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好手埋伏于山林中,大队人马所过,必定惊动林中飞鸟。马队中,一模一样布置的马车十数辆,外观丝毫看不出不同。
沿途也有观察,李三郎每天随机从不同的马车上下来。不知道是马车变了,还单纯的只是马车的先后次序做了调整。
斥候观察数日,得到的结论都是:就在这个款式的马车上,具体哪一辆,并不知道。
“亲随守着哪一辆?”
“随机!每一日都在变更。”根本无法通过确定亲随的位置,而定位他的方位。
统领:“……”李三郎这是得罪了多少人,有多少仇家,怎么这么谨慎小心?
“还动手吗?”
敢不动手?他只能跟属下说:“惧怕被杀之人,必是造孽极多!此人好鬼蜮伎俩,好鼓动唇舌。主公有令,岂敢不从?”
于是,动手了!
每辆马车都为攻击目标,弓弩手箭在弦上,射车厢不射人。只要人在车厢里,一般的车厢是扛不住重弩的。这般强弩必能射穿车厢。而后,射出带着铁索的钩子,朝四面八方拉扯,这般之下,车厢就没有不散架的。
便是不散架,那也I必然侧翻,人在里面出不来。此时,群起而攻之,牵制住护卫,趁机取李三郎之命便可。
此人极好辨认,眉间一抹胭脂色,极为艳丽的长相,一眼便能分辨出来。
可真等攻打起来,这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一码事。这马车都都射程刺猬了,可就是没入的深度没那么深,没有射穿。马车更是拉扯不散架,几根铁链钩在箭簇上,除了又把箭簇拔出来之外,没有撼动马车丝毫。
而跟着的仆从,不论男女尽皆体壮。这些人见到箭簇,全头趴在地上,甚至有人翻滚至马车下面,故而谁都没太在意这些人。谁知这些人深藏暗器,便是贴着体面,手腕所佩戴的暗器也能发出袖剑来。
本是自己暗算,半路埋伏截杀。
可结果呢?这些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躲避,而后用暗器伤人。伤在小腿,可箭簇上淬毒,中之便力竭,连站立都难。
更有一员悍将,来往绞杀。
如此看来:此命休矣!
衣领上便有剧毒,含在嘴里顷刻毙命。
外面厮杀停歇,罗士信在带人清理战场,四爷在马车里依旧没露头。直到罗士信在外面禀报:“王爷,此乃死士。被剿杀者二百三十八,自尽者八十三人。我方轻伤九人,重伤不致命者二人,马匹折损三匹,其余尽皆无损。”
“记功!受伤者足额发伤补,妥善安置与马车上,轻伤者三人一医者,一医护;重伤一人一医者,一人一医护。”
“喏!”
安置好了之后,罗士信重新回来,禀报了,而后才问:“王爷,几时启程?”
“即刻!”
“喏!”
直到离开事发地十数里,到了地势平坦,一望无际尽皆平整好的田地,田里还农人在劳作的地方,四爷才叫了停,“就在此处暂歇。”
暂歇了,四爷也才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这里不可能藏着什么人,突然抽冷子一样放一箭。哪些耕作的老农就是老农,并无其他身份。只看劳作的姿势就能看出来。
站在田地边,罗士信才低声禀报:“从所用武器的记号上看,似是朔方梁师都。”
四爷回身去看像刺猬一样的车身,凑过去看了看箭簇,笑了笑,“梁师都,他才发迹几日?便是他蠢,刺杀用带着他所部记号的武器。可他有养死士的底蕴么?”
罗士信看向长安的方向:“岂有此理!混账东西。之前就该留活口……”
“此非你之错。”四爷就说,“何况,便是他们指认长安,长安就会认么?多的是人想要我的命。是王世充愿意看到我跟林公结为夫妻?还是李密希望看到李唐与林公互为臂助?亦或是窦建德、杜伏威他们不惧怕?”
罗士信瞬间更加警惕,若是如此,岂非这一路极其不太平?
四爷在马车下转了转,周法尚带人护卫者大宁公主一行,他们之间相隔了好几里路。依当时的情况,他压根就过不来。
等能过来了,又下令赶路。
这一赶路便耽搁了。此时歇息了,周法尚过来了。看到刺猬一般的车,他心中骇然。拔出箭簇,看见里面的铜壁,他就:“……”铸成一体,当真是刀枪不入。
此人自保的功夫当真是一流。
周法尚忙道:“已传消息给林公——”
四爷‘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解释,只问说:“公主可受惊吓?”
“未曾!”
