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傍晚,天色昏暗。
这名中年将士,推门入内,来到房中。
隔着帘子,他微微躬身,双手呈上信件。
便见一只白皙的手掌,探了出来,接过了信件。
“此前消息有误,都传这个名为无常的后辈,是以万载空青,修成炼精境。”那中年将士,低声说道:“今日看来,绝非如此!”
“本座虽然知晓万载空青不曾运往高柳城,但也以为,此子应当初入炼精境。”
内中传来声音,笑着说道:“未有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无常比韩征更强。”
从施家二位公子,死于丰城的消息传来以后,他便已经知晓,此战必有变数。
只是没有料到,如信件之上这般,败得如此凄惨。
徐鼎业已得真传,炼精境几乎走到尽头,剑道造诣凌驾于年轻一代,可与老辈人物并肩。
“徐鼎业在外,有小神宗之名。”
李神宗轻笑道:“本座当年在炼精境巅峰时,大约也就略胜一筹……此子胜他二十二刀,犹在本座当年之上!”
“大将军天纵奇才,栖凤府往前三百年,无人能与您相提并论。”
“今日之后,便已有了。”
“此子是韩征的传承,大将军以为,该当如何?”
“等本座探过禁地,得了其中信物,再往高柳城,走一趟。”
“那座禁地,目前已经葬送二百余精锐了,只探查出来,疑似冥府的入口之一。”
“哪有什么冥府,只是葬送在岁月长河之中,更为古老的存在罢了。”
李神宗幽幽说道:“徐鼎业经此一战,该去残狱府,磨砺心性了……”
停顿了下,李神宗才道:“至于韩征,想必炼气境的心结,已经打开,明年开春之时,让他来与本座,做出最后的了断!”
“那么这个无常呢?”
“无常……”
李神宗笑声里,似是略有玩味,道:“高柳城虽大,却不是栖凤府最大的主城……年轻人要攀高峰,终归要来栖凤府走一走!”
“等高柳城的事情,彻底了结以后,想必他会来栖凤府城的。”
“今日打下了小神宗,你猜他想不想,打掉李神宗?”
笑声在帘子后传开,旋即又听得李神宗叹了一声:“你先退下去罢,本座忍不住,想杀人了!”
“大将军保重!”
那名中年将士,连忙施了一礼,往后退去,眼神之中,有了些许忧虑之色。
——
高柳城中,两日光景,瞬息而过。
只是前日之战,风波却尚未消去,坊间依旧聊得火热,议论无穷。
“唉……”
守在房门口的男子,叹息一声,揉了揉眉头。
他是徐鼎业的师兄,李神宗的高徒。
只是天资不如徐鼎业,修为也比徐鼎业要稍微逊色一筹。
前日约战的场景,此刻想来,依然是心有余悸。
他吐出口气,忽然浑身一僵。
以他炼精境的修为,竟然完全没能察觉,身边多出了一个老者。
“见过府主!”
“徐鼎业呢?”残狱府主淡淡道:“他经历此败,该随老夫,去残狱府,磨砺心境了……这是你师尊的传信。”
“晚辈知晓。”这男子停顿了下,指向内中,说道:“他醉了两日,还没醒呢。”
“高柳城中,能让炼精境的人物,醉倒两日的酒,怕是没有。”
残狱府主摆了摆手,推门而入。
便见房中,酒坛子扔得遍地都是。
徐鼎业倚在窗边,手中提着一坛子酒,仰头痛饮。
“府主今日,准备启程了?”
“瞧你这样子,没准备好?”
“孑然一身,带一把剑,就能走了。”徐鼎业将酒坛子一扔,摔碎在地上,酒水流淌出来。
“浪费酒水。”残狱府主摇头说道:“你可知晓,一坛子酒,用多少粮食酿造,工序繁琐,何其不易?在残狱府,就连老夫都时常找不着酒……”
“所以才要多喝点儿。”徐鼎业笑了声,说道:“粮食这东西,确实得来不易……晚辈走过净地,见过流亡的百姓,也在高柳外城住过几日,没几个能吃得饱的。”
“那你还如此浪费?”残狱府主皱眉道。
“最后一次了
。”徐鼎业吐出口气,说道:“以后不会了。”
“这一次落败,心中如此挫败?”残狱府主走近前来,淡淡道。
“技不如人,败于对方手中,倒也还过得去。”徐鼎业笑着说道:“就是过往,总被人家喊作小神宗,总是将自己当做下一代的师尊……不免过于骄傲狂妄,现在算是清醒了些。”
“瞧你醉成这样,不像清醒了。”残狱府主摇头道。
“被人击败,本就受挫,但一个照面,被人砍了二十三刀,只划破了对方的衣袖。”徐鼎业无奈道:“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废物。”
“你如果是个废物,栖凤府除无常以外,没有人才了。”残狱府主说道。
“这倒也是,就算一败涂地,好歹当代之中,也就只有他比我强。”徐鼎业说道。
“他已入炼气境。”残狱府主再次开口,沉声说道。
“……”徐鼎业面色骤变,但下一刻,又吐出口气:“那就显得,我更加废物了?”
