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第121章 第 121 章

虽然香港狗仔放出的消息还真假未知, 且就算是真的,距离婚宴还有数月,但并不妨碍互联网对这场婚姻展开热烈的讨论和想象。

有帖子畅想宾客阵容:

【会不会半个娱乐圈都过去?】

【有可能, 应隐毕竟出道了十三年】

【但是她好像没有什么圈中闺蜜】

【有啊, 柯屿(不是】

【怀疑柯屿会当伴郎……】

【跟商陆一起吗(cp狗突然警觉并兴奋】

【楼上6啊】

【你们陆岛批真的很会暗渡陈仓】

【想太多了吧。以商家的地位,长子继承人的婚礼局怎么可能请一堆演艺明星啊?到时候来的全是大佬, 明星过去蹭合影加微信抢头条吗?】

【其实主要还是商家太低调,取个女明星已经够意外了, 今后应该会更有意识地跟娱乐圈疏远。】

也有帖子热议婚礼流程:

【大佬结婚有没有伴娘堵门新郎抢亲之类的环节啊……】

【救命, 已经开始一边尴尬一边笑了】

【一切的刁难小游戏都可以以”叮咚,支付宝到账十万”结束。】

【以商邵目前的公众形象看, 实在很难想象他跟伴郎团翻箱倒柜找高跟鞋的样子……】

但无论如何,对新娘的关注度,依然是所有贴里热度最高的。

有人关心应隐的婚纱礼服:

【之前不是有路人在巴黎偶遇了她吗?应该就是去挑婚纱的?】

【谁能拿下,谁不得在富婆圈里狠狠爆单?】

【她今年的星钻和时尚大典都没有参加,星河奖红毯穿得也很简单, 好期待婚纱造型啊】

【真的怎么想怎么梦幻……怎么发生的啊这种故事,我连梦都梦不到/眼泪单身狗/】

有人关心应隐的未来之路:

【应隐不会嫁了人就息影吧……】

【应隐干嘛要息影?我觉得不会,商陆都还在拍片子呢, 这不肥水不流外人田?再狠狠跟柯屿演一波情侣!】

【笑死, 一句话成功让四个人想暗鲨你】

【其实息影也正常, 既然选择了这个身份,就肯定要承受这个身份所带来的重任, 打理这么大的家业一点也不比管一个公司简单,光料理人情就够麻烦的了】

【说到这一点, 她婆婆温有宜就很厉害, 但温本身就是大家族出身, 跟她比起来,隐隐是平民跃迁,将来肯定比温更辛苦。】

【作为粉丝,其实已经做好了她渐渐淡出的心理准备。有时候想想,要她一直留下来拍电影走红毯,是不是也是我的一厢情愿?那些名利场的闪光灯和欢呼,在我们看来是那么至高无上,但也许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正如一个漂亮的围墙。即使这墙上绘满了鲜花,也只是修饰了这围墙存在的表象,墙还是墙。】

【赞同楼上。其实观察香港艺人的生活状态就知道,他们大部分都非常享受或者说渴望退圈后的另一种生活。读书的读书,环游世界的环游世界,开飞机的开飞机。明星演戏无非是一种身份一种工作而已,想法改变了,随时可以去认识另一个自己。】

【路人粉希望她真的开心,豪门媳妇不好当,希望商邵能帮她堵上漏风的八百个心眼子。】

·

网上沸反盈天之时,《雪融化是青》的试映会在香港无声无息地召开。

这是首场内部试映会,参与观看的,除了导演和主创团队,便是出品方以及院线、发行方的代表,与会的所有人都需签署严格的保密条款。庄缇文和应隐的宁吉影视是这部片的唯一出品方,因此与别的大制作动辄百十个联合出品人坐在台下的阵仗比起来,可以说是十分冷清。

缇文是会攒局的人,又早已提前在栗山工作室那儿看了样片,对质量有信心,因此她突破常规,邀请了香港影届多名德高望重的前辈,当中自然也包括了拥有影片报送奥斯卡生死权的香港电影制片家协会的诸位成员和理事。这些人各有各的资本派系,如一片叶子的脉络,各长向东西相对的两端,但反而方便了背景清白不偏不倚的宁吉。

