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澈 作品

37. 携夜刀

万梓阁内。


看着层层叠叠的书架,柒白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苦笑。


前几日她在这里找书时都未觉得瀚海捞针,现在却觉得这何止是捞针,简直是在一片汪洋中寻找一滴颜色不同的水,在无尽飞灰中寻找暗含危险的那一点。


心里虽是叹气,但她动作却不慢,捻出跟冰簪把头发盘紧,关严了所有门窗,将魂力注入八角灵引盘中查了起来。


耐着性子找了半个多时辰,当柒白再一次心疑这盘子是不是坏了的时候,那引针终于肯动了。


就见那暗铜色的之阵微微一错,片刻后,就自盘中悬起,缓缓摇摆起来。


柒白当即站住脚步,等那引针稳稳向左指去后,才再次迈步。


一路绕过好几排书架,引针都未转动分毫。直到走到这一层东侧的门旁,才缓缓向上飞起,在高处摇摇晃晃地逡巡。


柒白也掀着眼帘随它上下起落目光,终于见它于上数第三层的书架旁悬停住了。


在一旁等了许久的她当即悬身而起,化开这一处的冰层,将全副精力凝注于目间,细细寻找起来。


可不知怎的,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乍然吹过,轻掠过她颈侧。


这风并不算大,放在平日里甚至都不太惹人在意,但于当下而言却无异于飓风过境,摧枯拉朽。


柒白忙看向那枚引针,就见那针尖摇晃了一下,然后就偏挪了位置,绕到书架的另一侧,重新缓缓移动。


马上就要找到的花种,竟被这股风吹走了。


柒白握着八角灵引盘的手倏然收紧,只觉得自己之前五年修来的平心静气都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当即转脸看向风的来处,却见是萧尘站在万梓阁的门前。


而更让她意外的是,他眼上还蒙着一道白绫。


要不是及时认出了上面避退诛邪的咒纹,柒白都想问问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就弄伤了眼睛。


“怎么不去探魂?楼内有花种的消息应该传下去了,你魂室有损,不该来这里。”


柒白边说边落下身。因怕再惊到那粒种子,此时她的动作简直比鬼还要轻,连衣角都不曾掀动分毫。


上次这般小心,似乎还是她专事暗杀的时候。


“离魂魂台洞开,要真是染上那再做什么都是晚了。眼下有退邪护着,这点花种还拦得住。”


萧尘望向柒白的方向答道,大概是因为隔着白绫,萧尘见她更似在见一道杳杳云影,简直随时都要散了一般。


他不由微微扣了下手指,接着问:“可找到花种了?”


听了这话,柒白错开目光瞥了眼他身后敞开的门,淡声道:“差一点儿。”


“抱歉。”萧尘一愣,当即明白了自己这是来得有多不凑巧。


他默了一下方道:“刚刚我在魂医堂用当年剩下的花种试了一下,那东西只要遇上生魂就能长出魂丝,虽凭目力无法看到,但我的白宣界能映出它的魂相。”


能映魂相?柒白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想起当日入界时的所见,很快就明白了他那个所谓的办法。


她问向萧尘:“你该不会是想用你自己的魂来找花种吧?”


他微一点头:“不错,由我当引子,让花种自己现身。”


把花种放到魂台里不说,还用生魂去引。这简直就等同于亲自把魂喂到孽花嘴里去,还贴心地帮着省了在经脉里扎根的功夫。


柒白不由将萧尘重新打量了一番。大概是因为之前的鸦青袍染了何寄州的血,此时他换了身黑衣。那份本就冷肃的孤意被衬得愈发深,再配着那蒙眼的白绫,更似个未开眼看过尘世的石塑,有种非此世间的漠然。


这人,明明看上去淡漠沉定,怎会那么容易就在一堆办法里,找出最疯的那一个?


柒白话音里不由带上了些无奈,问:“你就不怕被孽花直接吃了三魂?”


“不错,若稍有差池我就三魂不保了……”


说着他唇角一扬,似乎是轻轻笑了:“所以,柒白,我想你来帮我。”


“帮你?”


柒白有些纳闷,但想起她曾替他挡了孽花花海,便隐约猜到了他的打算。


她上前几步,凝眸看着眼前这个轻飘飘地把自家性命递到她手里的人,问:“你是想我一魂入界,随你灭了那些孽花?”


“不错,除了你,凌飒无人能入我白宣。”


柒白被萧尘这莫名的信任惹得失笑:“就不怕我失手?”


