣子,余下领口的三颗敞着,一边卷着袖子,一边说:“真想知道?”
“你一直在打岔,储钦白。”
周声终止了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转移话术。
储钦白顿了下,点头,“本来是觉得这圈子里的事情你也用不着知道太多,但你非要知道。”这语气里就多少带着点无奈,妥协般道:“白芷,记得吧?”
周声皱眉:“你小妈?”
储钦白啧了声,“不要随便给我找妈。”
“好吧,口误。我记得,上次你爸寿宴,她还特地问我你会不会去。”
“她是为了求我。”储钦白说。
周声:“求你?”
周声顿时又想到了念念当时口中的话,“她想摆脱你爸?”
储钦白摇头。
周声一愣。
听见他说:“还在学校那会儿,她初渋这个圈子被资本裹挟,储建雄捞她出来的。她求我是因为她有一套比较私密的照片还在别人手里,又不想让储建雄知道,求我帮她拿回来。”
这完全超出了周声的预料。
从储建雄对自己子女的态度,可以看出他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
白芷算是储钦白名义上的师妹,长得又和他母亲相似。
周声可以理解,女性挣扎在这行的不易,也理解她找上储钦白帮忙,是因为他在圈内的地位和话语权很高。
周声不解的是:“你可不像是无条件给人帮这种忙的人。”
“自然是因为我也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照片呢?”
“替她拿到了。”
周声:“所以被你爸发现了,以为你和白芷不清不楚?他找人对你动的手?”
储钦白简直是无语凝噎。
过了几秒才说,“先是替我认小妈,张口就是不清不楚,其中还不忘给父子相残找上合适理由,就为了一个和我妈长得像的女人?我说周总啊,豪门隐私算是彻底让你玩儿明白了。”
周声不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揶揄意味。
嘀咕:“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储钦白走过去,弯腰双手撑上他两边扶手,盯着他,“亲你一口都脸红,但我看你这接受尺度倒是挺大。”
周声白了他一眼,心想,少见多怪。
他生存在一个说封建也封建,说奢靡也奢靡的时代。
有钱有势的人,姨太太娶了一个接一个,不能娶了,在外面养着的也不会少。
他没经历,不代表没有见过。他甚至深滚在其中,走马观花,看尽了各种所谓豪门家族的糜烂和争斗。
周声仰头和他对视,“你还没说,既然不是你爸,那就是拿照片出问题了?”
“也可以这样理解。”储钦白并没有起身,保持着那个姿势,漫不经心盯着周声的锁骨,“我就是无意中接触到了一些灰色内幕,在这个行业里大概可以追溯到十几二十年前,有人警醒,自然就会有动作。”
他说得很随意,周声的眉头却一点一点皱起来。
“储钦白。”他严肃,“你说了,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理想存在,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别忘了你刚被划了一刀,你是要维护正义?”
储钦白轻呵了声。
“你觉得我像是这种人?”
周声盯着他:“那就别去碰。”
储钦白靠近,低声:“担心我?”
“是。”周声果断承认,认真,“所以你少碰不该碰的。”
储钦白明显没料到他这么干脆承认,怔了怔。
周声却并不是在提醒他,是近乎命令。
他原本以为这次的事情,可能是像杨晖一类这种同行之间的纠纷事故。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根本不是特别了解储钦白。
他只知道他是娱乐圈影帝,是万千人追捧的,那个站在光里的人。
他曾经跟他说过,只要一直站在光里就好。
说这个话的时候,他含着无比的虔诚和真心。
但周声也忽略了,这个和原身家庭有着巨大分歧的他,并不是适合站在高处,就生来在高处的。
他的经历里应该也有不少冰冷黑色。
他会在那个任祈轩趴在会所浴室地上求他时无动无衷,会打着祝寿的名义,带着一众保镖给亲爹难堪。
因为一直以来,他除了最初接触时的习惯性冷漠嘲讽,对自己足够理解退让,甚至是包容。
他先追的他,先开口说的喜欢,先去异国,也来这里找的自己。周声偶尔就会错觉认为,储钦白就是他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样子。
他连人多年前的照片都能从别人手里挖出来。现在告诉他,他受伤,是因为他主动去触碰了危险地带。
这些,周声都未曾知晓。
怎么能不让他心惊。
他甚至都来不及去探究背后缘由,就先疾言厉色。
周声说:“储钦白,我周声既然说要试试的人,你哪天再敢瞒着我出事,那我们完了。”
储钦白面对周声这样强硬时,非但没硬着来,反而带着安抚和软化般,笑问:“你当我纸糊的?这次就是点意外,不会有第二次。”
“最好是没有。”周声严峻着一张脸,想了想又说:“你那些事我没接触过,也不懂,我不问你原因,但是……我是说万一,有什么情况就告诉我,我找人解决。”
储钦白笑起来。
“到底是今非昔比,周总居然也有想要滥用职权的时候?”
周声没说话。
他知道能做的有限,储钦白自己的能力未必需要自己。
但是还是想给出这样的承诺和保证。
说试试那天,说过对他好,这就是他的方式而已。
一边阻止,一边又忍不住预防着万一。
周声看着他,表明态度,“我不喜欢身边的人出事。”
这种感觉是非常糟糕的。
他经历过一个又一个,孑然一身是一种自我催眠和救赎,他依然恐惧着寻常人的恐惧。战争、失去、死亡,和分离。
那是刻在他灵魂上的记忆,伴随而生,并没有因为他的重活而烟消云散。
储钦白看了他一会儿。
原本有不少的话想问。
想问他,一眼就能看出袭击的人不够职业,是不是见过这样的人?
想问他,杨志诚让他找的那本手札,是不是真实存在?
最后他什么都没有问。
指腹擦过周声泛着执着的眼尾。
低声:“你还在这儿,我哪敢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