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枳 作品

23. 第 23 章

连日阴云蔽日,沉肃的寒冬极为萧瑟。


一夜风雪不止,天地间一片银白,积雪足有几寸之深,一脚踩下去都能没过足踝,光是走到书塾,绣鞋都湿了许多。


卫迎跺跺脚,解下披风进了屋内,打眼望去就看到了在窗边支腮发呆的谢棠,她抓了一把雪,跑过去放到谢棠脖颈处,连忙避开。


出乎意料的是谢棠仅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别开脸,笑的比哭的难看。


卫迎收了玩闹的心思到她身侧坐下:“发生了何事,怎的这般闷闷不乐的?”


及近了,这才看到她双目红肿,眼下乌青一片,憔悴万分。卫迎心下大骇,连忙伸手去捧她的脸颊,谢棠伸手拂开,一晃间,葱白手背上刺眼的伤痕便陈列在眼前。


已结痂的擦伤从右手小鱼际往手背延伸出去,手背上青紫一片,似是磕在了何处。


卫迎脸色瞬冷,抓住她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谢棠往回挣了挣,却分毫未动,便由着她去了。


她低声说:“路滑,不慎摔了一下。”


声音低哑难听,显然是哭狠了。


谢棠神色哀愁,郁郁不乐,跟没了生气一样,完全不似之前那般鲜活明媚。


卫迎平复几息,将各种由头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最终仍是没忍住,怒气冲冲地道:“可是四哥哥说你了?”


谢棠看着她,泪光盈盈,哀求道:“别问了,迎儿。”


卫迎气的半死,愈发的对卫子羡不满了起来,温声安慰几句,碍于陈夫子已来,只得作罢。


待傍晚散了学,谢棠一整日都沉浸在书中,半刻钟也没停歇,倒也将那些伤心事暂时封存在心,浑身郁气自然消散几分。


卫迎却半点儿没忘,她将谢棠带到自个儿屋中,将她摁在椅子上坐稳,随后便吩咐女使将东西呈上来。


谢棠懵懵的没反应过来,任由卫迎摆弄。


不消片刻,桌上已摊开着六副小画。画中人皆为男子,只看小画,容貌均数上乘,身姿匀称,衣着华贵。


谢棠不解,定睛一瞧,觉得有一二人的面容甚是熟悉,定然是在何处见过。


卫迎这是何意?


谢棠仰脸,眸中满是疑惑地看着卫迎。


卫迎哼笑一声,抱臂微扬下巴:“何必执着于四哥哥一人,阿棠,满汴京城里多的是俊郎风流郎君。那日赏梅宴,母亲留意了几家才貌家世皆好的郎君,后来私下遣人去打探过一番,最终剩下这六人,身边均无婢妾,读书上进,才情俱佳,可堪托付。”


谢棠长睫轻颤,别开眼不再看那些画像。


卫迎却不由她,她摁住谢棠肩膀,将她的脸掰过来,从左到右一一为她介绍其人是谁,年岁几何,家中兄弟姊妹,爹娘如何如何。


她拿的好心,处处为自己着想,谢棠又不是当真眼盲心瞎。


她想,横竖都是要嫁人的,二夫人择的嫁婿怎么不行?这世间多少人是成亲前都与对方不曾见过一面的,她也没甚区别,就此择一人嫁了也好。


见她似有动摇,卫迎趁热打铁。


“阿棠,便是铜铁灌注的人,撞了这么多回的南墙也该回头了。”她倒了盏温茶,递到谢棠面前,“再等下去,只恐韶华空负,一事无成。”


谢棠接过来,放在桌上,她借着灯火将画像一一看过去,鼻尖泛酸,眼底渐渐又生了泪花。


几息之后,才吐出胸中浊气,轻声说:“我省得,只是我对四哥哥的欢喜非一朝一夕就成,我已经……我已经在慢慢放下了,再给我些时日。”


声音轻如绵,像是在下承诺一般。


卫迎坐在她身侧椅子上,捧起谢棠的脸,用指腹拭去她眼角泪花。


“阿棠,你想明白就好,情爱之事一向是勉强不来的。”


诚然,卫子羡很好,容貌、才情、家世无一不好,但这些所有的好,在一个不好跟前便通通没用了。


他对谢棠无意,这就是最大的不好。


强扭的瓜不甜,谁都明白的道理。


谢棠阖眸点头,两行泪痕从腮边滚落,她扑到卫迎怀中,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


*


一场雪后,汴京城越来越冷了,枝头挂着的零星干枯叶子也被打落。


谢棠打那日从卫迎处离开后,便逼着自己忙起来,背诗写字、下棋女红,总归是一刻都不敢闲下来。


经年累月习惯非朝夕间能更改,她从前日日围着卫子羡转,总不可能当真就如失忆一般将他就此割舍,忘个干净。


每每想着去东书房的念头冒出来时,她便推门出去吹吹冷风,好教自己清醒些。


白日里尚且有得忙,到了夜里,她不睡下,屋中一应伺候打扫的女使婆子谁也不能歇息。


谢棠不好碍着大家歇息,便依从前惯例,到点仍是灭了灯睡下。


奈何心里藏着事,再也睡不踏实了。白日里被自个儿强逼着藏起来的情绪通通就出来了,成倍的出现,压在心头喘息都难。


枕头不知装了多少的心事和烦愁。


多日不见,谢棠已极少会想他了,她还当自己忘记他了。


可这日散学回来,看到案头被人放下的新的字帖时,只一瞬,几日的努力通通溃败。


她终究是做不到干脆利落,心从来不顺她安排。


半宿辗转难眠,次日卫子羡破天荒的遣人叫她过去。


彼时谢棠正在抄字帖,闻言,一大滴墨汁落在干净的宣纸上,晕开一大片,将旁边的字也污了。


原是想着重新梳妆再过去的,但霎时忆起卫迎的话,谢棠按捺下这个心思,只在鬓间别了支新的珠花,便随着人过去了。


天晴的光,碧澈而高远,偶有轻云引起北风凛冽,风雨竹随之而簌簌作响。


冬日里少见这样好的日头。


再次迈上矮阶,谢棠恍惚觉得自己已有许久不曾来过这里,就连那低矮的墙,都觉得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她收回目光,理了理裙摆,上前扣门。


