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京城的北门不止一座,太师府的马车出的是北凉门,这边恰好和北珺门那边形成黑雾的地煞坞错开。
李绝骑着绝影冲出北凉门丝毫没有减速,直到看见驶出地暴坞廊桥,已经登岸的那七八辆马车,他才勒住绝影,踏着湖水拐向另一边,在他之后紧紧跟随的花解语则拐向另一边。
七八辆马车都有护卫相随,其中倒数第二辆马车坐的则是赵继善和他的女儿赵凝安。
此时赵凝安的周身漂浮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水珠时而从四颗变做八颗,又从八颗变做十六颗,十六变三十二,如此往复,不断增加或减少,继而又凝结为不同形态的兵器模样,最后化做一团水雾飘散开来。
“天下真水修宗莫过于离山,蓬莱两处,若是时间还够,等你再服用几颗人无常丹,再开几窍,等你有了五六品修为,与你兄长一起带人杀入皇宫,斩了姜誉,咱们家夺了这大离天下,安定下来后,爹爹便将你送去离山或蓬莱,可惜……”
赵继善遗憾的摇摇头,他这也是效仿北乾武思召故智,当年武思召夺取姬家皇位时就是暗中培养自家的一位兄弟成为修士,以迅雷之势杀入北国皇宫。
虽然最后那位武家修士死在了那场宫变之中,但武思召不是做了皇帝吗?于赵继善而言,武思召之所以会失败,还让女帝夺了位,只是因为他做事不干净,若是斩草除根……
“爹爹,我们为何不从密道走?”
赵凝安虽然现在只有三品修为,但却颇有断灭凡情的架势,不去问自己的兄长安危如何,却只是好奇放着好端端的密道不走,却非要走这边。
“那密道若是三两人一起,自然平安通过,出口也在北凉门,那边的内河河岸也有人接应,并且安排了船只,能将人送到星湖对岸,但那只是条应急通道,是在无法从容准备的情况下才启动的,方面先祖就算如此才保住咱家这一脉。”
赵继善叹息一声:“可咱们如今的情况却不同,老夫知道姜誉的性格,他总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会从城外调集他最信任的神机禁卫来围捕老夫,因为他知道老夫在京城的门生故吏太多。”
“他吃不准到底谁该信任,谁又已经彻底倒向老夫,以至于连巡城兵马司,缉事司,京畿府这样的常驻京城的衙门也信不过,只能大费周章的从城外调兵,至于皇城内卫他更不会往外调,他可是非常惜命的。”
“而神机禁卫若是过来搜捕,需要的时间长不说,出动时也有数百人,他们一但进去密道便会触动机关,死无葬身之地,如此一来又给咱们争取了时间。”
赵凝安依旧好奇:“那玄天司呢?他连玄天司都信不过?”
“玄天司?哼哼……”
赵继善冷笑两声:“就那么小猫两三只,自从北国那位女帝登基,他就总是在提防他那宝贝女儿,担心给她的权力过大,因此也只是放任那个小女娃发展一些密探之类,哪里敢将真正的兵权交给她?不然你以为为何姜誉会放任你兄长暗中掌控缉事司?”
赵凝安恍然的点点头,这才又想起自己的兄长:“大哥他能成功吗?”
赵继善摇头:“成功的希望不大,紫薇禁宫的虚实老夫这么多年都没探查清楚,你大哥手下的那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敌得过皇城禁卫?”
“那您还放任大哥去做这些事情?”
“只是希望不大,不是没有希望,老夫今日偶然得知,那李侠君将武道大会上将要颁布的秘籍藏于宫中,有不少人已经蠢蠢欲动,虽然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能把水搅浑,这样一来你大哥便还有一丝希望。”
赵凝安继续问道:“那李侠君真的将秘籍藏在宫里?”
“怎么可能?”
赵继善不屑的笑了一声:“只是无知之人的传言罢了,他即便想将秘籍藏在宫中姜誉也不会答应,就是主动献出秘籍,姜誉也不会看他一眼,姜誉那昏君其他地方不怎么样,但对他那一亩三分地却看得极牢,禁宫之中的风吹草动,他都知道,不可能让人将秘籍放进去。”
“只是不知是谁将这消息散布出去的,就老夫想应该也是有人想浑水摸鱼,对禁宫不利,不过这样也好,给了你大哥一些机会。”
赵凝安又问道:“那咱们现在去哪?”