何况,宁吉是什么背景?背后真正股东庄缇文,庄家二小姐;旗下唯一的艺人资产应隐,未来商家少太。虽说商家并没有直接涉足娱乐圈产业,但不看僧面看佛面。

试映会的地点很独特,在商邵游艇的影院里。

拥有超级游艇的中国人屈指可数,即使是在各类黑白富豪深藏不露的港澳,这一件玩具也是顶级奢侈的。受邀登船时,十数人寒暄热络如常,心里却各有风浪。有人认为这是商邵在打明牌,告诉他们他要力捧到底,也有人暗忖这里面的资本裹挟之意重如千钧,让他们不得不从权掂量好一二三。

他们哪里知道,其实真正的原因,只不过是缇文不信任任何一间放映厅而已。拷贝被偷母带损毁之类的事并不新鲜,盗摄录制也防不胜防,缇文在香港还没有找到百分百信任的发行商,资本的激流暗礁错综复杂,她不得不万事小心。

作为电影制片家协会的重要理事,刘宗也在登船观影行列。

他这次没带八面玲珑的干女儿于莎莎,而是带了另一位助理,山一般的身躯还是迈着方步,因为肝脏不好而泛着青灰色的脸上,嘴角习惯性地微微撇着。进了厅,灯光明亮,见到应隐,下撇的嘴角往上提起,笑得十分自如熟稔,既有前辈的身价,又有长辈的温煦稳重。

对他的前后做派,应隐脸上一丝怔色也没有,落落大方地请他入座,并感谢他能拨冗莅临。

刘宗一颗心舒适而缓慢地着了地。不错,进谁的山头唱谁的歌,各行各业世事都是如此。

原本商邵官宣的仗势有多大,他的胸口就有多忐忑。《雪融化时是青》的内部试映消息早有风声透出,刘宗整日在家里坐立难安,怕自己被这局关在门外,接到邀约电话和正式邀请函时,内地块垒轰然土崩瓦解,他长出一口气,简直有受宠若惊的惶恐感。

现如今上了船,一路礼遇,刘宗舒服起来,自得之余倒想,算这些人识相。

“哎呀……”刘宗感慨着叹一声,对一旁一位相熟的理事说:“早就看出来应小姐不是一般人。能力非凡,有魄力,能承一般人不能承之重,所以能成一般人不能成之事。”

他讲得很到位,只有应隐能听出弦外之音。

她微微一笑:“刘爷今天这么夸我,看来是我今天笑得让你满意了。”

刘宗一愣,脸色又霎时一变。想到在宁夏的饭桌上,他那一句“你这朵声名在外的交际花,在什么男人面前都肯笑过去”,目光开始躲闪起来。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应隐今天居然敢直接拿话语点他。

应隐还是那样明艳的笑容,伸手引路:“戏要开始了,请。”

·

经船尾登船时,甲板被低纬度的阳光晒得发烫,让人毫无冬日之感,如今放映厅里灯光寂灭银幕亮起,阿恰布的冰天雪地在一秒间将人带到了真正的冬天。

应隐将视野更舒适的座位留给了受邀的客人们,陪着缇文一起坐在第一排中央。好在游艇本就是拿来享乐的,因此即使是第一排,其实离荧幕也有相当宽幅的距离,不至于脖子受累。从最后排的视角看,只觉得她坐得十分端庄,纤薄的腰板笔挺。

白榄看了会儿她,又把目光重新投向荧幕。她身边坐着剧组的其他技术主创,编剧沈聆坐在她右手侧,再过去是栗山。

姜特虽然受邀了,但没有来。听闻今年阿勒泰的雪格外得大,信差不知他转山去了哪个冬窝子,因此邀请函无法送到他手上。电话倒是能拨通的,千元一部的国产手机将那边的篝火毕剥声收录得十分明显,他还是话少,道了声恭喜,请栗山听一匹黑马的响鼻声。那是他临走时问剧组讨要走的,此刻屹立在白色风雪中。