萧尘微微摇头,敛了唇角的笑意,郑重道:“你不会的。”


隔着白绫,柒白看不到他的眉眼,但那话里的认真她是听得出的。她默了一下,开始思忖起萧尘说的这个办法。


的确,孽花花海她都能拦下,灭掉那些花种自不是什么难事。刚刚碎了方怀身上那些孽花的时候,那东西能有多大魂力她心里已大概有数,而花种只会更少。


萧尘这法子虽是疯……但很多时候,疯与不疯,只在事情成与不成。


而且,那个在鬼域里短短一窥的魂界,柒白还真想好好再见识上一回。


毕竟最初便是她告诉萧尘,何为离魂。


“如何?”见她沉默,萧尘接着问。


柒白并未直接答应:“并非不可行,但还是先去魂修堂找楼主和萧门主,若无异议,便按你说的来。”


二人找过来的时候,古望溪和萧刻已开始为弟子探魂,就见魂修堂内挤挤挨挨站满了人,一眼望去,每人眼中都似被肆虐的风吹彻而过,尽是伏倒之色。


萧尘和二人说了自己的打算,他们当即明白了这个类似点花一样的法子。


这法子怎么看都远比一点点找花种要好得多,古望溪听后就想让萧尘去做。但毕竟萧刻也在这里,便只先向他看去。


自萧尘开口起,萧刻的眉眼里就暗含忧色,但他并未阻拦,只深看了萧尘一眼,然后问道:“事不宜迟,你准备在哪开始?”


萧尘转眼向凌飒楼那边看了看:“就在点花台吧。”


*


点花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立于其上,明明是仰视悬楼,却恍若与楼对峙。不同的颜色,却同样如锋凛冽。


眼下楼内弟子都已撤离,林铎也先去帮着探魂,柒白撤掉之前覆满全楼的霜雪,眉眼里露出一抹忧色。


她并非在担心如何应付花种,而是在想萧尘那一界能不能承住这整座楼的魂相。


凌飒楼本就由魂力塑成,其间关窍颇多,魂相远比孽花复杂。而且不知到底有多少花种藏身于此,这一找起来定要耗去不少时间。若是承受不住,怕要留下魂伤。


她目光落向身侧的萧尘,对他嘱咐道:“既然有我入界,你一会儿只管寻找花种,其他尽数交我。”


“自然。”萧尘隔着白绫将目色落在她身上,轻一点头,然后席地而坐,静心敛神,任魂念倾泻而出。


瀚海般的魂念铺开,如无风之海的缓慢推潮,层层堆叠,并无压迫之意,却也全然无可推拒。


很快这些魂念如自然而来的风,灌满了整座悬楼。


“柒白,可以入界了。”


随着萧尘开口,柒白凝出一魂化为一只冰魄,滑入他的魂台。


上次入界的时候已是萧尘快要崩溃之时,所以柒白并未见到这一界最初的样子,现下一见便是一叹。


据记载,凌飒楼的主体皆由神的魂力凝铸而成,而此时萧尘的魂界竟将整座楼的魂相都呈现了出来。


若用画来作比,那画卷下端漩涡深流般团聚的墨色,就是月魄游阵,而和它遥遥相对的上方,重笔铺墨之处便是昊穹大阵。其间偶有墨线逸动而下,犹如云丝流泻,隐隐让人感觉到一些笔墨水气。


而且不同于之前强拘孽海时的纷乱颜色,这次萧尘的用笔敷色都极为克制,整座悬楼在他的界内只粗具轮廓,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个中滋味,如一幅留白得宜的写意。


离魂一界变化万千,但将魂相化为水墨来呈现的魂界柒白还真未见过,一时间只觉得那白宣界三个字取得着实贴切。


接着柒白感觉界内微微一动,回首就见是萧尘的魂念入画而来。


他正悬身与楼对立,一身黑衣并未被这水墨夺了颜色,反倒愈发凛冽鲜明,好似这天地间唯一的神祇。


之后就见他轻轻抬手,一道墨影便似逆锋起笔般落入画卷。


这便是他用来引孽花花种的饵料,他的生魂。


见他准备妥当,柒白也御着冰魄飞去,墨影静待她靠近,而后一道进入楼门。


视线中的一切随着墨影推进而变化,水墨流转间,转眼已可窥见楼内的魂相。


平日里见惯的一切此时都全然不存,只有魂做的柱梁角檐拖着散逸的墨线映在白宣上,重重繁芜皆被剥去,只拓下了这庞然大物最内里的骨骼。


而墨影在这些骨骼间寸寸缓行,就像在某种巨兽的腹腔中逡巡。


柒白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观察着周遭魂相的变化。不过一炷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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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她就发现有几点朱红在墨影拂过的一角倏然绽开,好似无心飞落在墨流上的红梅花瓣。


