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光是丫鬟, 谢今澜让她学着如何做一个主子,竟连院子都替她换了处大的。

从前的院子在三房旁边,离的不远, 三房在府中并不被看重,是以住的地方也偏远的紧, 眼下她搬去了离玉笙苑最近的一处空院子,云玳用步子丈量过,很近,只需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她搬院子的动静算不得大, 可对于捕风捉影的奴仆而言, 私下早就传开了, 连带着老封君都略有耳闻。

但事情是谢今澜吩咐的,即便是老封君颇有微词,也不会寻云玳的麻烦让谢今澜没了脸面, 至多在与谢今澜用膳时, 说道几句。

云玳尚在病中,搬去院子的次日, 来府中替夫人们丈量裁衣的绣娘在做完手上的活计后,来了她这儿, 说是谢今澜的吩咐。

不光是绣娘,从前府中小姐有的马车规格,乃至首饰摆件儿,谢今澜都给了她同样的,甚至更好。

东南指挥着下人将一扇金丝织锦珊瑚屏风搬了进来,横在堂中转内室的东墙边, 又命人将桌椅换成了紫檀木的,就连空荡的多宝阁上也摆置了许多罕见的物件儿。

那汉白玉狮子的水头, 与老封君先前寿宴上的玉鹤一般,瑾儿看着一件件东西往姑娘屋里放,嘴角都咧的有些痛。

这样待遇,甭说府中小姐了,便是夫人姨娘们也不见着有。

云姑娘不懂,可她却知晓这些物件儿许多不是银两便能买来的,想必大多都是世子库房中的东西。

库房啊,那里头放的,可都是给未来正头娘子的东西,世子竟然舍得拿来给姑娘,瑾儿激动的双颊红扑扑的,给云玳喂药时,都忍不住叹一句,“姑娘,世子待您真好。”

云玳虽不懂其中价值,可看着也知晓那些东西不是寻常物。

她吞咽下最后一口药汁,看着东南来到她身边,关心道:“姑娘可好些了?”

云玳抿唇笑,“好多了。”

“那便好,私塾的事情姑娘不用担心,好生养病,那边有我盯着呢。”

云玳没想到谢今澜连这个都想到了,因她的贴心,心脏忽然变得滚烫。

有些想……见见他。

“东南,世子表哥呢?”

东南笑道:“世子不在府中,去游湖了。”

云玳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算不得晴朗,阴云遮天,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

这样的天气,去游湖吗?

许是看出她的不解,东南解释道:“是长宁郡主,许是问了宫中的钦天监,晓得今日恐要下雨,眼下快到芒种,特意约世子今日去湖畔赏春末的最后一场雨呢。”

提起长宁,东南便有些滔滔不绝,“自世子回京后,京中贵女平日里办个花宴诗会什么的,总是会给世子递帖子,明知世子不会去,她们也乐此不疲,眼下应了与长宁郡主游湖,想来明日此事便会传遍上京,也不知多少人要伤心落泪了。”

还有些书画尚未放置,小厮过来寻人,东南止住了话头,与云玳说了一声后,便连忙走了出去。

瑾儿待人走后,才抬头看向自家姑娘,发现方才还笑意浅浅的人,此时却抿直了嘴角,脸上的失落之意掩饰不住。

如今云玳是她的主子,主子好,下人才能沾光,可若是主子出事,下人也会跟着受罚,是以瑾儿忍不住问道:“姑娘在难过?”

被瑾儿戳中心思,云玳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可这样的心绪已经出现好几次了,她不知自己怎么了,好似自从那日见过长宁郡主后,她便开始不对劲起来。

半晌后,云玳抿唇点头,老实道:“许是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吧。”

瑾儿欲言又止,她虽还未嫁人,可她自小便辗转在市井之间,被人卖来卖去,撞见过后院龃龉,也见识过男女情事。

云姑娘年纪轻,许是从小被护的很好,才对自己的心事不甚了解,但瑾儿却能看出她为何难过,因谁难过。

“可是姑娘方才还很高兴,是听了世子与郡主游湖一事后,才失落难过的,对吗。”

云玳怔楞的看着她,心脏忽然砰砰直跳,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她下意识害怕,却又满心期待。

瑾儿心中哀叹,“若是世子不曾与郡主游湖,甚至身边不曾有女子出现,姑娘还会难过吗?”

还会吗?

