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借命

泰元八十一年,宋梅回忆里最阴霾的一年。


申时的雨把青砖缝里的苔藓泡发了,腥气混着线香在灵堂里酿成浑浊的酒。


须臾,供桌突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青铜博山炉向左侧倾斜三寸。宋璟起身添香时,她瞥见炉底露出半枚青玉诀——那本该在父亲口中含着的压舌玉。


去年中元节,宋璟在祠堂罚跪整夜,次日她就在香炉灰里见过同样的玉诀,边缘沾着朱砂。


宋梅盯着父亲牌位上将干未干的金漆,“宋”字的捺脚晕开些许,倒像棺椁里渗出的血。


瓦片碎裂声在雨夜里格外清晰,宋璟转身时广袖扫过供桌,几滴蜡油溅在宋梅手背。他抬手要擦,她却借着捡拾经卷的姿势退到蒲团边缘。


青瓷茶盏被打翻在地,三朵茉莉贴着砖缝游向阴影深处。


“当心碎瓷。”宋璟蹲下来与她平视,孝衣下摆浸在茶渍里洇出暗痕。


他拾起经卷的动作慢得像在拆解丝帛,泛黄的纸页间突然飘落半片金箔——那本该贴在父亲棺椁内的往生咒上。


烛影摇晃间,宋梅发现他束发绸带边缘沾着暗红。昨夜二更天,她分明听见西角门有马车碾过青石的声响。


更漏声里,他站在月洞门下与黑衣人低语,斗篷翻飞间露出腰间佩剑,剑柄缠着父亲从不离身的鲛绡。


还在回忆时,宋璟突然握住她脚踝,素麻布料下的掌心烫得反常:“梅儿的绣鞋湿透了。”


他指尖挑开珍珠扣,潮湿水汽里混进一缕甜腻的异香。


宋梅踢蹬时绣鞋撞上青铜香炉,博山炉应声而裂,半块染血的玉诀滚落在经幡之下。


一息一顷,空气静谧得只剩雨声簌簌。


“原来在这里。”宋璟拾起玉诀轻笑,烛光为他侧脸镀上鎏金面具般的虚影。


他忽然扯开孝衣领口,心口处狰狞的旧疤在烛火下宛如毒蛇:“梅儿可还记得这道伤?去年你说想要看红梅落雪...”


话未说完,一道惊雷乍掠天边,那一瞬间,宋梅终于看清供桌底下的青砖缝隙。暗红血渍蜿蜒成奇异的卦象,正是父亲书房那本《太乙神数》里用朱砂圈注的"荧惑守心"。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宋璟的指尖按上她的颈后,沉香陡然浓烈如实质:“祠堂地砖下埋着十二具金丝楠木匣,每具都刻着你的名字。”


他俯首在她耳边低语时,宋梅摸到了他袖袋里那柄镶着东珠的匕首——正是父亲遇害那夜失踪的贡品。


她眸中有些茫然,脑中的理智似是崩了弦一般,徒留一具行尸走肉。


纤细的睫羽上还沾着泪珠,宋梅的唇瓣无声颤动,是父亲死后,太过悲伤了吗?


她怎么好像……无法思考了一般。


听不进去任何声音,消化不掉任何信息,连开口都无声。


子时的梆子声撞碎在雨幕里,宋梅数着蒲团前第七块地砖上的裂纹,想借此将昏沉的理智拉回,换得几分清明。


那裂纹状若伏羲卦象中的“未济”,父亲教她读《周易》时曾说,此卦火在水上,烟瘴蔽目。


宋璟的呼吸声从右侧传来,太规律了,规律得像是丈量过更漏的铜壶滴箭。


“梅儿的孝衣领子乱了。”他忽然开口,手指擦过她锁骨时带起一串寒栗。


她盯着他腕骨上新鲜的结痂,那弯月状的伤痕正巧能嵌进父亲指甲缝里的血痂。


前日敛尸时,仵作用银刀刮出的皮肉就落在这样的雨夜里,被野狗叼去西墙根下。


“雨气伤身。”他递来的素帕浸着沉水香,帕角绣着并蒂莲。


她呆呆接过,宋璟的掌心顺势贴上她手背,他指腹有粒朱砂痣,恰抵在她腕间跳动的脉搏。


她很想抽回,但身体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只得眸光涣散地看向他。


“梅儿的手这样凉。”他呵气成霜,白雾里却游出金线似的蛊虫,顺着经络钻进袖中。


宋梅瑟缩了两下,瞥见那蛊虫首尾相衔成环状,咬开她腕间的肌肤,蠕动着爬入血管……


好恶心……这是什么……


“梅儿又在发抖。”


宋璟的指尖仍搭在她的腕骨上,掌心烫得反常,指腹薄茧刮过皮肉,在肌肤上犁出细密的战栗。


她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呆滞看着那虫子慢慢浮动在皮下的血肉中,逐渐融为一体。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


去年上巳节,父亲书房失窃的琉璃罐里,就养着这种会模仿宿主心跳声的毒物。


轰隆——


惊雷再次劈开夜幕的瞬间,宋梅呆呆抬首,父亲扭曲的面容在闪电中显现。


他半个身子嵌在祠堂梁柱里,另半边化作纸灰簌簌而落,染血的食指拼命指向供桌下方,嘴唇开合间暴雨倒灌进眼眶。


“快逃……祠堂第七……”


“爹!”她扑向幻影,好不容易能发声嘶叫,却被宋璟拦腰扣住。


他佩剑穗子扫过她的耳坠,玛瑙珠突然炸裂,迸出的粉末在空中拼出"弑"字残痕。


弑……?


