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延 作品
015
迟雾记得她第一回看见谈屹臣抽烟是在中考完,这人的天赋和聪明劲不仅在学业上,在学这些东西方面也永远先她一步。
关于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是在源江,中午日头最盛的时候,在她家老房子的后面的阴凉处看见的。
谈屹臣站在台阶上,那会的身高就已经接近一米八,走在路上常有高年级的学姐搭讪,台阶下面还有几个人,前面是马路街道。
几人其中一个是镇上台球厅里的的张雁栖,比他们大两岁,初中毕业就辍学不上了,迟雾听过几个人喊她栖姐,但谈屹臣就喊她张雁栖,光听一个称呼就知道两人之间比其他人熟。
那天是迟雾偶然撞见,看两个人在那边说说笑笑地抽着烟,怎么熟起来的她不知道,但那个暑假就是她和谈屹臣关系的转折点,很多件琐碎小事堆积起来的转折点,无足轻重又叫人难受,甚至在某一段时间内发展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
暑假临近开学时,她去台球厅找过谈屹臣一次,迟雾趁他出去,因为对抽烟好奇,偷了根试着抽了两口,然后在一片烟雾中蹲在地上呛出眼泪。
旁边两个职高的男生看见后走过去,贴着她教她怎么吸怎么吐,之后就被回来的谈屹臣抓个正着。
两人当时都是发了火的,闹得很难看,张雁栖过来劝,迟雾让她滚。
后来,她就没见过谈屹臣在她面前再抽过烟。
李溪藤也认出来:“这不是谈屹臣吗?”
迟雾点头,她刚才才看见手机上之前的几个陌生来电,全是谈屹臣打来的。
这时谈屹臣也听见了声,抬起头视线朝两人的方向扫过去,看到迟雾的那一秒,下意识把烟掐灭。
迟雾抬腿朝他走过去。
“回来了?”谈屹臣淡声问,朝迟雾身旁的李溪藤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嗯。”迟雾看他身后的烟头,烟味还没散尽:“什么事?”
“后天的音乐节。”他说:“我也去。”
谈屹臣把口袋里的几张票递过去,是前排票,绝佳的好位置。
李溪藤挑眉:“墨绿森林?”
“嗯。”谈屹臣点了下手上的票,单手插兜,对迟雾说:“你记得来。”
迟雾瞥一眼,接过来看了看:“我没找你要过票。”
意思就是她从没说过自己要去。
夜风轻柔,树叶哗哗作响,头顶上的住户灯光已熄灭大半,谈屹臣垂眼看她,面上几分疲倦,李溪藤觉得他有话想说,但她在不方便说,于是忍住了,光撂下一句:“总之票给你了。”
李溪藤觉得自己过来的不是时候,碍着别人事了。
估摸着是真因为有她在,没再说什么,谈屹臣又简单交代几句后离开。
好像这一程就专门为了送个票。
“等这么久,真递几张票就走了?”等人骑车走了,李溪藤边捋肩侧卷发边朝迟雾那边瞧。
她瞄票上的信息:“谈屹臣也去音乐节?他喜欢哪个......”
话说一半,李溪藤看住票上的那几行小字,准确地锁定住几个字:“他是白焰乐队的啊?”
迟雾“嗯”了一声。
“那还挺深藏不漏的。”李溪藤把门票翻个面,瞧背面的信息:“这乐队有点名气,我那大学还有人追。听说队里有两门面,就谈屹臣吧?还有个那天一块吃饭的邹风。”
迟雾光是听她在说,她不感兴趣,也没了解过多少。
“你要去?”迟雾睨一眼李溪藤。
“这就是赵炎说的那个,在找人搞前排票的。”李溪藤把票在手心里甩两下,挑眉笑笑:“去啊雾,挺好玩的,这票给了几张,咱们一起。”
“不去。”迟雾懒得折腾。
“去啊。”李溪藤突然靠近了:“怎么了,你在躲他?”
“......”
“没有。”迟雾转回脸,不愿意多在这个事情上纠缠,往楼里走,李溪藤在她身后跟上。
“没躲那就去。”李溪藤靠在电梯口,故意说:“好歹专程送来的,你不去我也不好意思拿这票。”
迟雾这才皮笑肉不笑地斜她一眼:“你以前也不这么客气。”
她装模作样感慨:“人嘛,活着就得进步,思想品德也不能落下。”
音乐节是南城一年一度过夏天的传统,举办地点在一处森林公园,坡上入眼皆是墨绿,植被众多。
举办当天天气晴朗,微风,天空淡蓝色,漂浮几朵白云。
人群,尖叫,摇滚,暧昧,荷尔蒙涌动,迷人的青春气息。
音乐节当天,赵炎一早就开车去接两人,他对这种场合有经验,等绿灯的时间闲聊起来:“得早去,晚点没停车位。”
过一会,回头朝迟雾看:“哎,雾妹,介意抽烟吗?”
迟雾抿唇:“没事,抽吧。”
“成。”赵炎转回头,从一旁的储物箱拿出盒香烟磕出一根,换成单手握方向盘。
这边已经开进公园区域,没人查,但堵车,只能跟前头一点点挪,还得防着傻逼别道。
临时招聘的保安站一旁疏通交通,起到的作用几乎位零。
这次音乐节除去几支乐队,还有几个歌手,外加说唱圈的。
白焰乐队更接近于玩票性质,没娱乐公司,也没什么官方后援,只有一个乐队微博,在谭奇手里经营着,一个说散伙就能散伙的团体,但网络人气不错,一半靠那两张门面,一半靠还算拿得出手的专业。
刚挤进去一个停车位,车身猛地震荡一下。
“怎么了?”李溪藤问。
“蹭着杆了吧。”赵炎边说一句,边按下纽扣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下去。
“还成,蹭掉点漆。”赵炎弯腰,衬衫在后背绷紧,伸手在掉漆的后车身侧面摸了下,没管,看从后座出来的迟雾和李溪藤。
“来,美女们,咱们直接过去?”
