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夫替云玳瞧病时, 屋内安静的出奇。

云玳今日用了药,身子已经好上许多,便是再如何瞧, 也不过仍旧是风寒的说辞。

她与瑾儿并未与大夫串通,是以当大夫把完脉后只道是风寒, 至于晕倒,或是她情绪激动,再加上身子不佳导致的。

东南去送大夫离开,瑾儿低头瞧了一眼云玳, 也跟着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谢今澜坐到床沿, 冰凉的手背触碰到云玳的额头, 一触即离,“比昨日好些了。”

掩藏在被褥下的少女,嘴角微微翘起。

“笑什么?”

云玳藏起了半张脸, 可她天生笑眼, 愉悦时眼尾会不自觉的上翘,虽不明显, 可谢今澜离得她这般近,怎会瞧不见。

云玳这才抬眼看向眼前的人。

银丝云纹的碧色长衫穿在他身上, 一丝不苟,只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与饱满圆润的喉结。许是刚才外边回来,身上的潮气还未散去,熟悉的清荷香中带着湖水凛冽的味道。

碧色本就挑人,鲜少有男子能将这样的颜色穿的如谢今澜这般好看。

“世子表哥,我脑袋有些疼。”

云玳并未回应他方才的问话, 声音闷在被子里,细声细气, 听着愈加可怜。

谢今澜道:“生了风寒,吃些药便不疼了。”

“可是我现在疼。”云玳眼巴巴的望着他,声音打着颤。

如同耍性子撒娇般的模样令谢今澜掀起眼皮看向她。

自小到大,家中姊妹在他跟前多是有礼疏离的,从未有人在他跟前撒过娇,云玳是头一个。

但意外的是,他并不会觉着不悦,反而……

“那要如何才不疼?”

虽是在问,可下一瞬,骨节分明的手指便轻轻抵在了云玳的鬓角上,她能感觉到手指隔着头发在穴位上轻柔的按压,“现在呢?”

心口砰砰直跳,就连呼吸都有些滞涩。

掩藏在被褥下的脸红云密布,云玳没想过谢今澜会亲自动手,只能磕磕巴巴的回应,“好、好些了。”

谢今澜看着云玳心虚的模样,眉眼不自觉含上笑意,“是吗?”

狂风吹的窗棂飒飒作响,屋内只点了两盏灯,靠近窗棂的一盏被风吹灭,里边儿瞬间变得晦暗起来,夜风还在继续,另一盏灯也在明明灭灭,最终归于黑暗。

淅淅沥沥的骤雨忽然落在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云玳风寒未好,屋子里又只剩下两人绵长的呼吸,谢今澜收回手起身,“歇着,我去关窗燃灯。”

皎洁的月光从外边儿透进来,适应黑暗后,勉强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云玳谨记着瑾儿的叮嘱。

如何才能凸显出她与谢相容的区别,那便是谢相容不会任性,不会对谢今澜提要求。

可转念一想,那或许只是谢相容不会,并不是世间的妹妹都不会。

窗棂被一扇扇关上,狂风骤雨落下的动静忽然便小了许多,更衬的屋内过于安静。

眼瞧着谢今澜走向灯盏,云玳心中急切,连忙掀开被褥便要下床。

若是燃着灯,让瑾儿都觉着拙劣的演技岂不是更加无所遁形?

床下放着一张矮凳,是瑾儿先前照顾她时搬来这处忘了拿走,云玳不知,再加上对这间屋子并不熟悉,下床后刚往前踏了一步便踢上矮凳,一时不察摔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动静。

谢今澜手中的火折子刚刚燃起,便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以及云玳痛苦的惊呼。

手肘擦在地上也不知破没破皮,半个身子都疼的厉害,云玳艰难的撑着地板想要起身,却发觉手臂被人紧紧攥住,耳边传来谢今澜低沉的嗓音,“怎么这般不小心?”

仅有的月光被高大的身影遮挡,云玳什么都看不清,清荷香气扑鼻而来,她借着谢今澜的力气站了起来,却在下一瞬脚一软,身子往旁边栽倒。

“云玳!”

还未落下之时被谢今澜一只手臂紧紧捞进怀里,她下意识环住他的腰身,整个人几乎都陷进了他的怀中。

黑夜里,视线有碍,耳边的声音,闻到的气味便尤其明显。

谢今澜感受到掌心的细软,向来平静的心湖忽然泛起涟漪,他抿唇道:“站稳了?”

正欲放手之际,却听见云玳小声道:“扭到腿了……”

若即若离的手在空中停滞一瞬,手指微蜷后,又缓慢的放了回去。

云玳听见谢今澜低低的叹了一声,随即她双腿腾空,半旋之后被人打横抱起在怀中。

“啊――”

谢今澜没想过云玳会挣扎的这般厉害,一时不察,两人双双摔倒在床上,谢今澜怕云玳受伤,下意识转身,将她护在怀中,以至于后背重重的砸在床上。

谢今澜闷哼一声,感受到怀中之人扔在挣扎时,一手环着少女的腰肢,一手将她的脑袋按在怀中

,“行了,别闹。”

略带斥责的语气让云玳安静了下来。

好在褥子够厚软,谢今澜只闷疼一瞬便好上许多。

“世子表哥?”

