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白袜子 作品

第52章 第 52 章

李秀看着外婆, 心中腾然升起了一点希望。

然而就在下一秒,外婆的尸体,那具僵尸就回过了头, 它继续着自己之前的动作。仿佛它在听到李秀声音后的停滞, 不过就是一个巧合而已。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忽然变得很慢很慢。

李秀感觉到一阵刺痛从胸骨的位置蔓延看来,就像是有个透明人在他胸口扎了一刀似的。

他难过到几乎无法呼吸。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徐老师从他身侧猛然上前冲向了外婆的尸体。男人唇间溢出一段飞快含糊的咒语, 紧接着便抽出好多张黄纸飞快地朝着外婆的尸体拍了过去。那些符纸完全脱离了科学常识,甩出去之后半路就腾起了团团火焰, 仿佛拥有自我神智似的贴在了外婆的身上。

外婆这下是真的停了下来。

方乾安抓到了机会,他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尖叫, 然后跌跌撞撞地俯下身,从外婆干枯冰冷的手掌下逃了出来。

“救命啊——”

他冲着徐老师和李秀惨叫道。

而就是这么短短片刻, 徐老师之前甩出去的符纸上的火光就已经消散了。

只见外婆身形一晃, 砰然从天花板上砸了下来, 变形的尸体在地上蠕动了几秒钟,随后,就像是昆虫, 或者是某种动物一样,尸体伏趴在地上,以一种异常扭曲地姿势拱起了背部。

它朝着徐老师发出了一声可怖的怪叫,声音又嘶哑又渗人。

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混合着消毒剂的味道喷射出来,李秀想要屏住呼吸,但最后却差点干呕出来。

李秀眼睁睁看着外婆变成这幅模样,整个人已经完全接近崩溃边缘。

“外婆!”

少年下意识地喊道,过度的冲击甚至让他忘记了恐惧,有那么一瞬间, 李秀甚至控制不住地朝着外婆的方向冲了几步。

他还是不敢相信,此时此刻那个正在动,正在尖叫的“怪物”就是他的外婆。

而且,外婆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

幸好李秀刚一动,就被乔阳死死抱着腰往后退拖去。

“别,李秀,你别靠近,你外婆现在已经诈尸了,尸体里现在根本不晓得是什么妖魔鬼怪,你千万别过去!”

年轻的玄门弟子脸色发青,嘴里念叨个不停。

虽然看上去他比李秀要好一点,可实际上,他也被吓得魂丢了七魄。印象中上次国内真正出现僵尸,还是九五年的事情。乔阳本来以为这玩意都已经快要成为玄学里的鬼故事了,结果现在他竟然真的对上了。

……他现在也很希望自己面前能空降一位林正英。

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豪华奢靡的豪宅里,并不只有李秀外婆这一只僵尸。

“沙沙……”

“沙……”

黑暗中人影晃动。

身形迟缓,躯体微微有些变形的惨白人形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点点朝着李秀等人的方向走来。

正是那些之前被外婆咬过的普通人。

“我们得快点走!”

徐老师大声喊道,抬起手,在那些人的头顶与肩头刷刷钉上了好几张符纸。然后他才扶着方乾安,退到了李秀和乔阳身前。

四个人凑齐,徐老师一推李秀和乔阳,便带着所有人开始朝着门外狂奔。

“砰——”

豪宅的双开门被男人重重地摔上了。

几乎就在关门的同时,门内传来好几声那种令人牙酸的,濡湿又沉闷的撞击声。

那正是之前那些围攻方乾安的“人”在用自己的身体不断撞门时发出来的声音。

李秀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看着微微震动的大门。

“走吧。”

徐老师也是气息沉重,他拍了拍李秀肩膀,强装镇定地说道。

“那些符纸也定不了多久……国内已经好多好多年没出现过这些东西了,我不是湘西派,画定身符不专业。”

大厦内一片漆黑。

就跟他们急匆匆赶到这里来时一样。

来到这栋大楼时,徐老师和李秀就发现本应二十四小时彻夜明灯的高级大楼如今却只有一片黑暗。

安保人员和大堂经理,甚至是这栋楼的业主,都像是被怪物吞掉了一般不见踪影。

当时徐老师就知道不好,但即便是他也没有想到,费劲千辛万苦爬楼到了这里,要面对的却会是这般可怖的场景。

离开方宅后四个人都理所当然地忽视了电梯,直奔向消防梯。

走的时候,徐老师有意无意地推到了所有人最后面,然后一行人急匆匆地绕着消防梯,一圈一圈朝着楼下狂奔。

偶尔,可以听到消防门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沙沙作响发出来的古怪动静。除了急促的脚步之外,整个楼道里只有浓重的黑和几乎要形成实质的压抑恐惧。

终于,李秀没绷住,用近乎气音的低语小声问了一句。

“刚才房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死了吗?”

“没看过僵尸片吗?被僵尸咬了的人以后也会变成僵尸。”

乔阳小声说道。

“他们……死了?”