“跟老夫去残狱府,一年之内,保你入炼气境。”残狱府主正色道。
“使我一年入炼气,我师尊都做不到!”徐鼎业皱眉道。
“但老夫做得到。”残狱府主语气如常,说道:“所以,你师尊才传信于老夫,请老夫带你去残狱府。”
“晚辈需要付出什么?”徐鼎业沉声问道。
“残狱府,与栖凤府,消息相对闭塞。”残狱府主微微抚须,说道:“你这一次,还是以栖凤府内当代第一人的身份,去我残狱府。”
“什么意思?”徐鼎业怔了下。
“老夫有个徒孙,年岁与你相仿,被誉为残狱府,当代翘楚。”残狱府主笑道。
“借我徐某,为他扬名?成为下一个无常?”徐鼎业略有怒色。
“不,老夫的徒孙,天资不如你。”残狱府主停顿了下,说道:“你去挑战他!你师尊传信过来的,有一封战书!”
“嗯?”徐鼎业先是错愕,旋即恍然大悟,道:“您老见着,这一场约战,使得高柳城,生意兴隆,来源广阔,想要效仿?”
“这话就难听了。”
残狱府主看向外边,说道:“你瞧此战前后,各方人族,汇聚高柳城……多少年轻一代,心绪沸腾,真乃壮我人族之势!”
“残狱府比栖凤府,更为恶劣,妖邪更为凶残。”
“人族生存,举步维艰,年轻一代挣扎求存,心气颓丧,对于未来前程,只有绝望之感。”
“残狱府,如今缺的就是这一股士气大势!”
“徐鼎业,你作为栖凤府第一人,挑战我残狱府当代第一少年,噱头足够了!”
他这样说来,看着徐鼎业的眼神之中,仿佛看着一块宝石,颇有慈祥之意。
“无常比我更强,您老应该请他过去。”
“不行,无常太强,一刀就砍翻了。”残狱府主连忙摇头,说道:“你没瞧见,多少人,长途跋涉而来,为了亲眼目睹这一战……结果因为你们打得如此无趣,导致多少人失望而归?”
“……”徐鼎业沉默了一下。
“更重要的一点,你在残狱府会住好几年。”这老者正色说道:“你先击败老夫的徒孙,扬名八方,引动一波人心气势,壮我残狱府的生意……呸,大势!”
“然后呢?”
“过个一年半载,你斩杀妖邪,并肩作战,大家就会将你视作残狱府的一员,待到那时候,你也入炼气境了。”
“再然后呢?”
“然后约战无常!前日高柳城一战,再现残狱府!”
“还想让他再劈我二三十刀?”
“同为炼气境,不至于了。”残狱府主抚须而笑,说道:“这一次,残狱府的生意,呸,士气……就靠你了!等一年后,残狱府再来一次约战!”
“高柳城借势了一次,您老还要借两次,不免过分了些?”
“你愿意否?”
“一年之后,再战无常,答应了。”
徐鼎业微微点头,说道:“残狱府应该没有青楼吧?”
残狱府主怔了下,道:“临走之前,你还想去?”
徐鼎业连忙摇头,说道:“知耻而后勇,我学艺不精,便是太多精力,浪费在青楼,从此……酒色不沾了。”
——
临江司。
林焰坐在城头,微微闭目。
他的
眉心祖窍,已经填满了九道真气。
这都是以自身底蕴,所炼就出来的,最为纯粹的真气!
“今后,可以稍微尝试,以煞气来增添真气了。”
林焰这般想着,站起身来,偏头问道:“残狱府主带着徐鼎业,走了?”
“正是。”
许青点了点头,看着林焰的神情当中,颇有敬畏之色。
“你我依然如旧,不必如此。”
林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忽然脸色微变,看向了前方。
许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皱了皱眉,说道:“那是从黎城来的权贵子弟,后面那一批,是丰城的商行……怎么了?”
“上午出城的。”
林焰目光稍凝,说道:“他们该是折返回程,怎么又回了高柳城?”
“今日正午,有人摧毁了高柳城以南,三座净地。”
身后忽然传来陆公的声音,说道:“东边三座,北边三座……只一个时辰内,就毁了九座净地。”
“因为你与徐鼎业之战,从四面八方,各地城池,赶到高柳城的那些人,将有很大一批人,得要被困在这城中了。”
“有人要摧毁高柳城周边,所有的净地,让高柳城,变成一座孤城!”
“对净地下手,本不是劫烬的做事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