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问 作品
34. 第 34 章
许珩目光落在自己的简历上，沉默着。
“有解释吗？”
许砚问。
没有应答，只是缄默。
“高三那年填报专业，我问你以后想做什么，你说你对人工智能感兴趣，你想深造，对公司里的事不感兴趣，”许砚抬眼看向他，从一沓资料里抽出那份资历醒目的简历，“下学期开学延大会组织研究生推免，你现在去投新恒的实习申请。”
许砚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父子之间寻常的谈话。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结束。
空气仿佛凝固般沉重。
许久。
许珩淡声开口，“我改主意了。”
话音未落。
许砚陡然站起，手中简历翻飞，打在了许珩的脸上。
空气中响起清脆生硬的响声。
紧接着是一片死寂。
许珩微微侧过脸，眼睫垂下，没了动作。
“你要人生理想，不要子承父业，可以，我全力支持你去做。”
“你要纸醉金迷、碌碌无为，我也随你，你是我儿子，只要你不后悔，我不会干涉你的人生选择。”
“你也可以不读研、不出国，可以随时回到公司里，只要我还在，哪里都有你的位置。”
一字一句，是这么多年以来许砚教给他的。
是对他一切的包容，养出了许珩稳定成熟乃至温和的性格。
许砚低下眼，说：“只要你是自己做的决定，我从不干涉。”
似有片刻的停顿。
像是等待。
然而许珩自始至终闭口不言，维持着缄默。
没有任何动静。
半晌。
许砚收回了视线，语调里是淡淡的失望，“但这一次，你连答卷都交不出，许珩。”
“因为你不是为了自己。”
许珩眼睫很轻微地动了一下。
“我不干涉你的决定，”许砚转过身，朝外走，但到一半时，停了一下，并没回头，“你想做什么都随你，前提是使用你自己的资源，而不是我给你的，毕竟我的话你不会听，那我收回我的东西，你有异议吗？”
几秒后。
许珩说：“没有。”
“很好。”
这是许砚对他说的最后两个字。
随即书房的门被打开又关上。
留下一室寂静。
许珩抬起手，用指腹很轻地蹭了一下脸颊，其实并不痛，那毕竟只是一张纸，只是打在脸上象征的意义不同寻常而已。
父亲大约也很明白这一点。
他慢慢站起身，将桌上的一叠纸收好，推门出去。
他有答卷，答卷的最后是一个名字。
但比空白答卷更加悲哀的是，这张答卷永远都交不出去了。
不会有人知道他这张光鲜的皮囊下，是怎样晦暗不堪的灵魂。
而他的初衷也将永远掩埋在兄长名义之下。
甘愿吗？
当然。
哥哥一辈子都是妹妹的骑士。
-
温漾默默地把租房打扫了一遍，还把每个杯子都洗过然后放好。
做完一切，她回了房间写作业。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似乎有隐约的脚步声。
有些熟悉。
她停了笔，走到大门前，在敲门声落下之前，先一步打开了房门。
然后就看见了愣神的哥哥。
“听见哥哥的脚步声了。”
温漾解释。
许珩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问：“你怎么知道是哥哥，万一是别人呢？”
“不会。”
温漾听过很多人的脚步声，她甚至能分清舅舅、舅妈、姜霆……的脚步声。
顿了顿，她只是重复了一遍，“不会。”
许珩温和地笑了笑，走进来，“下次不要随便给人开门了，知道了吗？”
“嗯。”
温漾听话地回答。
但心里想着，她不给别人开门，只给哥哥开门。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哥哥手里的东西吸引了，跟过去，“这是什么？”
许珩放下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热水壶。”
温漾坐到他旁边，说：“可是不是有热水壶吗？”
他一边拆一边道：“那个有点旧了，哥哥买了个新的，有控温功能，这样阿漾生理期就一直有热水喝了。”
温漾“噢”了一下，看着哥哥拆出来一个新的热水壶，然后清洗干净后，教她怎么使用。
“我会用，”温漾想了想，阐述了一句事实，“我不笨。”
很一本正经的样子。
并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可爱。
许珩不由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发，顺从地说道：“是，阿漾不笨，是哥哥笨。”
教完妹妹，他收拾垃圾，说：“那就请这位聪明的女士独自烧一壶热水，可以吗？”
“好的。”
温漾接下了这个任务，接了壶水，然后放进卡槽里，按着底下的按钮。
按到一半，眼前多了道阴影。
她回过头。
就见哥哥提着一个空的手提袋看着她。
“……”
温漾默默地走开。