“那便好!”简单的吃喝之后,继续启程。四爷吩咐说:“不急,慢慢走。”
从长安去大利城,需得一直朝北行。朔方就在陕北,而今距离朔方极尽,故而,有人假借梁师都得名义行刺杀之事,目标明确,非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比比皆是。
四爷防备王世充、防备李密,防备窦建德这样的人,自然也会防备长安。
但万万没想到,先动手之人会是长安……由此可见李世民之难,绝非一般。
何止李世民难呢?桐桐难道不难么?她得做思想工作,为啥联姻,为啥选择李三郎。
将士们叫嚣着:不联姻,咱们也能打天下。
当然了,心都是好的!但是,咱虽然是联姻,但不是说只为了联姻而联姻。
她跟大家说他跟李玄霸怎么结识的,对方是怎么为自己保守秘密的,并且把大宁公主托付给他,他瞒着家中父兄,将人安排的妥妥当当等事,一并都说了。
“私以为,夫妻得先是朋友!何为朋?何为友?”
都不说话了,静静的听着。
“圣人说,‘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鄙人不敢自称君子,那姑且皆以小人儿论——有共同利益者为朋。”朋字在甲骨文中,那是两串贝壳,贝壳代表着钱币。所以,朋代表的都是有共同利益的人。
比如说‘朋党’,那便是以共同利益为前提得关系。
因为有共同的利益,所以,目标一致,在利益的前提下,能保证对方不会去背叛。
桐桐就问:“我与李三郎,可为‘朋’乎?”
众人想了想,好似有成为‘朋’的前提,为兄弟子侄的江山奔忙,那是脑子有病。
见都接受了这种说法,她才继续道:“以利相结为朋,以何为基可称之为友呢?”她划拉了一个字,‘友’是两只手握在一起,代表着交好。
“我与李三郎相识于微末,彼时我乃通缉犯,他不过是大病初遇第一次出远门的病弱公子,且正年少懵懂。他替我保守秘密,助我接近宇文家,得宇文家信任。托付生死之人,彼此多次合作,相互信任,合作愉快。故而,我以为,我两人可称之为‘友’。”
有共同的利益,相互能愉快的合作,这就为夫妻关系打下了最基本的基底。
这个道理是浅显的,是很容易想明白的。因为在利益方面,夫妻俩的利益高度一致,故而,夫妻关系应该是高于任何一种关系,包括与父母和子女的关系,更遑论兄弟姐妹。
这话一落,庾质想反驳:家族利益一致,应该先为家族考虑的。这怎么说夫妻关于高于任何一种关系呢?
这个言论很不合适!
可都为家族利益着想,这是理想状态。事实上就是……家族内业存在争端!争端因何而起呢?
因为都在为自己的小家扒拉。
这么一想,好像也对了。要求都为家族,这是违背人|伦和人性的。
桐桐问诸人:“与李唐之间有利益需要,故而联姻。在李唐皇室中选择,李三郎上有两兄,他留在长安也不过如此,西北能给他另外一种可能!不管从李唐的利益还是从他自身的利益出发,这个婚事都是上佳的选择。
同样,不管是从咱们华朝的利益出发,还是从我自身的利益出发,我也觉得,这个丈夫的选择是上佳且是唯一的。我们以利结为朋,我们以信结为友。”这有什么不理解,不接受的?
正说着呢,皇甫绾便进来了:“主公,周公密报。”
桐桐一把接过来,看了之后传下去:都看看!刺杀安排上了。
她就说:“敌人反对的,觉得构成威胁的,就证明事情本身是正确的,是有利于咱们和李唐的。”
来护儿想了想那整日陪着隋炀帝的少年:主夫?此人城府极深,当有戒备之心呐!
杨广其人,是极其多疑的。可那般一个多疑的帝王,竟然能如此信任他,最后却被他儿算计。若是跟主公成为夫妻,他若是存心欺骗,得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此……总得有人保持清醒,时刻提防着此人。
周公未曾换人,就证明此人不好色,身边无女|色。他的双胎兄长秦王已经娶妻数年,他却能让身边干干净净,无一女子……情深不悔?所图甚大?
哪个更可信?
想那杨广如何欺瞒世人,欺瞒隋文帝和独孤皇后的。为了彰显不好色,府中只留面容普通的,也只与王妃安生的过日子。便是有姬妾,也只留年纪大,相伴多年的。
这样的姿态骗了独孤皇后,她认为次子比长子好,越发喜爱次子厌恶长子。
这么一比对,就会发现这个李三郎的行为与杨广颇多相似之处。
只能说,但愿他表现出来的都是真的。
倘若叫自己发现他有半丝别的心思,先斩杀了再给主公谢罪就是!绝不能容主公身边有心思不纯之人。
他这般想着,便与庾质、林药郎等人对视一眼:严防李三郎——这是上上下下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