胸腔久违的跳动频繁,谢棠掌心都生了一层薄汗,此刻,卫迎种种叮嘱早已抛之脑后,就连昔日在东书房发生的龃龉她都选择性的不去回想。


进屋关门落闩。


谢棠深吸一口气,唇角扬起,步步走近他,行了一礼:“四哥哥,你叫我?”


趁着这须臾,她已飞快的将卫子羡看了一眼。


他面容冷俊,一身素来少见他穿的宝蓝色长袍,玉冠牢牢束紧墨发,下颌锋利,鼻梁高挺,剑眉星目。


凤眼蓦然看过来时,多了几分她不曾见过的情绪。


谢棠惶然收回目光。


卫子羡不轻不重“嗯了一声,从案前起身,在小几处倒了杯茶亲自端给谢棠。


不算什么稀奇的举动,从前常有的,只是近来他刻意避开才让谢棠有了片刻的怔愣。


他不解垂眸看过来,谢棠连忙接住:“多谢。”


卫子羡收回的手指微滞,片刻后转身往窗边走去。


外头寒风刺骨,书房里银骨炭熏得暖烘烘的。


窗子半开,彻骨冷意骤然袭入,谢棠人都清醒了许多。


她手中捧着温茶,目光循着卫子羡而动。


他忽地回首,掀起眼皮看着她。


清冽的声调打破沉静。


“闻得二婶为你同六妹妹相看?”


谢棠一怔,做不得什么思量,嘴里已下意识的否认:“……不是。”


声量却渐渐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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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想起卫迎说的话和那几张画像,顿时心虚了起来。


两手捧着茶盏,有些羞赧的抿了抿唇。


她正想着说着什么缓和这屋中凝滞气氛时,卫子羡忽地张了口。


“倒是巧了。”


谢棠怔怔看着他:“什么?”


窗边人正对着她,唇角微抬,温声道:“二婶同我想一处去了,你是该相看了。”


谢棠心脏像是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一般,她仓皇看着卫子羡,不好的预感袭遍全身。


她想逃的,可在这一刻,脚步就像被死死钉住了一般,根本难以挪动。


她只能看着卫子羡唇瓣一张一合,说出极尽无情之言。


“这些日子,我也为你留意打听了几家,斟酌下来,倒有一人合适。”


暖烘烘的屋中,尚能从半开的窗里看到外边高悬的金乌。


谢棠却像坠入冰湖一般,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之前隐秘的欣喜和期待被霎时浇了个透。


长睫颤动,浑身如被人抽去力气一般,她要竭尽全力才能拖住掌中的那盏茶。


谢棠根本做不了任何的反应,眼睁睁地看着卫子羡一字字缓慢道出,句句都带着刀,剜着她的血肉。


“他同你二人年岁相近,脾气秉性皆好,人品贵重,是你良人。”


“此人你也相熟,正是李砚书。”


“阿棠,你如何看?”


听他唤自己,谢棠像是才回过神来,瞬间就像被抽干了浑身气力一般,就连一盏茶都端不住。


茶盏摔落在地,茶水溅在她的裙摆和绣鞋之上,仍冒着白气,她却浑然不觉。


半晌,谢棠才艰涩出声:“那你呢,你怎么看……”


卫子羡声音平淡如常,冷静的如同陈述什么不相干的事一般:“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谢棠这才将视线对准了他。


她眉间拧的紧紧的,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眼泪却不受控地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


没有必要了。


再坚持下去能有什么意思,落得个这种结局,真是没有必要了。


空惹的人厌烦,恨不得早日摆脱自己。


她抬袖将眼泪擦干,敛眉同卫子羡行了一礼,克制着颤音道:“多谢卫大人体恤,谢棠感激不尽。”


言语间生分的紧,甚是刺耳,卫子羡压低眉宇,几步走近,握住她的臂弯将她扶正,沉声道:“谢棠。”


谢棠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她抹去眼泪:“你动什么气,我顺你意就是了。”


她身子踉跄着后退几步,脚踩在碎开的瓷片上也浑然不觉。


卫子羡瞳孔微缩,连忙去扯开她,却被谢棠侧身避开,什么都没抓住。


谢棠深深看他一眼,泣声道:“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她的眼泪一颗颗像千斤重的石头砸在他的心头,卫子羡看着她绯红的眼睛,心脏滞涩难当。


温声道:“阿棠……”


不嫁了,不想嫁就不嫁了。


他想,谢棠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到如今亭亭玉立,他们两人相知、相敬,他何苦非要将谢棠一步步推远?


怕她所遇非良人,怕她受委屈,所以精心替她挑选合适的婚配之人。


可分明挑选之时,在他眼中,谁都并非十全十美,谁人他都不放心将阿棠交过去。


既然如此,为何那个人不能是自己。


他了解谢棠的一切,知晓她喜好,懂她的小性子,他定能将阿棠照顾的好好的。


什么李砚书,王砚书的,要娶谢棠,谁都不行。


他往前,伸手想去擦掉谢棠眼泪,但谢棠却避开他,转身往外走。


“我就嫁李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