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欲联姻李唐,使者周法尚已然身在长安,李渊设宫宴款待,欣然允诺李三郎许配林公。
此事瞬间引爆长安,且朝四面八方迅速蔓延。
此事莫说长安震动,便是皇室亦是震动。
这可是嫡皇子!李唐皇室子弟极多,李渊有自己的亲兄弟,有堂兄弟,有亲侄子十数人,堂侄累积更是数十人之多。
这怎么就选不出一联姻之人,偏偏就得是三郎呢?
女子和亲,那是无限苦楚。自来和亲,便少有真公主和亲的。而今这是……与三郎而言,这毫无好处。但是与旁的皇室子弟而言,这又是一难得的机会。
故而,消息一出,李渊便被宗室本家兄弟‘攻占’了御书房,他们家都有合适的子弟,可以替三郎和亲。
李渊:“……”你们的儿子和亲林公,就是林公乐意,朕也不乐意呀!彼时,不仅林公是威胁,宗室也是威胁。
他没法说朕能信儿子,却信不过宗室。
故意,只能问:“还有何人与林公相交莫逆?”
众人:“……”
“林公择偶,一择德,二择才。三郎德才兼备,诸位有何异议?”便是你们家的品德也极好,然则才能呢?你们能推动宇文家造反,刨了大隋的根么?你们有谁怀抱二心,还能得隋炀帝信任?
便是不比胸中丘壑,单就口舌之能,你们家中儿子,又有谁可与之相比。
三郎更有一处好处,那便是温厚,藏锋而不露!这一点,便是二郎也望尘莫及。二郎太过于锋利……凡事过犹不及!在尺度的把握上,三郎胜二郎何止一筹?
世人皆被二郎的夺目吸引,却全然未留意到三郎的温润。
二郎灼人,三郎却温和莹润,让人舒适。
这种种的好,林公看见了,她得去的是我家至宝!你们这些歪瓜裂枣去匹配林公,作甚想?!我们是想交好,不是要结仇。
走走走!恕不奉陪!
人走了,万贵妃请见,李渊不见。
万贵妃:“……”她转身回了寝宫,将头上的绢花拔下来尽数掷于足下。
五郎自外面进来,“母妃。”
万贵妃兀自生气:“你该去三郎府上贺喜。”
“母妃——”五郎低声道:“而今说起来,都是前年冬日。你还记得父皇和皇后出宫去秦王府赏花。”
“记得!那又如何?”
“那时神神秘秘,儿子在马厩中看见一匹神骏良驹。秦王妃说,乃是三郎挚友赠给三郎,请秦王代为转交的!之后,三郎确实骑着那匹马,但是三郎的座驾却不见了。我曾留意过三郎府的马厩,他以前的那匹‘万里烟云罩’,不见了。被薛举俘获的将士被林公释放,回来了!儿子去见过一两个……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万里烟云罩,而今是林公的坐骑。”
“怕不是认错了吧?”
“万里烟云罩乃是一匹名马,曾跟着隋炀帝北巡南巡,见过此马的人多了,怎会认错?”五郎说着,就又道:“更有程咬金,按说他不该识得三郎而今的坐骑,那匹马很高傲,并不是谁来喂食它都吃的!儿子曾试图亲近,然而并不能。可程咬金初一见,马儿便亲昵,这是为何?”
只能说明,此二人与前年便已经说定了婚事,叫唤了马匹。
“而这件事……父皇和皇后是瞒着大哥的。只怕二哥夫妻是知情者!其他人尽皆蒙在鼓里。”
万贵妃:“……”原来如此。五郎坐下,看万贵妃:“母妃与那位前隋公主杨氏交好……”
万贵妃了然的笑了,“知道了!你去忙吧。”
杨吉儿看着镜中的自己,又取了两件金玉簪攒在发间。
近侍低声道:“皇后喜素朴,您……”
“她素来便不喜我!我便是再如何素朴,她便能喜我?”杨吉儿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她喜郑观音,那是因着郑观音乃世家大族出身;她喜长孙观音婢,那是因着长孙家乃关陇世家,她的叔叔、她的兄长尽得用;自然,她更喜杨青鸟,能带给她儿子更多的东西。
至于我,我既无家族依仗,又无亲眷可用,更无势力以助丈夫!我只有资财可显耀一二,证明我是有用!”
近侍不敢再言语,默默无声。
杨吉儿一边往出走,一边道:“独孤怀恩,可去联络了?”
“是!”
那便好!
独孤怀恩是工部尚书,可此人乃是独孤信之孙,是独孤伽罗的亲侄儿,自幼便养育大隋皇宫之中,备受宠爱。
当然了,此人是独孤伽罗的亲侄儿,自然也是李渊母亲元贞皇后的亲侄儿。
因着跟李渊是亲姑表兄弟,故而从大隋到李唐,他都是皇亲国戚,地位未曾变!