《雪融化是青》的成片共计96分钟,在如今动辄两小时的电影片长中,算是短的。这得益于沈聆和栗山达成一致的克制,空旷的雪景大幅出现,也给了人洗净铅华之感。

电影放映至一半,后侧的一扇窄门打开,一道白光自门缝中明灭,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德比皮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一旁交手而立的侍应生原本也沉浸在电影里的,因日光的晃动而分神,见了人,嘴唇微动,一声“少爷”马上就要出口了,却被商邵制止住。

他从侧边通道一路至下,到了第一排,在应隐身边落座,长腿交叠,一双养尊处优的手闲适地搭在黑西裤上。

应隐微微将脸歪过去,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商邵一直在船上。他原本不打算出来观影或会客的,只是刚刚提前处理完了公务,算一算时辰,电影应该还没放映完,才心血来潮过来看一眼。

商邵“嘘”了一声:“刚好有空。”

两人便没有再交流。在后排那些外人眼里,还当是哪个客人在船上迷了路,因而此刻才姗姗来迟。

影片播放至此,还有两场吻戏和一场肢体戏。拍摄时商邵都在场外候着,并不知道具体的画面和互动设计,此刻在这样数百寸大小的荧幕上忽然看见,心绪微微发紧,呼吸显而易见艰涩发沉了下去。看了片刻,自嘲地笑了一下。

好像高估了自己。

他还是有占有欲,还是想把她私藏起来。爱情的本能如此强烈,超出了他所有的修养和教育。

应隐碰到他手背时,只觉得跟自己这双已经很温凉的手比起来,他的居然更冷更冰。她一怔,下意识地偏过脸去望他时,手被商邵牵住。他没回望她,只是很紧地捏着她的掌尖,指腹停留在她的戒面,一下一下温柔地摩挲。

就这样坐到最后一刻,谁的掌心指缝都发热生潮了。

尹雪青穿着婚纱往高山上走去时,商邵的休息时间也宣告结束。他不宜迟到,虽然想看到最终的结束画面,但还是很有自制力地起身。

他来时多悄无声息,走时便也多低调,顺着台阶拾阶而上时,背着光的身形被勾勒得清瘦而优雅。不少人觑他,心中都有一个猜测,但看不清脸,这猜测便只能是猜测。又想,怎么可能呢,以他的地位,未婚妻接这样的片子,私底下早不知道吵过多少回了,怎么可能还到现场来观影?

在商邵背后的画面上,尹雪青穿着婚纱,伏卧到雪面上。镜头升高,阳光晒着她苍白的眼皮,她闭上眼,哼起了一首哈英教给她的哈萨克民谣。

直到演职人员表开始播滚动时,放映厅的沉默才有了松动,宛如窸窣落雪的松林,窃窃私语嗡嗡地在空间内荡漾开来,最终,是缇文带头鼓起了掌。她可没有什么出品人的谦让意识,觉得好,就笃定地鼓起掌。掌声并不寥落,很快成潮涌雷动之势。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部片是栗山毕其功于一役。他所有的经典镜头语言都能在这里找到痕迹,对景框的调度设计已经到了浑然一体令人不知不觉的地步,但偏偏又是那么的简洁,不渲染,有一股冰冷的禅意。

但,最终留在他们眼底、烙印到心里的,是被应隐的表演所成全的尹雪青。

她太精准,沉浸圆融,让人分不清角色和本人,分不清故事和真实。

如果从梗概上看,这大约是一部煽情催泪的爱情片,但事实证明,比起悲剧结尾所沁出的眼泪,迫不及待地长舒上一口气,才是大家都更想做的事。

果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走出放映厅,穿过通道,直走到午后三点的太阳底下,才有了精神回温之意。

来的有不少是女性影人,她们的观影体验显然比男性要更艰难得多——因为尹雪青和前妻努尔西亚所受到的凝视、审视、审判,是如此尖锐直白,不加修饰,扑面而来,令她们感到窒息,宛如被压迫在水面之下——是的,当然是宛如在水面之下,因为这些凝视、审判,在生活中是如此不动声色,正如一层晶莹剔透的水,女人生活其下,看不到,摸不着,只觉得氧气短缺,还以为从来如此、千年如此。

