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白袜子 作品
第20章 第 20 章
李秀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轻声呢喃着,声音抖得都快不成调了。
方乾安没吭声,但是李秀可以看得到,高大男生背上的肌肉一直因为极度的紧绷而在不停痉挛。
现在,李秀更加确定了,桀骜不驯,呼风唤雨的方家太子爷,其实真的很怕鬼。
可现在的李秀根本就无暇去嘲笑对方。眼前的一切都太过于超乎认知,太恐怖,太诡异,别说方乾安已经被吓到快要疯狂,就连自认为感情淡漠对鬼神之说完全不感兴趣的李秀本人,此时的精神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
教室里的一切,真的是噩梦吗?
如果这真的是梦,为什么他的所感所知却会如此真实。真实到让李秀根本无法忽视空气中逐渐变得浓郁的腐臭味,以及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
那是电线被一点点拉紧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嘎吱——”
那声音,又响了。
无论多么不想看,李秀的余光还是瞥见了欧阳那边的新动静。
吊在半空的尸体在无风的教室里自行转了一个圈,现在,欧阳的脚尖缓缓地对准了李秀的方向。
尸体发出了蚊吟一般凄惨的痛苦呻·吟。
声音宛若拥有实质一般,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了面无血色的瘦弱少年身上。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一颗肿胀的头颅慢慢地倒吊着,悬在了李秀的课桌前。
难怪“欧阳”一直都在哭喊自己的脖子好痛。
李秀还没有见到过谁的尸体会变形成这样。欧阳此时已经被拉扯到近乎透明,仿佛没有水的消防带一样吊着欧阳的头。
死者的脚甚至都能踢到它的后脑勺。
而欧阳灰蒙蒙,死寂的眼珠就那样一动不动,直勾勾地对上了李秀的窥视。
他重复道。
对上欧阳尸体眼神的瞬间,李秀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飞快地抬手,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少年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掌边缘,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堵住自己恐惧中发出的尖叫。在精神过度紧绷中,李秀直接在自己的手上留下了深深的牙印。他嘴里满是血腥味,可是手掌上却一点都感觉不到。
他并没有感觉到疼,也许是因为这是梦里,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脑子现在已经处于彻底宕机的状态。
不能被这些东西发现……发现自己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绝对不能。
他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阿秀,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你脸色好难看。”
正在李秀瑟瑟发抖的时候,他背后传来了某个同学担忧不已的关怀声。
李秀强忍着眼眶里因为恐惧而激发出来的眼泪。
他头也没有回,尽可能伪装出平静的样子敷衍了一句:“我没事,我——”
李秀的声音戛然而止。
突然之间他反应了过来。
不对。
李秀的座位,明明就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那么,他身后的“同学”,是从哪里来的?
“可是你流了好多汗。”
一双手,干枯,惨白,指尖上没有指甲,只有早已干涸的血迹,搭在了李秀的肩膀上。
令人窒息的寒意顺着李秀背脊弥漫开来。
李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课桌。
在教室的日光灯下,李秀的桌面上却落下了一大团阴影。此时此刻,无论站在李秀身后的是什么东西,它的个子一定都很高。
也许,已经高到可以随便提着一名人类男性的尸体,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的程度。
“它”开口问道,那双绝对不属于活人的人沿着李秀的颈侧一点点上掠,近乎轻柔地抚去了李秀脸上涔涔流下的冷汗。
