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数杯,只谈风月。
杨吉儿笑道:“这大婚,妾身是否该另送一份贺礼。再如何,我们也是堂姐妹。如今姐妹嫁了兄弟……”
李元吉的手盖在酒杯上,斜眼看杨吉儿:“前朝身份贵重?必而今的皇子妃更贵重?莫不是常憾林公非男子,若不然亦是开国之后?”
杨吉儿怔愣了一下,便堆起委屈的表情来:“夫君说甚?不过是礼多人不怪罢了。妾身这不是正讨夫君的主意么?”
李元吉这才罢了,起身道:“乏了,歇着吧。”
杨吉儿忙道:“夫君,正有一事……也得夫君斟酌。”
“说。”
“独孤怀恩……”杨吉儿觑着丈夫的神色,这才道:“此人
煕緋
乃是我家祖母养在身边,与我亲叔父无异!是否能亲近一二……妾身偶有思亲之念,却无亲可见了。”
李元吉站住了脚:“独孤怀恩?”
正是!
“那改日,我请他入府赴宴便是。”
“妾谢您啦!”
杨吉儿追着李元吉的脚步往寝室去,一边服侍他沐浴更衣,一边想着万贵妃:万氏,甚蠢。
她想作甚?挑拨而已。
太过于拙劣,谁放她在心上?不过是此事给自己提醒了,莫要步万贵妃后尘。她手中什么也没有,也只有鼓动唇舌做一些蠢事而已。
女人该有甚么?该有价值。
自己之于丈夫的价值只能是一张盛开的容颜么?天长日久,容颜不再,还剩什么?当日出嫁之时便明白:大隋若不在,自己的好日子才来了。
虽知这个道理,但怎么做到却当真不知。
万贵妃母子极尽挑拨之能事,所谓何来?兄弟相争。
李建成占着嫡长,李渊会册立李建成,一旦册立便不会废黜,他不能重蹈大隋覆辙。而李建成的实力是哪些呢?
关陇旧部!
可关陇旧部,哪个不是大隋重臣。只要是重臣,便联络有亲。自己得融入关陇旧部之中,拉着丈夫一起融入其中。
那么,丈夫就不再单纯的只是丈夫,自己也不再单纯的是个摆设。居中联络,沟通有无,信息互通,哪一样也离不开自己。
大隋亡了,但我绝不能只是亡国公主!杨青鸟从不以大隋宗室贵女自居,她在走她自己的路。
而自己——亦然!
“孤独怀恩?”李世民看向长孙氏,“去了四郎府上?”
长孙氏在边上研磨:“我与几位夫人去礼佛,此时是她们说的,该是不假。”
李世民朝后一靠,眉宇间愈发凝重。良久之后才道:“取舆图。”
长孙氏起身去取了,而后给打开:“是朔方郡……”
李世民摇头:“西北之地,弃了!林公灭薛举,她怕是正谋划着取朔方。”
那您这是:“……洛阳?”
“嗯!王世充!李密!”
四爷把密报烧了,而后叹息:李元吉的选择符合他的利益。他的妻子本身就自带政治资本,哪怕是象征意义的。但是他就是可以通过这一层关系,进入关陇圈子。皇子并不是万能的,下面若不配合,你办事就不顺!可一旦进入这个圈子,那自然就不同,任何事情都会事半功倍的。
故而,李元吉选择错了吗?
他不蠢,这就是他的选择。这个选择是风险最小,最不会出错的选择。
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十四都能选择老八而放弃自己,那李元吉在两个哥哥之间,选择了板上钉钉的太子。自己当年何尝不是太子党?
忠于太子这是本分,与李世民走的近,这叫结党营私。
所以……本来就该是如此的!不管李元吉跟家中人的感情是不是有了改善,对于政治与利益选择跟这些是没有关系的。
他起身,在长安的府邸里转着!这一走,何时能再回长安。不是做客,而是长居?
三十年之后?四十年之后?
不知道!看桐桐啥时候带自己重返长安吧。
一边是亲事得加紧,一边是战事不能耽搁。
李世民要出兵,此时,李渊旨意下:册封李建成为太子,册封李玄霸位雍王,册封李元吉为齐王。
周法尚在长安时间不长,但也隐隐感觉到了李唐朝堂的风云跌宕。
程咬金并不避讳跟周法尚交往,要出征了,他亲自送了许多贺礼,请周法尚带去大利城。
又有秦琼、尉迟敬德以及被俘又被释放的将士,纷纷送来贺礼。
程咬金跟周法尚私下说:“周公可与雍王多接触,雍王其人……堪为良配。”言语间多有推崇。
周法尚颔首:“正要去拜访雍王。”
直到此时,四爷才算是见到了周法尚。
周法尚眼睛像是带着探照灯一样,看着游廊站立的男子皆为壮男,女子皆为壮女。不论男女,尽皆容貌普通,无甚特色。各个严守规矩,家规森严。
四爷烹茶,递给地方:“再回关内,感觉如何?”