许珩手一伸，就抓住了想要逃跑的妹妹，板着脸，拷问：“哥哥中午怎么交代的，阿漾说说。”
“……”
温漾没跑掉，只得停下，视线偏移，回道：“这是饭后甜点。”
“还有呢？”
“……不能当正餐来吃。”
许珩被她这样逃避式的戳一下蹦一句话的样子气笑了，“还有呢，阿漾，继续说。”
“……”
温漾低着头，一副很心虚的表情，很小声说：“不要一次性吃完了。”
声音轻得像是很怕被听清一样。
许珩倒是很想教育一下妹妹。
但看到她这样，许珩又狠不下心了，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是三天的量，你一下午就吃完了？”
温漾不说话。
“刷牙了吗？”
许珩又问。
“刷了。”
温漾这次回了。
许珩又叹了口气，把空的手提袋压好，放进垃圾袋里，弯下身，与她平视，“下次不可以了，知道了吗？”
温漾忙不迭点头，很乖的样子，“知道了。”
虽然中午叮嘱她不要一次性吃完时，她也是这个表情，但许珩还是选择了相信妹妹，他决定一次就买一次的量。
“哥哥下楼扔垃圾，自己在家乖乖写作业。”
“好。”
许珩直起身，走到一半，又问：“晚上想吃什么？”
温漾说：“哥哥，我不挑食。”
“行。”
许珩出门了。
温漾转过头，看了一眼热水壶，上面的数字一个一个跳动，很快就到了一百度。
于是她用杯子接好一杯水，放在一旁晾凉，这才回房间写作业。
过了半小时。
门外传来动静。
温漾跑过去开门，“哥哥……”
话还没说完，她的视线落到哥哥提着的一袋子菜和肉上，愣愣地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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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珩回身关上门，“怎么了？哥哥会做饭很奇怪吗？”
温漾摸了一下鼻子，跳开，说：“因为哥哥家里有阿姨做饭。”
“是啊。”
许珩笑了一下，往厨房走。
温漾就跟了过去。
想了想，主动问道：“哥哥，我能帮忙吗？”
许珩观察了一下厨房的设施，虽然温漾打扫过，但明显看得出没什么使用痕迹。
他有些熟稔地将晚饭用不上的菜放进冰箱里，然后找了一个盆接水，将牛腩放进去，才说道：“当然。”
“接下来就让我们阿漾来准备晚上的番茄炖牛腩。”
“……”
温漾僵了一下。
许珩就笑了声，说：“好了，不逗你了，去把买的番茄洗干净，然后放在盘子里备用。”
“好的。”
温漾回答。
像个得到命令的士兵，去拿番茄，然后在许珩旁边的水槽里认真地洗了起来。
厨房并不大，两人一起忙碌着，有条不紊。
很快，锅热了，油倒下去发出滋滋声，让这个冷清许久的厨房有了烟火气。
“去洗手吧。”
许珩说。
温漾就乖乖去洗手。
擦干净后，她又走过来，问：“哥哥，我还能做点什么吗？”
“哥哥想想，”许珩将番茄切块放入锅里，“那就让阿漾去给哥哥端杯水，哥哥渴了。”
“好。”
温漾很高兴自己能为哥哥做点事，到客厅里将提前晾凉的水端起来，然后回到厨房。
许珩正在炒番茄，回眸看了她一眼，说：“放到旁边吧。”
温漾看出了哥哥此刻腾不出手来端杯子。
思考了一秒，她双手捧着杯子，走到哥哥面前，抬起手，“哥哥喝。”
许珩动作微微一顿，垂下眼睫，少女仰起脸，双手举着杯子凑到他的唇边，很认真的表情，仿佛这对她而言十分重要。
空气似乎变得有些热，微酸的番茄气息在弥漫，锅里的汤汁冒着泡泡，一个个凝聚又破开。
这片静谧的角落，仿佛无声滋生着什么。
半晌。
他低下眼，俯身，任由妹妹端着水杯，仔细又小心地喂他。
喉结轻轻滚了滚，仿佛格外焦渴。
垂下的眼睫极细微地颤了一下。
“还要吗？哥哥。”
温漾停了一下，询问。
许珩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过了会儿，他慢慢直起身，说：“不用了。”
明明刚喝过水，嗓音却仍有些发干。
温漾有些奇怪地看了哥哥一眼，说：“好吧。”
然后将水放到了一边。
“好了，”许珩转了回去，背对着温漾，“出去吧，这里没有阿漾能做的了。”
“……噢。”
温漾有点失落地出去了。
厨房里只剩下锅里汤汁沸腾的声音，许珩垂着眼，用力地闭合了一下，复而睁开。
几秒后。
他不由自主地侧眸，视线落在放在一旁的玻璃杯上，里面还剩了一半的水。
少女认真注视他的神情，如同仰望神明般，让人无从招架，而她举起的手与他的唇只有十厘米不到的距离，那短暂的几秒里，有洗手液的茉莉香气萦绕在鼻尖。
一切像烙印刻进了脑海里。
而她毫不设防的柔软与信任。
更加彰显出他骨子里的秽恶污浊。
简直……
许珩克制地收回目光，强迫自己看向眼前的料理台。
简直是个混账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