然后李秀就听到方乾安干巴巴问了一句。

乔阳没吭声。

李秀顿时感到一阵惊慌。

“……没,不过这时候被阴气浸染,估摸着也跟活尸差不多了。”

幸好,停顿了几秒钟后,乔阳补充了一句。

“别多说话。”

就在此时,走在所有人最后面的徐老师忽然开口道,语气非常凝重。

所有人立刻就不吭声了。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就在徐老师让他们噤声后,在那一瞬间的沉默里,安全梯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种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咔——”

“咔——”

……那根本就不是人的脚步。

听上去,更像是什么东西踮着脚尖在地上跳跃时,才会发出来的声响。

李秀隐约听到,在他身后,徐老师手中一直传来了纸张簌簌作响的声音。

他下意识想往后看,结果头才微微一偏,徐老师就突然伸手按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莫看。”

徐老师的声音沙哑,听上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李秀当即就直直往前,再也不敢回头了。其实他们四个人身上都有手机,在如此黑暗的安全梯里,如果有手机照明,往下走应该会更快一些。可不知道,为何某种直觉却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这个行为。

然而,在如此凝重的黑暗中,人的感知却会不知不觉变得格外敏锐。

有好几次李秀踩在阶梯上的时,都觉得触感不对。

他的脚底非常黏。空气中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味道。

偶尔……

只是偶尔,李秀甚至觉得,自己仿佛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李秀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向下走着,恍惚中甚至觉得自己又被困在了荒诞而虚无的噩梦里。

而这一次,他竟然也真的希望,这一切都是梦、毕竟梦里不会有真正的僵尸,不会有死而复生不得安宁的外婆,更不会有如此恐怖,令人窒息的黑暗前行。

“咔——”

楼很高。

走到后半截的时候,本来脚就不灵便的李秀,就算再怎么人来,也快要迈不动步子。

他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

偏偏就在他们身后,那种声音变得更加密集了。

有的时候李秀都可以感觉,到那种奇怪的脚步声,已经与他们的脚步声完全重叠了在一起。那么响亮,那么鲜明,近得简直就像它们正贴着他们这一行人,一直在黑暗中跟着他们一起往下走似的。

李秀咬着牙关,口腔里腾起一阵血腥味。

脚却疼得仿佛要断掉了一般。

极度紧绷的精神似乎已经快要身体错开,而他的脑子快要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小腿——

“李秀,快点……”

他听到了来自于身后徐老师紧绷的催促。

“好。”

李秀强打精神应道。

可话音未落,他就不小心踩空了一截阶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摔去。

他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叫。

绝望感瞬间袭来,李秀很清楚,在这种时候摔下楼梯,恐怕等待他的就不仅仅只是摔伤,更可能是……

一双手猛然间伸出来,无比坚定地拽住了李秀的身体。

“方乾安?”

“嘘——”

高大的男生压抑地冲着他低语。

没等李秀反应过来,少年就再一次被曾经的校霸背在了背上。李秀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然后就感觉到方乾安身体猛然绷紧了。

“警告你别挣扎,我现在也没什么力气。”

李秀听到方乾安硬邦邦地警告道。

“就你这样瘦不拉几一个小东西,根本就不费力,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在我身上呆着别给我添麻烦。”

“……”

身形孱弱的少年咬住了嘴唇,面对一点都不客气的警告声,却没有发出一声反驳,相反,他尽可能地调整好了姿势——大腿交缠卡在了方乾安的腰间,上半身则是紧紧贴在了对方的背脊之上,双臂绕过男生的肩头,环在了他的胸口。

这种姿势能够让方乾安更省力一些。

不过,也正是靠着这个姿势,李秀也察觉到了,方乾安到底是有多紧张。

“咔——”

又是一声古怪的脚步声。

李秀本能地勾紧大腿。

而隔着薄薄的衣服,李秀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方乾安身上的肌肉像是痉挛似地跳动了好几下,然后就像是石头一样倏然绷得紧紧的,甚至,就连方乾安拖着他大腿的手掌都在不自觉用力。

李秀腿脚不方便,大腿上的肌肉异常柔软。

而方乾安的手指简直都要陷到他的大腿里去了,隐隐的,李秀感到有些酸痛。

但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这点小小的酸痛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谢谢。”

黑暗中响起了李秀细如蚊讷的道谢声。

之前的惊吓让方乾安背被汗浸湿了。然而,他的背却依旧宽厚,结实,抱着李秀的双臂也一如既往的坚定。

李秀只觉得眼前的一幕是那么熟悉。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李秀忍不住想道。

好像已经好几次了。

在自己快要走不动的时候,似乎都是同样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带着他,在未知的恐惧和无法逃离的黑暗中,不断前行。

怦怦——

心跳仿佛出了点小问题。

李秀闭上眼睛,将脸抵在方乾安的肩头,朦朦胧胧地想道。

*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又仿佛过得很快,

从大楼的顶端一路往下,等真的看出出口时,所有人都差点因为体力和精神的双重负担跪倒在地上。

徐老师是最后一个跨出安全楼梯大门的。

李秀眼尖地看到,徐老师手中确实拿着符纸,只不过此时,那符纸也只剩下最后一张。

同样是经历了那样一场逃命,跟气喘吁吁的其他人不一样,徐老师这时候的脸色已经白得微微透明,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李秀还没有来得及问徐老师怎么样,就见他倏然转身,把最后一张符纸丢进了黑暗之中。

然后,他重重地关上了安全梯的大门。

“砰——”

下一秒,李秀就听到了那一声无比熟悉的,沉闷又诡异的撞击声。

“徐老师?”

“已经没事了。”徐老师扶着墙,对上李秀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他柔声说道。

“走,先上车。”

短暂地歇了一会儿,四个人踉踉跄跄互相搀扶着,朝着大楼外走去。

然后,他们便对上了大楼外那浓郁不散的夜雾。

“艹——”

徐老师嘴唇微动,再也不见之前温文尔雅,而是骂了一声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