祠堂第七,又是什么?


雨帘那头,父亲的残影正被无数金线缠绕成茧,线头尽数没入宋璟的脊椎。


眼前陡然一黑,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人向后栽去,落入身后人□□的怀抱里。


那人轻咬了下她的耳骨,“梅儿……你累了。”


睡一会罢,睡一觉后……这些都记不起来了。


雨幕里,宋璟的出声呢喃又缠绵。


“梅儿……我的妻……”


永生永世,你都该与我纠缠到死。


宋梅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只知醒来时乌压压的黑让她喘不来气,雨依旧下着,空气潮湿同时混杂着泥土的咸腥。


浑身沉重无力,她费力地动了动四肢,床边候着的素溪忙上前给她端了碗安神汤。


温热的汤水入肚,几分意识回笼,她盯着碗中的青瓷花样,有些困顿。


为什么感觉……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檐下忽而传来幼猫呜咽,宋梅起身推开雕花窗,看见琉璃瓦上蹲着通体雪白的波斯猫,金绿异瞳映着廊下白灯笼,艳得妖冶。


暖阁忽然漫起奇香,宋璟提着鎏金缠枝灯推门而入。


“雪奴竟寻到这儿了。”他的嗓音混着雨气贴上脊背,鎏金缠枝灯将他的影子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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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头六臂的罗刹。


她有些懵懂得侧头看去,视线有些模糊,头也在此刻昏沉起来。


“……兄长?”


“梅儿夜夜惊梦,为兄特制了安神灯。”宋璟用银簪挑亮灯芯,眼含笑意。


她的耳边忽而漫起阵阵嗡鸣,似是人声又像魑魅鬼语,大脑混混沌沌,像是有人拿锥子在里面疯狂搅动。


她愣愣看着宋璟挑着灯芯的姿势,爆开的灯花里好似浮出父亲的声音:"...阿璟要护好梅儿..."


爹……


她踉跄几步向后跌去,手死死抓着头皮,指尖插入发缝。


好痛,好痛,为什么这么痛……


“梅儿?”宋璟注意到她痛苦的表情,连忙上前拥她入怀。


她双手紧攥着他的衣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哥哥……我好痛……”


宋璟拥着她,掌心一下下抚过她的后背,出声安抚:“为兄在,好梅儿,你只是太累了。”


窗外晚风微凉,寒灯纸上,烛火时明时暗。


哥哥的怀里太暖,仿佛能隔绝一切阴寒,接连着恐惧也一并褪去。


万幸,她还有兄长。


她如此想着,就这么窝在兄长怀里,在声声安抚中慢慢睡去。


……


恰逢清明,暴雨倾盆,李垂容借口头疼未去祖坟。


她隐去气息,循着暗道往外走,来到宋梅回忆中的那个祠堂。


祠堂第七,宋父那句还未来得及道全的话语,到底想告诉原身什么?


她一一勘察了不少关于“第七”的元素,譬如第七块牌柄、第七株供奉的灵火、第七枚蒲团……全都一切如常,并无收获。


李垂容焦急地在祠堂里到处乱转,堂内阴风四起,带过檐下雨帘的湿气入堂,凉意从砖缝渗入。


等等……青砖!


她连忙垂头去数,费力拨开第七块砖头——


第七块砖下埋着青玉匣,打开却是一封合婚庚帖——生辰八字旁密密麻麻写满"借命"符咒。


借命?借谁的命?


她的脑中忽而闪过一句话。


【璟非亲子,十九年劫。】


突然有脚步声自耳房传来,李垂容慌忙将这些东西收好,又原封不动地将石砖置回。


寅时的打更声渗过雨幕,她蜷躲在神龛后的夹层里。腐朽的檀木香裹着铁锈味,像棺椁溢出的血水,在青砖缝里养出了暗红的苔藓。


为何会有血……?近日宋府有人身殒吗。


脚步声愈来愈近,透过暗缝,她望见一双皂靴碾过苔痕时,靴底金线绣的北斗七星正与瓦当落下的雨帘相合。


是……宋璟!


她心下大骇,身子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暗缝间,她看到他抱着位昏迷不醒的女子踏进祠堂,月光将他影子拉长,形如鬼魅。


还未等她细细思索,他兀然割开那女子的咽喉,而后将血浇在祖宗牌位上,那血竟逆流着渗入金漆中。


“第十八个。”


宋璟擦拭匕首时,李垂容瞧见他尾指缠着红线。


线头延伸到……她藏身的神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