杨吉儿轻笑一声:“怀恩怀恩,只看他怀何人之恩。”
窦皇后要知三郎要远赴西北,如何舍得?可这婚事今年必得完,秋里动身,冬日前到达方可。而今还有多少时光。
其实便是都在长安,也不尽然日日相见,而今儿子们都忙,偶尔一见罢了。可便是如此,心中是安定的!
三郎这一去,天高路远,何时还能再见?
她细看礼单,而后与长媳商议,叫了长孙氏执笔记着:“……西北苦寒,衣料万万不可缺。一年四季所需衣料,需得年年送去。便是我不在了,你为长嫂,当记得。”
郑观音不敢怠慢:“儿媳谨记。”
长孙氏一一都记下,并不多话。
三人正商议,杨吉儿来了。
窦皇后便打住了话头,杨吉儿笑意盈盈:“恭喜母后!贺喜母后。三兄得此佳妇,大幸!”
长孙氏抬眼看了这位妯娌一眼,起身帮着婆婆换了靠着的姿势,岔开了话题,“今年进上的锦缎花色极好,正要做夏裳。”说着,温和的朝杨吉儿笑了笑。
杨吉儿愣了一下,这才知道说了婆婆不喜听的话,忙接了这个话茬,说起了身上的衣裳:“是!今年的花色极其富丽,做夏裳更好。”
窦皇后‘嗯’了一声,便看郑观音,“该多备些,林公未必不喜。”
“喏!”
杨吉儿便知道,她再待下去便有些碍眼了。只笑道:“您和嫂嫂们忙,容儿臣躲一躲清闲,春花盛开,正要去赏……”
“去吧!玩去吧。”
杨吉儿欢天喜地的应着,从里面退了出来。
可一出来,她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人慢待,亦无人真的接纳!
就是这样,所有事情都将自己隔离在外!自己就是个物件,摆在这里,给天下人看的。
她一边走着,一边这么去想。正走着呢,听到有宫婢低语,“……死了!听说是发了疾病,死了。”
“晦气!怎死在此事?大喜的日子,怎么就死了?”
“那位公主怕是还不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
谁死了?哪位公主?
这说的是什么?
杨吉儿看了近侍一眼,那近侍从怀里掏了荷包,藏在袖子里,走了。杨吉儿摆弄着园子里的花儿,不大功夫,近侍就回来了。
她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公主——”
“何事?”
“酅国公薨了。”
什么?
近侍不敢哭出来,只不住的点头:是的!人死了。
酅国公乃是杨侑,李渊父子拥立杨侑为帝,等觉得时机成熟了,李渊自己要登皇帝位,便将杨侑降为酅国公。
而今,这么一个人好端端的就这么死了。可她三日前遣人去看望,送药材衣裳时,还好好的。怎么就突发急症?
上次见那孩子,他还说:“姑姑,活着便好!只要活着便好。”
这只是活着,也不容么?
“公主,莫要哭!莫要哭。”
杨吉儿手心里攥着花骨朵,揉碎它,而后让脸上的泪被风吹干。继而,她欢天喜地的道:“芍药可开了?去瞧瞧。”
万贵妃正在看才打了花苞的芍药,看见杨吉儿就招手:“公主快来!瞧瞧这花儿……听说这话乃是前朝……”说着,似是才想起一般,“哟!瞧我,说什么呢?论起熟悉,公主自是比我熟悉的。”
杨吉儿就笑了:“今年春迟,有些年份,这个时节芍药都已绽放了。”
“可不是么!长安尚且春迟,想那西北之地,何等苦寒?三郎自来娇弱,去那地方,如何撑得住?”
杨吉儿一愣,这话何意?想让五郎去配杨青鸟?
那也是乐见其成的:“这话,母妃为何不与父皇提?”
“提甚?三郎与林公乃至交,关系自来亲近。我可不信三郎事先不知情!”万贵妃说着,便娇小起来,语气里满是打趣:“这二人呀,还不定什么时候悄悄的见面,谈妥当了,而今时机到了,才公布出来了。你不知,我不知,总有人事先知此事的。”
杨吉儿愣了一下,再去看万贵妃,却见人家抬起袖子遮住太阳,“公主赏花吧,我乏了,失陪了。”
杨吉儿目送对方离开,似有所悟:李元吉便不知三郎与林公何时见面谈妥的!可他还总是自诩与三郎感情最好。
这一日回府,她沐浴更衣,选了轻薄夏裳换上,等着李元吉回来!
李元吉一回来,便看见一张如夏露一般的笑脸,他的心情也明媚了起来,“何事这般高兴?”
“想着夫君,盼着夫君,在府里忙这半日,只为等夫君一句夸。”杨吉儿说着,便凑近叫丈夫看,“瞧!我与那将开的芍药,孰美?”
李元吉挑起妻子的下巴:“自然是我妻貌美!我妻若菡萏,非芍药可媲美。”
“爱菡萏者,自以为菡萏美!爱芍药者,亦以为芍药美!”杨吉儿说着,便抿唇轻笑,“想你家三兄,自是爱杨青鸟那般美人的。”
李元吉‘嘘’了一声,“莫拿此事打趣!”言语若是轻佻,那是对尊者不恭!不可取!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