所有被它碰触过的皮肤,都变得像是冻结了一样,冰冷彻骨。
一股混合着泥土,灰尘以及腐肉的气味渗了过来。
那个东西用古怪的语调不断地追问道。
李秀的嘴唇颤抖着,现在不需要用手掌堵着嘴,他也发不出声音了。
太害怕了,连声带的肌肉都已经自动处于锁死的状态。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明白,它到底在说什么。
没有得到李秀的回应,“它”没有起伏地说道。
话音未落,李秀身边的某位校霸终于崩断了神经,陷入了彻底的抓狂中。
“啊啊啊啊啊富强民主文明——”
一声巨响混杂着方乾安凄厉的惨叫响起。紧接着,李秀就震惊地看到方乾安直接举起了沉重的课桌,并且将其重重地摔到了吊死男老师那变了形的细长身体上。欧阳飞了出去,腐烂的尸体在桌子的撞击下,好像烂掉的橘子一样砰然炸开,化作了满地黑红灰黄的浆液与四处飞溅的内脏。
巨大的动静让班级里所有“人”都转过了脸。
它们那没有瞳仁,只有眼白的空白双眸,齐刷刷地对准了方乾安。
“喀。”
被包裹在软肉之中的骨头,发出了沉闷的关节摩擦声。
非人,却跟人类有着微妙相似的东西们摇晃着身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它们摇摇晃晃地,朝着方乾安的方向靠了过去。
“嗬嗬……嗬……”
“喀……”
……
“同学”的嘴唇微张,可里头发出了的,只有濒死之人在缺氧时才会发出的尖锐气音。
而在它们身后,是被课桌砸翻在地的欧阳,他的头明明还贴在地面上,但是变了形的细长身体,却宛若一条蛇似的,一点点蠕动起来。
*
喘着粗气,吓得脸色苍白的校霸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逐渐逼近自己的“东西”们,双眸都有些失焦了。
“呼……呼……呼……阿秀……”
方乾安带着哭腔,转头望向了李秀。
李秀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在被吓到极点的时候,脸是会发青的。
“……你,你不是说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科学定律,对这种东西是有用的吗?”
方乾安喃喃地对李秀说道。
李秀只能呆呆看着方乾安,满了半拍才语无伦次地开口:“可,可能数学更有用?”
……
“呵。”
他的耳畔似乎有人发出了一声低笑。
就在下一秒,李秀还没有来及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大力袭来。他几乎是被人拽着“飞”离了自己的座位,等再反应过来的时,他已经被方乾安死死抓着朝着教室门外狂奔而去。
“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等差等比两数列通项公式n项和氢氦锂铍——”
方乾安一边跑,一边用近乎破音的嗓子不断呐喊。
而与之同时响起的,则是一声长长的,连绵不断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乍一听就像是下课铃,但是现实中的下课铃,绝对没有此刻萦绕在两人耳边的声音这么刺耳。
那铃声简直是震耳欲聋,而且,它始终没有停下来,就那样一直,一直地响着,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李秀本来很担心教室里的东西会追出来,毕竟所有的恐怖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
然而,踉跄着跑了一小会儿之后,两人都意识到,走廊里一直都是空空荡荡的。
“同学”们并没有追出来。
一间又一间相似的教室里,“同学”只是正站得笔直笔直,并排站在教室的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走廊上绝望逃跑的两人。
李秀跑得踉踉跄跄,不经意地往它们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强行咽下呜咽,将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前方。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那些“同学”根本就不对。
他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脑子里的尖叫从始至终没有停下来过。
就算是鬼,也不应该是这样。
明明看上去跟人差不多,但脸上的眼睛,却全部都是左眼或右眼。
还有的“人”五官位置都格外混乱随意。
它们到底……
到底是什么?!