“我很喜欢这个结尾。”一名女性影人娴熟地点了一支烟,对栗山道:“尹雪青没有死在哈英的怀里,她生命和爱情的最后之美,并不靠男人成全,也不需要男人眼泪的清洗。哈英最后也没出现,只有他们的对白画外音,‘你还没告诉我,雪怎么会是青的。’‘雪化了,你看见草,就是青的。’太好了。”她一连说了两个“太好了”,“不管是没有看见哈英的悲痛欲绝歇斯底里,或者是这句对白,都太好了。”

她现年快七十,只比栗山年轻一两岁,姓章名玮,圈内人叫她玮姐。章玮做过一系列以女性生命视角为主的选题策划,在封建重地娱乐圈、在封建重重地香港娱乐圈,简直是孤胆英雄。

“bravo。”章玮夹着烟的手摊开,再度惊叹,笑着问:“栗导,这样的片子由你拍出来,我是有点难受的。你和沈聆怎么想到做这么一个主题?”她眨眨眼:“很不资本,很不男人喔。”

两人都觉得被她奚落骂了,相继笑出声来。沈聆谦虚道:“我是普通男人,剧本里就是个普通爱情悲剧,可当不起你这谬赞。”

章玮的目光转向栗山,栗山道:“你现在感受到的东西,原来只是点墨,不是主笔。甚至最开始,它确实就是个救风尘的罗曼蒂克故事,但后来,我去洛杉矶探望前妻和小女儿时,跟她们聊了很久。”

栗山顿了一顿,在章玮鼓励性的、等待的目光中,续道:“再后来,尹雪青这个角色遇到了她命中注定的女演员。实话说,我的现场每一天都在调整,通告单差不多快成形同虚设,幸好我的制片人是一位宽容的小姐。”

章玮笑着点点头,“这么说来,这部片的出炉,要感谢三位,不,四位女性的背后成全。”

栗山拿她的敏锐没办法:“这些话是要留到记者采访里说的,倒先被你套出来。”

章玮交抱着手臂,眼眸明亮地看着他:“但是仅从爱情的角度来说,毫无疑问也是动人的。爱让我们变纯粹,让我们为过去的蹉跎、浪荡、不珍重而感到羞愧,感到自我厌弃,这是男男女女都会有的情绪。尹雪青和哈英都很诚实,不虚伪,直面自己,是爱的力量。用心的、诚实的爱没什么好羞愧的,你拍出了这一点,像土地一样坚实。”

缇文正跟应隐一道陪另几位前辈聊电影,见章玮过来,都知道她是个厉害角色,几个老前辈都未语先笑。

“你应该准备动笔写上八千字的影评了。”阎立岚说。

他是香港文化界的才子名人,与电影界过从甚密,是今天所有人里最有辈分一位。但他闲云野鹤,只当个名誉理事,并无实权,资本奉他为座上宾,邀他讲一些动听话,很有装点门面之效。

章玮夹着烟与他打机锋,不客气地笑说:“这电影,你们男人怕是只能看懂一半。阎老师肯定最感同身受了,离了这么多次婚,是不是只记得那一句‘你们给爱挂上锁,让它变得很沉重’了?”

阎立岚性格脾气温和,被她一呛也不恼,跟着笑,摆摆手:“我讲不过你,你千万别得阿兹海默,否则我会感到很没意思。”

章玮掸掸烟灰,笑过后,转向庄缇文和应隐:“庄小姐我第二次见,隐隐我是久仰大名,知道今天要见你,我感到一种情绪,叫做’近乡情更怯‘。”

她早在各类电影和表演里对应隐神交已久,却很怕见一面后,得知她是披着华丽金袍的稻草人。

应隐幽默道:“那我今天可要少讲话、小心讲话了。”

寒暄一阵,缇文去招待几位发行方。章玮把烟在啤酒罐上捻灭,垂着脸吁出最后一口后,说:“拍这部电影,你一定走过了很多难处。”

片场的生态绝不是假的,加上入戏,那些凝视、审判、肆无忌惮的窥探,她们看了不过觉得窒息而已,应隐却是实实在在地经历了一遭。她的灵魂与情感越柔软,这份伤害才越真实地剖白在观众眼前。

