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结亲之意有所动摇,但一大世家的长子前来拜访,还是有正经缘由在的,当然不可能拒之门外。
舟家主对于剑修似乎颇有好感。再加上容初弦的家世背景不俗,根骨出挑还仙途有望,一见心中又有些满意,颇有盘算的以礼相待。
容初弦耐着性子与其周旋许久之后,方才道:“伯父。”
“不知舟小公子所在何处,”容初弦道,“我想前去拜访。”
说着这话的时候,容初弦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由红绳系着,藏在袖中的储物灵玉——那其中的礼物,自然是由他带给阿慈的。
不是提亲的聘礼,只是寻常的见面礼而已。
舟家主的神色很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大概也没想到容初弦会这么直接。倒不知是容初弦太过听家中长辈的嘱咐,还是他自己就有几分上心。
虽然有所顾虑,但舟家主也只是思索了片刻,便让人领着容初弦前去小公子所在院落当中——他相信,舟多慈应该应对的来,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才对。
…
侍卫恭敬地为容长公子带路。
这位长公子不爱坐轿舆,他们一路走来,屡屡让侍卫流汗,觉得沉默的令人胆战心惊。
直到院落前方,侍卫方止住脚步,微微鞠躬行礼道:“此处便是我们小少爷的居所了,这便遣人前去通禀一声,还望容长公子见谅。”
容初弦生着一张看上去很不好沟通的脸,眉眼冷冽,仿佛夹霜带雪,多看一眼都要被他那股气息冻伤似的。容长公子又有几分冷淡疏离的气质在,没想到出乎预料地好说话。他微微颔首,点头道,“理应如此。”
便极守规矩地等在了门外。抱着剑,脊背挺直等待着,脚下纹丝不乱。连侍卫见状,请他前去不远处先歇息片刻,怎么能让贵客就这样生候着,容初弦也只答:“不必。”
其实容初弦如何会不知晓舟小公子的居所。
只不过是他事事都要守礼循矩,以免唐突,惹人厌烦罢了。
只是容初弦其实未等待多久,刚好便见那一道清癯漂亮的身影,只带着几位随身的侍卫,从院中走出——
正好也未乘坐灵舆,于是一眼望去看的清晰,让人一眼荡魂。
容初弦神色不变,甚至连气息起伏也未曾有什么变化。
只是身形略微有些僵硬了。
他停滞在原处,那目光追随着来人而不甚明显的移动着,像是久久窥视的蛇一般,偏偏寂静无声。
侍卫以为容长公子未曾意识到那便是他们的小公子了,还在旁提醒一声,可容初弦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
直到他身旁的侍卫见人走近了,容长公子也不发一言,方才壮着胆子先行礼了一声。
“小公子。”
“嗯?”
我应了一声,目光其实也早被吸引过去。在确认过那一身凛冽白衣、过于高挑的身影属于何人的时候,颇有一些眼前一黑感。
我倒是有准备再见容初弦的,但这未免太快了一些——我的准备显然还不够充足。
原本是准备给舟微漪送行,这会倒是停了下来,与容初弦非常诡异地对视了一眼。
他出现在这里,也不算奇怪。
我见容初弦也是一副无言姿态,便清楚,不止是我一人觉得此事十分荒唐了……他来舟家,不会也是被家中父母强逼的吧?