“窝草——”
就在这时,李秀忽然听到前方的方乾安发出一声又害怕又慌乱的咒骂声。
男生一个急刹车,李秀猝不及防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
捂着鼻子,李秀从方乾安身后探出头去,一眼就看到了让方乾安紧急停步的东西。
就在他们前方,现实校园中本来应该是自动扶梯的位置,如今却屹立着一面厚实的砖墙。
那面墙上满是因为受潮而生出的黑色霉斑,还有一层叠着一层,早已褪色的符纸。
符纸密密麻麻地贴满了一整面墙,潮气融化了符纸上的红色朱砂,化作了无数道殷红的红痕缓缓顺着墙面流下。
在墙壁的正中央,是一扇涂着红油漆的小门。
那扇门看上去仿佛是给宠物用的,它只有普通门的一半大,门板上的油漆坑坑洼洼的,不少地方都已经脱落。
“我艹这他妈不是鬼屋里的墙吗?开什么玩笑……”
方乾安嘴里不断唠叨,整个人战战兢兢地挡在了李秀的面前,看似勇猛,可从李秀的角度,分明看到了男生眼角闪烁的泪光。
其实那面墙他们在现实里就见到过,一定要说的话,之前在教室里早已死去的欧阳,还有坐在他们周围根本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同学”才叫恐怖。
然而,此时站在那面墙前,李秀却感受到了一种比刚才在教室里还要冰冷彻骨的恐惧。
门的后面,有东西。
无需任何理由,冥冥之中李秀就是可以感觉到这一点。
而且,他还知道,那扇门后面的“祂”,正急切地想要出来。
他听到了那种声音。
“沙沙沙——”
回响在耳畔的铃声那,明明还是那么响亮那么刺耳,可是,从门另一侧传来的,那种指甲与金属摩擦时发出来的细密抓挠声,却直接盖过了铃声,深深地扎在了李秀的鼓膜上。
不知不觉中,回荡在整个教学楼里的铃声也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刺耳。
像是在催促什么。
又或者,是在提醒着什么。
与此同时,李秀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沉重,身体也越来越冷。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拽住了方乾安的手腕。
男生的身体现在也跟僵尸一样,在恐惧中变得又僵硬又冰冷。
“方乾安……”
李秀嘴唇翕合,发出的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细弱。
“我们得逃。”
少年近乎失神地喃喃道。
方乾安一边看着那面墙,一边失神似的,任由摆布地被李秀一点点带到了走廊的栏杆边。
“沙沙——”
抓挠声变得更加尖锐。
铃声与抓挠声重叠在一起,李秀身体已经因为极度的寒冷,僵硬到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可他还是咬着牙,用力环抱住了吓到已经呆滞的方乾安,将他往栏杆外推去。
一直到此刻,方乾安忽然回过了神来。
他本能地抓住了李秀的手。
“阿秀?”
“你说过的,我们只是在做噩梦而已。”
李秀喃喃对着方乾安说道。
“我听说过一个方法,如果想要从梦里醒来,只需要从高处往下跳就好了。”
方乾安的瞳孔微微缩紧。
他反手抱着李秀,用比之前轻松得多的方式,跳上了栏杆。
“这可是你说的。”
一边说,方乾安一边往楼底下看了一眼,声音忽然顿住。
李秀感觉到方乾安的肌肉一下就绷紧了。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们并不是在梦里,这种高度跳下去我们两个的死相应该还蛮难看的。”
方乾安冲着李秀逞强地笑了笑,就是那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李秀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回应,耳边那原本响彻学校的铃声,忽然戛然而止。
少年的呼吸一顿。
“嘎吱——”
忽然寂静下来的学校里,老旧门扉打开时那种尖锐的摩擦声,格外的清晰。
巨大的恐惧中,他只能死死抱住了方乾安。
同样的,方乾安也一把抱住了李秀。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带着一丝绝望,齐齐倒向了栏杆之外。
他们从楼上跳了下去。
在跳楼前的最后一刹那,李秀望向了那扇已经被推开的门。
也许是错觉。
也可能是噩梦自行添加的幻象。
李秀看到了一只干枯的,没有指甲的手,从红门后面的黑暗中伸了出来,然后,朝着他的方向摆了摆手。
*
就像是在说——
*
“砰——”
方宅,一楼。
苏阿姨在做早餐时,听到了楼上传来了自家少爷的凄厉惨叫,以及一声巨响。
那震动之大,简直让人以为方乾安拆了自己的房间。
苏阿姨吓了一跳,连忙关了火,冲到了二楼方乾安的房间。
“乾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苏阿姨一边敲着门,一边惊慌地问道。
过了好久,久到她都已经在思考要不要报警时,方乾安的房门才被人从内打开。
“……我没事。”
方乾安手握着门把,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了苏阿姨好一会儿,这才一字一句,缓缓开口说道。
“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