李溪藤“嗯”一声:“走吧。”
音乐节下午一点才正式开始,场内人不算多。
多云,但阳光还是刺眼,赵炎把彩色沙发充气放好,李溪藤惬意地坐上去往后倒,带上墨镜,朝迟雾招手。
“站那儿干什么呢?”李溪藤笑着问。
“有点事。”迟雾站在草地中央低头,敲击键盘回消息。
草坪四周都有人走动,迟雾戴一顶纯黑棒球帽,白色运动背心,工装裤,阳光从东边打过来,迟雾垂着头,光线掠过棒球帽,一半肩膀和锁骨沐浴在金橘阳光下。
她来了,而且不知道谈屹臣是怎么知道这个事的,最上头是他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言简意赅又充斥一股这哥平时的霸道在里头:
迟雾不想回,右手懒懒插兜里包挂在手腕上,手臂靠近腰侧的马甲线,左手在滑动消息列表。
对面又发来:
反正就是无论如何得现在见一面的意思。
迟雾微抿唇,不怎么乐意地回:
t t:
迟雾把手机揣回兜里,侧过身,语气平常地朝气垫沙发里的李溪藤说话:“我有事,得去休息室一趟。”
“那帅哥找你?”李溪藤一下子就猜到点子上去了。
“嗯。”她点头。
“休息室是不是准备的地儿?”李溪藤问。
迟雾:“差不多吧。”
“噢,成,你去吧,有事情打电话,实在不行喊救命,这儿都是人。”
“......”
迟雾挺无话可说地睨她一眼,嗓音也淡:“谢了,朋友。”
这公园迟雾是第一回来,离市中心偏远,她不熟悉地理位置。
场地里已经稀稀拉拉进来不少人,dj挑了首英文歌,通过舞台上方的音响传出,一下下的往外震,震得人心里发紧。
迟雾拦下一个正路过的保安,问他休息室怎么走,保安没理,打量她几眼,以为是粉丝,看是个年轻姑娘没把话说重,只说休息室不能随便进。
舞台后面不远有搭起的房间,两排,迟雾等保安走了,瞎猫碰死耗子,脚尖移个方向,抬脚往那边走。
等走近了,才发现她没估摸错,这边的确是休息室,门口站几个志愿者,她过去问了下,女生把谈屹臣留给她的工作证递过去,迟雾说了声谢。
有工作证就容易进出多了,迟雾刚过去就见着个有些眼熟的乐队主唱,正好坐在门外。
迟雾对他印象不多,有印象的是这乐队里的一个短发的女贝斯手。
迟雾站在安排表前,仔细看上面标注了哪支乐队对应哪间房,在安排表上找到谈屹臣他们被安排的房间号,换个方向朝第二排走。
这边是休息室,偶尔从房间里传来声练习的动静,直到走到谈屹臣那件休息室的门外,她才听见里面有隐隐约约的争执声。
她抬手,挑开门帘,休息室内的人转过脸朝她看,见到有人过来,声音嘎然而止。
谈屹臣靠在桌沿,腕骨清晰,带了黑色露指手套的一双手正扣上黑色衬衫的第三颗纽扣,脸色冷沉得吓人。
杨西语正转过头朝她看。
“打扰了?”对峙中,迟雾略微挑眉,说了这么一句。
“出去。”谈屹臣开口。
迟雾挺识相的,转身就走。
“......”
谈屹臣上前一步伸胳膊拦住她,被这一出出整的脑袋疼,开口:“没让你出去。”
杨西语站在那,看两人一来一回的小动作。
见她还不动,谈屹臣转过脸,面上有些刻意压制的烦躁,眉头微簇,看向她:“别叫我说第二次。”
他声音特冷,明显能感觉到是压着火的。
杨西语喜欢他,但也怵他,以前就因为做的过分被她哥警告过,她最后看迟雾一眼,才走,高跟鞋在地上踩出很大动静,门帘“啪嗒”一声被打下。
“我在换衣服,她自己闯进来的。”谈屹臣松开她的手,用最简洁的话把这个场面解释清楚。
“嗯。”迟雾四处打量一眼,随口问:“没朝你扑上去?”
谈屹臣好笑:“怎么,当我白混的,想扑就能扑?”
“差不多吧。”
等谈屹臣把衣服扣好,迟雾才问:“其他人呢?”
“去排练了。”
“你怎么不去?”
“等你。”
迟雾看他:“那找我有什么事?”
一定得这会来见他一面,不来不行。
“也没什么大事,但是想当面跟你说。”谈屹臣后腰靠在桌台沿边,微抬着下巴,右手后半掌闲闲地搭在桌面上头:“我让你来,是因为最后我的那首歌,是唱给你的。”
迟雾:“什么?”
“就当是我的道歉。”
迟雾目光缓慢地看他,心里有点第六感,预感到谈屹臣是要说什么事。
果然,他继续开口:“跨年那天,是我不好。”
室内只有他们两人,隔音效果并不好,窸窸窣窣能够听见音响里外放的歌。
谈屹臣维持着原姿势,黑衬衫在身上面料垂感很好,隐约能看出他的腰线,他挺认真地凝望迟雾那双眼,嗓音恰到好处的微低:“别躲我,你要是不喜欢,不会再有第二次。”
“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