“先在清阳县的山林里躲一阵子,那边有老夫早年间布置下的一座庄子,如果你大哥成功了,咱们就返回安京,如果失败,咱们就去北国,相信那位女帝会很乐意接纳咱们,毕竟老夫执掌大离相位近十年,大离各衙门的要害老夫都清楚……”
“赵相爷,麻烦停一下,下官有话说。”
外界陡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赵继善的言语。
……
孙辉义的运气很好,那条密道可供三两人安全通过,因此他十分顺利的走出密道,来到北凉门星湖岸边,看到那里停泊的小船。
可是却未见到赵继善,于是他立刻意识到老家伙玩了手金蝉脱壳,有心原路折返回寻找对方踪迹,但又一想原路返回太耗时间。
于是便从北凉门进城,准备与自己的两位心腹汇合,再去寻找赵继善,然而在他刚刚进去北凉门时便看到了赵家出城的车队,于策,郭正就在不远处跟着。
孙辉义不动声色的与他们汇合,直到车队出城,他们再度来到湖岸边搭乘小船追赶,几人的功力都非常了得,凭借掌风催动小船超过车队在对岸埋伏。
他们知道赵家的护卫也不是好相与的,因此并未立即动手,而是直到车队驶入山中,来到一处细小的峡谷中他们才现身。
他们人少,对方人多,在这里埋伏再好不过,对方的阵势铺展不开,他们只需要时刻面对一两人即可。
身为缉事司大统领,赵家父子的心腹党羽,孙辉义是知道赵家的那个宝贝女儿是名修士的,不过他也不惧,一个凭人无常丹开窍,修行不过四五年的修士能厉害到哪里去?
车队停下,众护卫一个个神色紧张的看着堵在山道中的那三人,马车里的赵继善叹息一声,揭开车帘看向孙辉义。
“孙大人拦住老夫车驾是何用意啊?”
“奉旨缉拿逆贼赵继善!”
“哼哼!”
赵继善冷笑两声:“若是奉旨,就不会只有你们三人,你应该调集更多的人手过来,只怕是孙大人想要独吞功劳,在姜誉那昏君面前显摆吧?既然如此,老夫预祝孙大人升官发财!”
呼!
甩下车帘,护卫齐动向孙辉义等人冲去。
孙辉义挑选的地方确实有利,赵家的护卫大多都是在江湖中笼络而来,最擅长单打独斗,但却在加入赵家之后又被赵西楼送入送入军中磨砺,原本是磨砺他们擅长彼此配合的,但此前形成的习惯却很难改变。
若是遇到一般情况,普通的高手,他们配合起来自然无虞,可是孙辉义和于郭二人显然不在此列。
这边山道却极为狭小,护卫们的阵势铺展不开,孙辉义和他的两名心腹也极擅长与人单个搏杀,因此甫一交手他们就占据有利地形。
孙辉义将一名护卫的刀架住,旁边于策立刻一剑捅入护卫心脏,第二名护卫冲来,孙辉义踢开已死护卫,挥舞巨剑劈斩而去,那护卫慌忙招架之时,郭正射出弩箭,护卫应声而倒,如此几次十多名护卫有半数转头就逃。
三人冲杀过去,或是暗器或是劲气,将剩下那些已经丧胆的护卫挨个解决,然后便向那辆马车围拢过来。
“赵相爷,体面点,不要让咱们多费功夫,你自己从车里下来。”
孙辉义说着,笑眯眯的看着车帘,但是等了半晌里面没有半点动静。
孙辉义冲身边的于策使了个眼色,于策会意,上前去揭车帘,在车帘被揭开的瞬间,一道水箭陡然窜出,向于策眉心射去。
眼看水箭就要洞穿于策眉心,早有准备的孙辉义运转玄功,手掌产生巨大吸力,将于策吸过来的同时,手中巨剑陡然分裂为数柄小剑,嗖嗖嗖的将马车车厢搅碎,露出里面手掐法诀的赵凝安,与正捋着胡须的赵继善。
车厢的突然碎裂,让两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们总以为孙辉义会揭开车帘,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偷袭对方必然躲闪不过,毕竟孙辉义已经解决了那些没用的护卫,心中松懈,觉得他们是待宰的羔羊,谁成想这家伙竟然如此狡猾。
赵继善是个文士,只擅长与人勾心斗角,或许说他擅长与皇帝与官员在适合的场合勾心斗角,这里显然已经离开了他的舒适区。
