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原 作品

第93章 第93章

 即便是苦差, 也总得有人干,从岚城起始,出发第六天, 交流团却突然改了原定的计划路线。是巧合, 却也是周声没想到的地方,父母的老家, 周声曾亲手将双亲埋葬的故土锡定。

 先前设立宗祠的时候,储钦白提前周声一步重金托人寻找旧墓。

 周声说着不迁坟, 只需重建的时候,内心其实已经有过心里建设。即便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一瞬, 事实上却是横跨近百年,百年无香火继。战乱,改革开放建设,现代高速发展, 恐怕早已找寻不到任何痕迹了。

 结果半个月后有消息传回, 当地政府进行土地规划后,将在民国时期就叫做“吏山”的那片山头改了名字,划进了生态保护区。

 时移世易,吏山却奇迹般保留了下来。

 原计划是之前就要去的。

 结果突然出了祈东的事情, 休养许久, 不得不推迟时日,结果还未按计划成行, 竟是工作推波助澜提前了时间。

 得知要前往锡定的前一夜, 周声发现自己失眠了。

 酒店的房间楼层很高。

 能看见城市的霓虹大厦。

 他起身靠近窗边,想到自己第一次看见这盛景的心情, 波澜壮阔, 那是替无数前人看的。代替不了那么多人的感慨和想法, 只能兢兢业业至今,但求不辜负重活这一遭。

 “周声”双亲健在,有兄弟还有继母,但感情实属淡薄。

 周声只能将责任二字贯彻始终,是他能做的所有。

 可面对自己的父亲母亲。

 到了此时此刻,周声惊觉自己其实是忐忑的。

 为人子,幼时享尽母亲宠爱,父亲悉心教导,可这亲缘短短二十余载。

 时局艰难,小家不及大家,周家每一个人都清楚这一点。

 可要说后悔吗?不后悔。

 遗憾吗?怎会不遗憾。

 遗憾时间太短。

 父母等不及变老,儿子来不及尽孝。

 身后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

 像是某种远隔千里的默契,来电显示,储钦白。

 “储哥。”周声接起来。

 对面的人一听这低低的,却又不像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声音,顿时放缓了声音,“怎么了?考察团的人难搞?”

 “怎么会?”周声头抵着窗玻璃,“托了闹上新闻的原因,人现在都觉得我风吹就倒,除了正经工作,生活上非常照顾我。对了,还有人找我要你的签名,说自己上高中的儿子拿你当偶像,明年准备备考电影学院。”

 储钦白:“答应了?”

 “答应了。到时就劳烦储哥动动手,再多给人写两句勉励的话。”周声说到这里,想到他签名时那一笔遒劲的钢笔字,添一句,“虽然你祖母说你没丁点艺术细胞,但你字好看。”

 “喜欢啊?”

 “嗯。”

 “喜欢什么?”

 “字。”

 “不喜欢人?”

 “喜欢。”

 有问必答,还突然这么乖顺,可不像是周总。

 储钦白声音再低两度,“睡不着?”

 “明天去锡定。”周声说出原因,从玻璃上抬起头,在玻璃上轻轻吹上一口气。看着雾气晕开,从清晰到模糊,再从模糊一点点显露出清晰的夜晚景貌,说:“有些近乡情怯,他们说不定转世轮回好久了,不知道还认不认得我。”

 那边安静了大约有半分钟。

 “周声声。”储钦白突然这样叫他。

 像旧时家人呼唤小时候的他一样。

 周声恍然嗯了一声。

 储钦白:“你是他们的骄傲,过去是,现在也是。”

 “是吗?”

 “当然。”

 周声这一次酣然入梦。

 一夜梦醒,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锡定是小城,这一次考察团之所以辗转过来,是因为这个地方连接河运,规划明年要大力开发。

 一行人早上九点,将将抵达。

 却在出站口遇上了新的接待方。

 专业接待团拿走了所有行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我们储哥这次恰好来这边活动,得知周总公差到了这边,就索性一起安排了住行,大家千万不用客气。”

 周声还怔在原地的时候。

 同行的人得知安排的规格后,都已经和周声客气上了。

 “这储哥也太客气了,其实安排周总你一个人就可以了,居然还照顾我们。”

 “周总,咱们这次可沾了你的光了啊。”

 “既然来了,一定得一起吃个饭。”

 “这专业接待团是不一样,就咱们第一站住的那招待所,天,睡得我腰酸背痛的,折腾完这一趟,骨头都得散架。”

 周声稀里糊涂被人引上了车,看着坐在车里的人,周声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时候来的?”他问。

 储钦白伸手拿走他手上的包,把人带过去,一边让司机开车,一边说:“早班机过来的。”

 周声看了看临街全然陌生的街景。

 再看了看眼前的人,低声问:“因为昨晚我跟你说要来锡定?”