我推己及人,很感同身受。
要我和容初弦从没见过——或者在经历那场秘境之前,只是有几面之缘,算是相熟、又不大熟悉的状况还好。我们两个同样被父母逼婚之人凑到一处,我还能坦荡一些,开诚布公。
可我们偏偏经历过那些尴尬之事,我还曾以“道侣”的身份欺骗过他,如今快弄假成真,像是一语成谶般,我自然会有些不自在。
但不自在归不自在,如今碰面,我当然不会对容初弦视而不见。前行一步,主动招呼道:“容长公子。”
容初弦神色冷淡,像是短短时日,已经脱离了秘境的影响了。这时方才给了我一些反应,语气平淡道:“嗯。”
“稀客。”我一向不是擅长人际交往的人,挤出这句后,方才开口:“怎么有空……”
“来商议提亲之事。”
我:“……”
其实身旁那些侍卫侍女,倒一个个都十分规矩,只垂首低眉,充耳不闻的模样。
我却被容初弦这一句话给打的措手不及,总觉得身旁人都竖起耳朵听见我们的话了——虽此事也不算什么隐秘,家中也都知晓的差不多。但我就是脸热起来,很有些迁怒意味地瞪了容初弦一眼。
“——等一下。进来说话。”
我咬牙道,先将容初弦引入院落当中,才方便遣散其他人,说些私密的话题。
容初弦看见阿慈对自己勾了勾手指。那指节细腻修长,凝白如玉,仿佛都有一阵香风带起一般,哪还记得其他——被勾着就进去了。
我带着容初弦来到了后
院隐蔽处,树荫浓密,一丛丛草木布下的其实是极为精妙的阵法,可阻隔他人探听。
这处是最近的布阵点,我才将容初弦带来此处。缺点就是没什么地方可坐——只有两处孤零零的,给我小时候玩的秋千。
我略微沉默,先坐上去了。
这样也好……不用面对面与容初弦谈话,我压力颇减。
“容长公子,请。”
容初弦:“……”
看着容初弦那副沉默无言的模样,我竟有几分好笑来着。对着他弯了一下唇——但愿我没流露出嘲讽意味来。
容初弦身体微僵。
容长公子大概是童年比我还要匮乏一些,他像是没见过秋千这玩意,僵硬地拂开衣摆坐上去了。还是正襟危坐的坐法,平衡力很好,连两根缠丝绳都不必拉,也见那秋千座椅纹丝不动。
我却没有他这样好的定力,足下略点,便见我衣袂也跟着被风吹拂起来。
我总觉得容初弦似乎比我还要紧张、严肃得多,有人陪伴下,索性也没有那么紧张了。侧过头望向他,“容初弦。其实成亲这件事,也并非我——”
??沏????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容初弦语气很平淡,“她听舟夫人说,你爱慕我已久,所以应承下……”
“——咳、咳咳。”
我呛了一口风,差点从秋千上落下来。
容初弦从坐上秋千起,便从未看过我,却不知是不是眼角余光瞥见了,在那一瞬间便起身,拦在了我身侧。一手稳住了缠丝绳,另一只手,则落在了我的手腕上。
他指腹间凉意传来,我微微一怔,抬头望向他,见容初弦是一副很郑重的神色。指尖一下就蜷起,热意从心头烧到了脸上。
听到这种话,我实在是有些……羞愤欲绝。
“容初弦。”我声音略微有些低落,也算坦诚相告:“……其实我并未说过那些话。是我母亲——她想让我二人成婚,才如此。”
“我对你,并无不轨之心。”我道。
说这话时,我脸依旧有些热,也不知容初弦信不信。
容初弦在非常短暂的一瞬沉默后,应了一声。
见我望向他,容初弦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的。”
他知道的,其实事实正好相反。
只是在听见这种话的时候,也难免会有一些奢望……非要求证才罢休。
容初弦想。
在我看来
,既然误会已经解除,索性一鼓作气:“我知晓你也不愿成亲。既然我二人目的一致——便由我上门,退、退亲?”
前世舟微漪能做得的事,我当然也做得。
甚至我面临的阻碍,比起舟微漪还要少许多——至少父亲现在被舟微漪那一通搅混水闹得头疼,已经快无所谓成不成亲之事了。
母亲虽然有所怨念,但她不曾体罚过我……再加上舟微漪脱离舟家之事,恐怕也多让她有所舒心,就更好说话了。
只是对于容家那边不好交代而已。
我见容初弦仍是沉默不言,不知怎么,虽然他仍然是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我却硬生生从那其中感知到了……容初弦,好像不大愿意。
我思索了一瞬,灵光一现,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虽然我不觉得一门不合适的亲事退掉又能如何,但对于一些男子而言,似乎将其视作奇耻大辱。何况容初弦好端端的,又被我退婚一次,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这样吧。”我拽住容初弦的衣袖,目光晶亮,提出了我的好建议,“就由你来退我的亲?自然,对外是这么说的——对内,在容家主那边,就推到我的身上。说我不愿成亲,理由用什么都好……哪怕是说我二心二意、短短时间内就移情转性了也行。”
“我还是会去请罪,你不必担心被责罚。”
我又扯了一下容初弦的衣袖,等着他的回应,“怎么样?”
“……舟小公子。”
容初弦的声音似乎有些喑哑,与往常不同,仿佛压抑着什么一般。
我微微仰头,看向容初弦——
他那双金眸晦暗,翻江倒海着某种难以控制的情绪一般。
我后知后觉,有些迟疑地想:怎么觉得容初弦在生气?
真是罕见,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容初弦真正生气的模样……最近怎么回事,我好像在“惹人生气”这件事上大有长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