赵凝安虽然是修士,但这辈子最大的遭遇便是被华云飞绑架,那时她还没有修行,并且还丢了从老爹那里偷来玩耍显摆的玉佩。
事后竟然不知玉佩是将她劫走的华云飞拿去的,还是救了他的言永义拿走的,总之就是个被宠坏的糊涂娘们,即便是修行也没聪明到哪里去,也从未与人动过手。
因此此时偷袭失败,车厢忽然碎裂两人都属于懵逼状态,眨巴着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
“相爷,还是那句话,给自己留点体面,别弄的太不好看,乖乖和下官回京,在陛下面前请罪,若是真让下官把您二位的手脚打断,再像死狗一般拖回京里,您的脸面就彻底没了。”
孙辉义的话让父女俩回过神来,赵继善叹息一声,挪动身体准备从马车上下来,就此束手就擒。
但赵凝安却不甘心,她轻吒一声,周身水雾凝结,迅速形成一道剑光向孙辉义飞掠而去。
在剑光飞刺向孙辉义的同时,赵凝安也自己则将身边的老父亲推了过去,而她自己则迅速跃起,脚下腾升起云雾向远处飞走。
孙辉义的反应也是极快,水雾剑光袭来的刹那他手中的巨剑霎时分裂重组,变成一面结实的怪异盾牌,继而一把扯过赵继善,甩给旁边的于策。
啪!
水雾剑光撞在盾牌上碎裂,孙辉义单手剑指,腰间的兜囊里飞出一杆小指头长短的小箭,呼啸着飞向刚刚腾空的赵凝安,将其脚踝洞穿。
赵凝安惨叫一声从半空落下。
孙辉义迈步走过去,抬手在她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臭娘们,不识好歹!真以为自己那点道行就能为所欲为?”
赵凝安瞪向他:“孙辉义,你就是我家养的一条狗……啊!”
孙辉义又是一记耳光扇过去,这一回赵凝安学乖了,不敢再继续惹怒他,头颅低垂着净是躲闪之色。
“兄弟们,打道回府!”
孙辉义将巨剑扛在肩上,于策和郭正将那父女俩反剪着押解向京城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走出峡谷,一支利箭呼啸着射在孙辉义脚下。
“孙大人,给给面子,把人留下。”
孙辉义抬眼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山梁上站着一个人,此时夕阳从那边照来让他无法看清来人是谁。
于策与郭正二人迅速将赵家父女护在中间,赵凝安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们,连忙喊道:“我是赵相的女儿,你快来救我!”
而赵继善则和她的话完全相反:“壮士,孙辉义武功高强,老夫死不足惜,你不必为老夫搭上性命!”
赵凝安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父亲,这家伙老糊涂了吧?
就在她准备继续呼救时,却听赵继善低喝一声:“蠢货,闭嘴!”
“阁下是何人?难道真要与我缉事司为敌,救下这姓赵的狗贼?”
此时在孙辉义的视线中,夕阳下的那道身影将手一招那张弓就消失了,继而背着手轻轻一跃,抛物线一般落在距离他丈许的位置。
“孙大人,又见面了。”
孙辉义本能的退了一步:“李侠君?”
李绝点点头:“给个面子,把他们交给我。”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啊!”
“啊!”
孙辉义话音刚落,就要动手时,身后就传来两声惨叫,那是于策和郭正的声音。
听到他们的惨叫,孙辉义甚至不敢回头生怕回头之时李侠君会施以偷袭,可是身后的动静却让他无比惊悚,还好净视的视野并未出现危机预兆。
于是一个不成熟的猜测出现在他的脑海,应该是李侠君在他不曾注意的情况,下发射了暗器杀死于郭二人,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