“物是人非!竟是习惯了关外。”
“始皇一统天下之后,何来六国?昔年六国皆修筑长城,可秦之后,六国何有边界?故而,所谓关内关外,何须分的如此明白?”
周法尚端了茶杯,抿了一口:交浅不可言深,这个话题我回去可跟主公聊,但跟你却……说不着呀!
他此次来是有原因的:“主公交代说,大宁公主是您安置的!此次婚事,主公无法亲自来迎……”
四爷:“……”迎什么?迎亲呀!没法亲自来就没法亲自来,说什么迎?!而今是越发不会说话了。
“婚事示意,交给大宁公主操办!臣下代为协理!”
意思是没有长辈,但是长姐可代为操持,方不失礼!顺势也接回大宁公主。
四爷带着周法尚长城,去接大宁公主。
南山里住着这么一位,长安城中无人知。山中一女观,极为清净。
一清瘦道姑看着李三郎,此人是认识的,这些年多亏他照拂。但是这个周法尚,之前听过,乃是来护儿属下。
“公主,主公遣臣来,有事相托。”
大宁将人请入正殿,四爷便没有进去,只在女观附近走一走,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
周法尚坐下下首,把这些年的情况告诉大宁公主,“……而今主公雄踞西北,扼守关外。突厥不敢来犯,诸部族拥戴,乃世所尽知英豪。大利城皇宫正在修缮,华朝立国只待吉日。而今,我主联姻李唐,欲与李唐三皇子雍王结为夫妻。婚姻大事,尽数托付公主。”
大宁听懂了,却一时之间连不起来:“容我……缓缓!容我缓缓。”
周法尚又道:“驸马发配蜀郡,主公已遣人去寻,回大利城,必能夫妻团圆。驸马长兄高盛达,发配柳城,怕是如今已在大利城了。”
柳城在西北,靠近西域的边陲之地。当年高家全族皆因保全太子杨勇而受牵连,而今主公正在尽数招回。
大宁公主看着外面枝头盛开的花:“未曾想到,还能有今日。”
周法尚带了许多礼物,尽皆主公准备。大宁公主装扮了起来,大妆起来的公主仿若回到了当年。
这一日,长安长街,出现了公主的车架,这才知道,林公嫁高熲家的姐姐还活着,且这些年一直就在南山隐居。
这般身份,又为操持婚事,怎能不重视。
宫中设宴,款待大宁公主。
这座宫殿是隋文帝时期的皇宫,迁都洛阳那是隋炀帝之后的事了。而大宁公主又年长,她就长在这座宫廷里。
而今,宫城就在眼前,她久久的凝望:物是人非!物是人非。
杨吉儿跟着太子妃出来迎接,也是辨认的意思。大宁公主作为高家妇,杨吉儿是见过的。而今再见,竟是恍若隔世。
李建成数次打量三郎:世人皆知这位公主死于火灾,可而今人就在当面。许多旧臣家中女眷尽皆认识这位公主。
谁能将人藏的这么严实,丝毫未曾走漏消息。
唯有三郎!
三郎与林公私下交情比想象中的深的多!
所以,三郎这一去,心向大唐吗?他心中存疑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跟父皇说的:“父皇,三郎这一去,会如何?林公将来若是诞下子嗣,三郎的心又向着哪里?”
人从来只有为子孙后代考量的,从来没有因为父亲兄长而牺牲自己子孙的利益。故而,此一去,三郎便不再是李唐的三郎。
所以,父亲,你当真想好了吗?真要放三郎去西北么?
二郎与三郎自来亲厚,二郎若生二心,三郎在西北策应,儿子这太子……还坐的稳吗?
李渊叹气:“那是日后之事了!而今,除此法,还有他法么?”
李建成:“……”
长安某一别院内,数位家主皆在其中。
“李二郎心有猛虎,最难辖制。李三郎若往西北,必为李二郎策应。太子若是倾覆,再调转头支持李二郎,李二郎可会信你我?”
“那当如何?”
“必不能使他们二者互为臂助。”
“那当如何?婚事已定,不可更改。”
“联姻之事,可!若选三郎,不可。”
“可已然订了三郎。”
“世上若无三郎,林公难道不与李唐联姻!那杨青鸟悍勇无比,杀是杀不了的。可李三郎,孱弱之辈,取此人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入秋启程,四爷拜别父母,踏上了西北的征途。
告别的叮嘱说过许多了,该走终是要走的。
成万人的队伍绵延数十里,离开了长安城。
行路十数天,四爷每日都在马车里,很少露面。他的马车是自己督造的,内里半寸厚的铜片,一般武器根本就射不穿。便是马车上的窗也是细密的铜网,能透风,除非用暴雨梨花针之类的武器,否则,箭簇会被卡主,根本射不进去。
就是这般严密的防护,竟然还有人刺杀。
四爷听着刀兵声,然后检查了马车门窗都锁好了,便继续悠然的翻起了书。
一边翻书一边冷笑:真会找死!怕那活阎王锤不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