 储钦白把旁边的两束白菊拿一束递给他。

 “我猜到你到这里第一时间就想要去看看。”储钦白看他把花接过手,才缓缓说:“之前去吉城,你说想一个人走那一趟,我答应了,因为知道你当时心绪肯定很复杂,需要自我梳理。但这次不同,祭拜父母,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

 周声缓了缓,看着手里的白菊。

 “谢谢。”他说。

 储钦白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还客气上了,找时间补个婚礼吧。”

 “婚礼?”周声惊讶突然说这个。

 储钦白挑眉,“好歹要名正言顺,也得让爸妈放心。你父母要是知道我平白就抢了他们儿子,以后每一年祭拜,我岂不是都得心虚?”

 周声笑了笑。

 他其实不在乎什么形式。

 有人把这种事放心上,说着为了让父母放心,周声就觉得此行多了项任务一般,是真的想把身边这个人带去给他们见一见。

 车停在山脚。

 吏山规划后,修建了石梯。

 周声已经找不到任何熟悉感了,找不到那年老家的亲邻一起上山的路,找不到和顺子一起扯过的杂草丛,看不见那片松林,也记不得跪过的方寸土地。

 储钦白却像是比他更为熟悉。

 带着他一路往上。

 周声以为会看见荒草丛生,青砖苔藓破败不堪。

 事实上,靠近山顶的那片空地上,石坟新立,瓜果香火一样不缺,墓碑清晰可见。

 周声停留在十步远开外,周围路旁摇曳着半人高的枯黄丝麻和狗尾草,风翩然吹拂,他却迟迟没有上前。

 储钦白懂他的迟疑,开口:“其实这里一直保存得不错,你的父亲算是老家的名人,有无数乡邻尊重敬仰。老一辈逐渐离世,后代也多有耳闻,怎会轻易破坏。”

 周声渐渐红了眼眶。

 储钦白指腹擦过他眼睑下方。

 缓缓道:“不过时间还是太久,墓葬旧了些,原本该至亲后代带头重建的。但我自诩半子,你病后休养不能劳心,我就擅自做了这个主,我想你父母会体谅,周先生也不要觉得我越俎代庖,嗯?”

 “储钦白。”

 周声抬手用胳膊挡住眼睛,哑声:“你干什么故意惹我。”

 储钦白拿下他手,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皮,“过去吧,他们在等你。”

 周声和他对视几秒后,转头一步步上前。

 和吉城不同,这一次,父母面前,他什么身份都不再有,唯是人子。

 父亲周兆堂,母亲范秀云之墓。

 儿子周声,夫,储钦白新立。

 周声看着碑文上的字,跪地叩拜三首。

 上一次拜别是南下之前。

 此后再没有机会回来。

 而今再见,桑田沧海,周声还是没忍住,再一次猝然落了泪。

 周声一一交代,“父亲母亲,铭记教诲,立世为人根本。母亲收留之志士,后均投身于救国事业当中,殇五人,残二人,余下不知踪迹,儿子均留有保身钱财,有幸活下来余生无忧。父亲遗留商会隐患尽除,周家产业悉数捐赠,儿子今有幸存于世,得再见,愿不曾让你们失望。堂姐女儿后来生活安乐,小舅舅有幸以角色形式搬上荧屏,要知道自己万众瞩目,他定然高兴。”

 “还有,我身后之人,他叫储钦白。”

 “或许你们已经知道了,可遇上他,我竟也开始相信宿命。”

 周声说了不少。

 有些话,有些情态,大约是真的只有在长辈面前才有。

 说过去,说现在的事业,说自己的情感。

 被储钦白半抱起来时,脚麻得险些站不住。

 储钦白眉间露着心疼。

 揽着他,看着墓碑,想了想还是直接称呼:“爸妈。”

 是一种承诺,也是肯定。

 “我跟二老保证,余生保他凌云壮志不被黑夜吞没,护他身体康健,喜乐无忧。”

 周声小声提醒:“话太满。”

 储钦白:“可都是真心。”

 “我爸妈喜欢谦虚的。”

 “不会,他们以后只会喜欢我。”

 周声被他这么一打岔,思绪就散了,伤感去了大半,只余下重逢的慰藉。

 祭拜完下山。

 周声站在车旁边回头。

 “难受?”储钦白掌着车门问他。

 周声收回视线摇摇头,“不是,再见到他们,才真的有种时间确实过去了好久好久的感觉。”