但那花瓣很快生出数根细丝,对着墨影追缠了过去。


那墨影反应也快,当即旋开一笔,便转了方向,只留下一尾墨痕淡如飞白。


柒白心念一动,是了,这便是花种的魂相了。


她当即凝起魂力,冰魄便如飞刃一般对着那洇开的红色破去。水墨中就见红色最浓之处被一道凛白倏然一斩,很快就淡到不见了。


墨影又掠回来试探了一圈,等了片刻未见新的魂相映出,便继续盘旋而上。


依照这样的法子,墨影先后引出了七八处这样的血色,而每一处都被紧随其后的白光利落斩净。


虽找到了不少花种,但柒白并没有放松心思,她在界中问道:“萧尘,能听得到吗?”


“可以,你说。”萧尘的声音不远不近地拢了下来。


“刚刚发现的孽花花种都只有零星几颗,难说是刻意洒下,更像是被人不经意带到楼内四处。一会儿或许会找到花种的聚集处,你小心提防,若有万一,只管敛魂收界。”


“好,我明白。”


就这样,墨影和冰魄一前一后地缓慢绕楼而上,尽力将所有地方查得仔细。但没有日常之物做参照,两人都觉得这副墨骨简直如迷宫般,没有尽头。


就这样找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就见界内的墨色忽然变得浓重而浑浊,向上望去就见头顶阴云集布,无数条灰蒙蒙的墨缕如悬湍白练,自天幕垂挂而来。


这是昊穹大阵散逸出的磅礴魂气。


原来他们已经巡过了二十九层,再向上,就是玄鉴堂和不知天了。


这些魂气一定程度干扰了白宣界对魂相的感应,萧尘当即放慢了速度,慢慢向着墨色深处推进。


柒白也暗暗凝力,冰魄双翼携起一道光凛如白日闪星,略略分开些魂气,不至于让他们忽略了魂相的变化。


待转过一道墨瀑后,忽有数团红色如血滴水般,倏然绽开。


接着就见无数血线绽如千臂,向着萧尘的墨影兜拢了过来。


早有准备的柒白当即御着冰魄展翼旋去,冷刃似的地绕着墨影一旋,将那些红线裁去一半。


然后柒白御着冰魄兜转回身,准备将那花种一次杀尽。


可就在这时,她感觉头顶那片凝滞的灰雾里忽然闪过几道金光。


那金光最初还只如垂下来的一匹帘,但很快就像日色坠破浓云般直直倾落,霎时间大半白宣界都被染成金黄。


柒白心里猛地一沉,这可是不知天的神罚才会有的魂威。


来不及去细想是什么触发了这等可怕的禁制,柒白只知道这一击若是落下了,当然可以灭了花种,但同样也能毁了萧尘撑起白宣界的一魂。


界外,点花台上的柒白身形一动,化刀在手,不过一息便闪入三十层的玄鉴堂。


而此时堂内上方的宏宏金光来似开天利斧。


柒白抬袖一卷,白绡看似兜过空空,却将萧尘那悬凝的一缕生魂迅速揽了过来。


而后她挥刀而出,一股黑色浊流顺着断水寒那皎洁无双的刀锋上荡开,自白日里凭空展开了一片夜,划破了光。


随着刀尖一挑,柒白在一片不知风的疾响中携夜而上。


就见那黑色浊流和金光倏然撞于一处,但意外的是,空气中并未爆开任何魂压,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那金光就像是落入了一道仅存于虚空中的黑色裂缝,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尽数不见了。


小小一道夜,就这样吞去了所有日光。


之后柒白依着记忆里的位置,将那黑色掉头流向刚刚被裁掉一半的花种魂丝,如抹去水痕一般拂了过去。


等察觉到异样魂力的众人赶来时,不知天降下的神罚金斧早无迹可寻。


堂内一切如常,唯有檐上的不知风响如余悸,似乎整座楼都在为刚刚那一闪而逝的恐怖魂力深深震颤。


“柒大人,这里是有很多花种吗?”一片渐淡的铃响中,古望溪惊讶地问向柒白。


“萧门主,你先去帮萧尘安魂。”柒白没答,而是先将白绡内萧尘的一魂送到萧刻手中。


然后她瞥了眼断水寒月白锋刃上没入的最后一点暗色,转脸看向古望溪,目光里是分毫不遮掩的冷。


“古楼主改造的不知天神罚还真是擅长自护,这些年的成果我也算见识了。不过提前告知一声,是什么很麻烦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