谢今澜低头看她,琢磨出她话中的疑惑,知晓她方才挣扎或许是将他当成了旁人,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轻轻应了她一声。

云玳觉着自己闯了祸,咬着唇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往上摸索,隔着衣衫,指尖从男子硬挺的胸膛一路挪到肩膀。

也正是因为隔着衣衫,是以那若有似无的触感才更加滚烫。

谢今澜双眸半眯,一把攥住那只纤细的手腕,“在做什么?”

“我方才听见你好像受了伤,我……我帮你看看。”

“用手看?”

云玳委屈,“太黑了,我看不见……”

云玳微微扬起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男子的颈上,黑暗中,谢今澜的眸色加深,锐利的盯着趴在他身上,懵懂又不知死活的姑娘。

“表哥?”云玳轻唤一声。

下一瞬,天旋地转,云玳一声惊呼,脊背触碰到床铺,整个人被翻了个面儿,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微晃的烛光亮起,层层叠叠的纱帘外,男子挺拔的身躯出现在灯盏旁,好似方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屋内有了亮光,那抹看不见的旖旎在瞬间驱散。

谢今澜朝着床榻边走来,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了云玳心口上,让她不由得有些紧张。

不似先前那般将自个儿藏在被褥中,她衣衫凌乱的躺在床上,有几缕不听话的乌发黏在脖颈处,美眸一眨不眨的觑着谢今澜。

原本散去的旖旎,似乎又被她这副模样勾了出来。

谢今澜面不改色的站在纱帘旁,瞧着与先前并无异样,可他却不再靠近床榻,甚至隐隐升起一丝不耐。

因云玳而升起的烦躁令他不愉,收起先前的温和之态,此刻的人倒是如谢相容去后山的那日一般,面对不听话的妹妹,而低眉训斥。

“既然生了病,就好生在床上歇着,乱跑什么?”

随即他又眯起眼,“你是崴了脚,不是伤了耳朵,怎么,我的声音你能听成旁人的?挣扎折腾半晌,是折磨我还是折磨你自个儿?”

他停在云玳的床榻前,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又不禁心软几分,缓和了语气,“你要什么,与东南说就是,莫再胡闹。”

方才的一切着实是云玳故意的,但没承想会失败的如此彻底,不但挨了顿训斥,还被谢今澜洞悉的一清二楚。

她心下失落,嘴上无意识喃喃道:“我只是想让表哥多陪陪我……”

谢今澜头一回听见如此直白的依赖,床榻上的少女娇娇小小的,还生着病,不管她先前那番作为是为何,总之是因为他。

忽然间,心头像是被火光溅到,烫了一瞬。

谢今澜忽略那股陌生的灼热,试图明白云玳忽然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他想到了近日的传言,以及今日他与长宁游湖一事,想必东南与她说了。

先前冯叔便在他跟前提起过云玳,这姑娘孤苦无依,偌大的国公府里,只有他能给她一处安稳的栖息之地,就好像流浪者好不容易得到一块可以充饥的食物,却察觉到有人要与她争抢,只能露出爪牙,急切的想要做些什么。

谢今澜面上的神色温和下来,余光注意到云玳的赤足上有一团红印,下意识抬手触碰,可床上的姑娘却像是被吓着一般,缩回了脚,与先前想方设法往他怀里扎的模样大为不同。

被人洞悉的窘迫以及斥责都让云玳那股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熄灭了些许,眼下她哪里还敢让谢今澜碰到,怕一个不慎,又惹他生恼。

指尖停在空中,谢今澜看向云玳脸上明显的排斥与避让,心下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加剧,“方才不是还说想让我多陪陪你?”

“伸过来,我瞧瞧伤。”

云玳不想,她垂目弱弱的反驳,“男女七岁不同席。”

谢今澜忽而低笑一声,“我怎么不知,你竟还有两副面孔,就许你对我做些什么,不许我碰你?”

“……”

她沉默不语,藏在被褥中的赤足缓慢的露出一个指尖,朝着谢今澜的方向挪去。

伤口在贴近外侧的一处,谢今澜握住云玳的脚腕,微微往跟前翻动,眉目认真的瞧着那一侧的红痕,应当是刮伤,想必这两日会淤青,但好在没见血,养两日便好了。

“表哥。”

“嗯?”

“若是三小姐伤了脚,你会怎么办?”

“母亲会为她寻大夫。”

谢今澜漫不经心的目光从脚腕移到云玳的面上,“她有祖母和母亲关心,身边还有许多下人伺候着,但你与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