“你用你的一段生命,为我们’草船借箭‘了。”章玮很喜欢化典,说了这一句,手拳击掌:“有了,等你们全球首映,我要为你写一段专访,就用这一句拟标题。”

“杀青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候,那些镜头前的信念感随着时间逐渐消失了,在晚上,我经常会惊醒,怀疑自己。”应隐说,“我演的这些,是否没有用?章老师。”

“它很刺痛,但是被看见。”章玮坚定地说,看着她的双眼:“首先看见,才能谈论其他。当我们看不见时,是无法展开探讨和改变的。这就是电影作品的意义,它帮我们揪出房间里的大象。”

应隐一怔,由衷地笑起来:“谢谢你。”

晚宴后,游艇回港。

这当中有不少人以为能见商邵一面,顺利的话,看在他未婚妻的面子上,他会愿意加他们的line,再不济也能交换名片。但自始至终,这位传闻中的太子爷都没有出面。

还是阎立岚问起,应隐才代为解释:“他行程忙碌,也很少干涉我的事业,今天并没有登船。”

等到宾客散尽,她才回到二楼甲板的套间,并在书房里找到了商邵。

商邵指间擎烟,另一手执毛笔。书案上,宣纸铺着厚厚一沓,他写一张,揭一张,用镇纸抚平后,继续写下一张。

应隐靠近时带香风,商邵没回头,但已经知道了她靠近。笔触在纸上悬了一悬,他面无表情,十分正经地写「慎独」。

应隐从身后合抱住他腰,将脸歪出,静静地看他运笔写完一张后,才说:“想你了。”

商邵将毛笔搁下,转过身,散漫地半倚着书案,将应隐搂好。

“试映反响怎么样?”他把银色眼镜摘下。

“很不错,不过对于票房表现,他们的判断还是不太乐观。它不是院线类型片。”应隐一五一十地答,仰起下巴,微醺的目光倒映灯辉,明亮有流动之意。

商邵垂眸,与她对视一会,扣着她的腰吻上去。

安静的夜,安静的港,深蓝色的天幕倒进水里,让画面如同梵高的油画。

应隐好久没应酬,今天喝得多了,依偎在他怀里昏昏欲睡:“要是回不了本就完蛋了,里面还有我自己的一千多万呢。”

“我补给你。”商邵揉着她后颈的穴位。

“等这边试映结束,栗山就拿去送审。好多那些镜头都没用上。”

“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

商邵几不可闻地笑了一下:“你把你跟别人拍的戏,记得这么清楚?”

“什么啊,统共也没几场……”应隐小声争辩起来,想了想,释怀地说:“也是正常,拍摄的素材经常是最后成片的两倍多,栗山又是一个爱做减法的人。”

商邵等着她关心自己。

但应隐偎他怀里就快睡着。商邵等了会儿,只等来她身子渐渐沉下去。他无奈地笑笑,沉舒了声气,将人打横抱回卧室。

用人进来收拾书房,将地上散落的纸团捡起。谁都不知道,那些揉皱的宣纸上,一张一张写着「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且字迹潦草惫懒,显然是心不在焉。

应隐睡到半夜,迷迷蒙蒙醒来。手往旁边摸索,没摸到人。睁眼一看,床上只她自己一个。

她赤脚下地,半梦半醒着游到隔壁次卧,跪着爬上去,继而钻进商邵怀里。

商邵被她弄醒,半抬起胳膊,哭笑不得问:“怎么醒了?”

“你不跟我睡。”应隐控诉。

“你没洗澡。”

“你不帮我洗。”

“怕吵醒你。”

“你嫌我。”

商邵只好把她圈进怀里。她的发香中有被体温呼吸氲开的酒味,像头戴鲜果花环的女酒神。

应隐睡了一会,又一个激灵,再度醒过来,抬起下巴和眼眸,含混地问:“你今天看了电影,感受怎么样?”

商邵终于等来这一句关心。

他微叹一息,心甘情愿地说:“为你感到高兴。”

“嗯?”