 储钦白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以后还有很多年。”

 周声转身靠着车框,看着储钦白,“我知道,谢谢你做的这一切。”

 储钦白捻着他在山间润湿的头发,提醒:“上车吧。”

 回到市区时,已经是下午。

 这一趟私人行程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储钦白花钱包圆了考察团的衣食住行,一回到酒店,免不了被拉着寒暄。

 周声笑着放任他被拽住。

 自己先一步撤身去了房间。

 顶层豪华套间大抵是娱乐圈的人出行标配了,周声却觉得房间大得空旷,他拿了衣服,去浴室放水,见旁边放着精油,也随手往浴缸里滴了两滴。

 脱光自己踩进去。

 周声泡在边缘,闭上眼睛。

 前段时间调养,储钦白用尽了办法,其中一个就是药浴。

 周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原因,每次泡了澡出来,都觉困倦,第二天觉得精神总比前一天好。气色好转,连带着手脚冰凉的毛病都有改善。

 周声泡得昏昏欲睡之际,听见了浴室门开的声音。

 他趴着,半合眼,迷糊问:“回来了?”

 储钦白在面前蹲下来,“把我丢给媒体不忍心,刚刚怎么忍心了?”

 周声睁开一只眼睛抬头看他。

 失笑,“储哥平日里多难遇见,你得学会满足满足寻常人,平常只能在电影院或者电视里看见的人的那种,嗯……好奇心理?”

 “恶趣味。”

 储钦白卷着袖子,见他汗湿的头发,和泡得白里发红的皮肤,深了眉眼,用手舀了水淋在他肩头。

 轻声:“起来吗?泡久了头不晕?”

 “晕。”周声侧头,脸压在自己胳膊上,懒懒吩咐般:“抱我吧。”

 “乐意效劳。”储钦白脚踩进浴缸,淋漓着水把人抱起来,贴着耳际,“竭诚为周老板服务。”

 周声骤然暴露在空气中。

 惊得突然睁眼,指着挂在旁边的浴袍提醒,“衣服。”

 储钦白挑眉,“我都亲自为周老板服务了,不用穿。”

 然后抱着人直接走出了浴室。

 不擦干,不裹身,像抱着湿水的鱼直接压进了松软被子里。好在房间拉着窗帘,周声才免住了脱口而出的惊呼。

 他是尝过蚀骨万般滋味的。

 再一次触碰,并不如先前羞赧,而多了几分游刃有余。

 仰躺着,主动伸手抱住了上方人的脸侧,拇指擦过储钦白的唇,上扬着被热水蒸发的绯红的眉眼,有兴致般问:“储哥身价这么贵,我这老板当得寒酸,不知道付不付得起这价?”

 “当然付得起?”储钦白啃咬过他作乱的指尖,上半身沉下来,哑声,“给周总打折。”

 一再往上调整的空调。

 温度蒸发了被子上从浴室带出的水汽,再被汗液一层层洇湿。

 周声受不住时,却被盘腿在后的人伸手残忍阻止。

 贴着后颈告知:“不可以。”

 周声已在临界之际,睁开凝结着汗珠的眼皮,带着崩溃的嗓音,嘶哑:“放开。”

 “你这身体好不容易调整到这个程度。”储钦白控制住扭身想要逃开的人,自己却一下一下愈渐更深,说话义正言辞,“对身体不好。”

 周声哪受得了这个程度。

 最狠的姿势,却要他用最强的意志力。

 周声最终被逼得仰靠在身后的人的肩头,试图逃离,再被揽着小腹撞回去不让躲。

 后来被摆弄成什么已经无暇顾及。

 意志昏沉得狠了,记得自己咬了人一口。

 直到天色渐暗,储钦白终于大发慈悲松了手,送了他唯一一场极致巅峰体验。

 再告诉他,“利息我赶来提前收,就当心软答应周先生分期付的要求,下次再补给我。”

 周声不觉得这样弄,自己有力气付余下的。

 埋着枕头,模糊,“不。”

 “不什么?”

 “不补。”

 餍足的人,手滑过流畅脊背,隐没到被子里。靠上来,轻啄带指痕红印的后脖颈,“身体养好,就不欺负你,但要是不补,利息再加倍。”

 周声被他的手摸得敏感颤抖。

 侧着头,凌乱不堪,恹恹瞪他:“你这么会算账,难怪有钱。”

 储钦白从喉咙里笑出声。

 吻他,“钱都可以给你,周总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