“因为你的表演没有被辜负,这是人生幸事之一。”

“你不吃醋,或者难过,憋闷。”应隐刨根问底。

“我是人,当然会吃醋、难过、憋闷。”商邵淡定地说。

应隐愣愣的,很崇拜地说:“根本看不出。”

商邵:“……”

此时此刻倒真觉得有些堵了。

他抽出胳膊,翻身到她身上。眼眸垂敛,安静且无奈地注视她一会后,说:“应小姐,你真是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应隐抿咬着唇,怪聪明的:“你是说我对你疏于关心。”

商邵眼眸已经暗了下去:“没关系,我会好好确认你是不是还像原来那么喜欢我。”

他说的“确认”,实在不是什么正经方式。应隐惊慌失措:“没洗……唔……”

被他扼着下巴吻住了。

商邵吻了她一会,抱她去浴室。他帮她细致地清洗,修长的手指可以说是动作很缓慢了,但莲蓬头的水流却很强劲。洗好了,草草地裹在浴袍里抱出来,到那一面得天独厚、从任何角度都无法被窥探到的甲板上。

他耐心越来越差,短短几步眉心不耐地压着,到了外面,几乎有迫不及待之感。

海港的晚上潮气重,摆在户外的白色布艺沙发吸饱了夜露。应隐不喜欢坐这样湿沉沉的地方,便坐在他怀里,面对着一汪碧蓝的池水,和船艇尽头的夜与海水。

游艇设计师的巧心可以掩住视线,却框不住声音。栗山、沈聆和缇文都在船上留宿,应隐不敢出声,用力捂住唇。但只几秒,她的手就没了力气。商邵当然也不舍得别人听见她叫,一边亲吻她耳廓,一边将手指伸进她嘴中。

过了会儿,果然听到哪方甲板上,栗山和庄缇文这对忘年交在散步散心。

应隐一僵,立刻就想跑,被商邵紧按住。他俯首在她怀前,闷笑得厉害。早说了不能留人住宿,明明在自己地盘,硬是生出了有损公德的惭愧。

栗山苍老的声音不疾不徐,说自己年纪大了,一点多必醒,得写上几幅字或走一走,才能回去睡到四五点。缇文声音却脆,笑说,自己恰好是习惯了一点多后才睡。

“可见老年人与年轻人之间,虽然像中美一样隔着时差,但也不算黑天白夜迥然不同。”栗山道。

缇文最近在看电影管理学的专业课程,有一些见解与疑问,此刻机会正好,便倚着栏杆,跟栗山一边消夜一边探讨。他们走到了三层甲板之上,话语艺术得很,被夜风清晰地送下。应隐面红耳赤,半敞的浴袍滑落肩头,她的身体细密发起抖来。

她不肯动,眼泪挂在眼睫上,把商邵的颈窝给蹭湿了。商邵被折磨着厉害,眉间压着,一边抚她的脊心和蝴蝶骨,一边在耳边吐息灼热地哄。过了一会,实在是谁都觉得难受,他抽身而退,把人抱回房间,继而将阳台门锁上。回来时,他简直是报复性地弄出声响。

三层船头甲板上,缇文看着海面上闪烁的光标,话锋一转,说:“听说切萨雷已经前往洛杉矶了。”

切萨雷是戛纳新一任选片总监。

欧洲三大之间是彼此互斥的,因为他们对于电影的首映有严苛标准,片子要想参加电影节,除了展映单元外,大部分都需要保证在电影节全球首映。也因此,对于优秀电影,欧三的邀请竞争十分激烈,这当中尤以召开时间相近的威尼斯和戛纳为重。

作为欧三之首,戛纳近些年一直致力于吸引商业片、大牌明星赴法国参展,目的是为了保持住自己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关注度。也因此,切萨雷每年开春都会动身前往洛杉矶。他要从好莱坞各大制片公司的片单中,邀请到质量或份量符合的片子。

栗山提了几部去年好莱坞备受关注的片子,缇文安静听完,开门见山地问:“他有没有可能飞来香港?”

虽然栗山有丰富的欧三履历,也正基于此,他才能笑缇文的太天真。他们邀请他是可能的,但劳心他们专程飞一趟,却是痴人说梦。

但一个月后,切萨雷真的来了。与他前后脚一同抵达的,还有威尼斯的选片总监,达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