云玳顺着瑾儿的话想了这般可能。

半月前,长宁便不曾出现,那时候她白日忙碌,却又总会在申时去后山,一日不落。

那时候她不曾失落,心口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晦涩。

云玳想到一种可能,手指无意识的攥紧了被褥。

不会。

如果谢今澜身边无人,她便不会失落难过。

从她进府那日起,她便谨记自己的身份,记着夫人提醒的每一句话,她未来最坦荡的路该如何走,她比谁都清楚明白。

就连后来接近谢今澜,她也知晓自个儿想要的是什么。

她以为她足够清醒理智,足以在

冰天雪地踏入一池暖泉后还能守住心房。

可她从未有过心悦之人,所以当暖意蔓延、包裹住她的心脏时,她才恍然发觉,那里在她不知情时,已然生了情丝。

云玳迷茫的抬头,对上瑾儿担忧的目光,忽然间像是烫着了一样,连忙别过眼。

瑾儿哀叹一声,“姑娘,您喜欢世子对吧。”

隔在她面前看不清的薄膜,猛地被人撕碎,云玳心慌意乱,因为生汗而黏在鬓间的发丝令她瞧上去有些狼狈。

“砰――”下人搬来书画时不小心磕到了桌角,手中的画卷落地,一边的画轴骨碌碌的散开,露出画上的凉亭水榭。

“小心些。”东南斥责道。

云玳收回目光,心中的紧张因着这一打岔而平复了些许。

“瑾儿,我知道的。”

瑾儿稍有错愕,面前的少女分明方才还是一副被人戳穿心事的慌乱模样,不过短短几息,便又恢复如常,那双如琉璃的眸子里澄净无瑕,她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又好像什么都明白。

作为下人,便要守下人的规矩,不得干预主子的事,乃是最基础的一条规矩。

原本瑾儿就是为了自个儿与姑娘的日后才忍不住提醒,眼下见云玳心中自有明镜,虽仍旧担心,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直到下一瞬,她听见姑娘喃喃道:“可我还是想试试。”

瑾儿猛地抬头,不自觉的扬了声调,“姑娘!”

在方才出神的片刻里,云玳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她下意识的想要逃避,甚至想着既然是错,趁着还未铸就,那便改正。

就像她曾经对谢今棠说的,长在高枝儿上的花,不是寻常人能摘得的,寻常人能受树荫庇护,沾点甜头,便已足够。

可云玳一想到那花儿总有人会摘,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既如此,为何不能是她。

世子说,人身上长着两条腿,便是为了能够独立行走,前路如何,她还没走过,此时退缩,她将来会后悔吗?

这一瞬,情感与理智似乎将她撕扯的四分五裂。

自来到国公府后,云玳鲜少做出冲动之事,可到底是骨子里的执拗作祟,化为飞蛾,不计后果,抛却理智,用尽所有勇气,试图扑向亮如白昼的火光。

稍晚些时候,天色渐暗,东南去而复返,送了些桃子来。

眼下时节盛产油桃,这桃子乃是谢今澜从外带回来的,说是平日里见她在后山常常摘果子,以为她喜欢。

云玳面色如常的收下,正在道谢时,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东南担忧道:“姑娘,您的身子……”

云玳咳的面颊泛红,虚弱的笑了笑,“没事的,我――”

下一瞬,她忽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正清洗完桃子回来的瑾儿瞧见,手上一颤,圆滚滚的桃子便尽数落到了地上,四散开来。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她红着眼扑到云玳身边,喊的东南变了脸色,急急忙忙的从屋中离开。

瑾儿吸了吸鼻子,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再抬眼时,面上看不见一丝悲拗,“姑娘,他走了。”

床榻上的少女闻言长睫轻松,缓慢的睁开了眼。

“不过姑娘,您方才演的有些假,就您这样的演技,能骗过东南却不定能骗过世子。”

云玳瞧着瑾儿通红的眼眶,与她比起来,自己确实显得有些拙劣。

那该如何是好?

“这样,等会儿世子来了,您便将自己藏在被子里,只露一双眼睛出来,装成虚弱的模样,世子瞧不清楚,自然发现不了。”

先前云玳说自个儿想试试时,瑾儿劝了她半晌无用后,忽然便改了主意,决定帮她一把。

倒不是瑾儿有多少野心,而是从她到云玳身边时,她便已然与云玳绑在了一条船上,既然主子想搏,赢了皆大欢喜,输了或是被赶出府去,或是更糟,但既然劝说不了,瑾儿自然知晓,如何做才对自己最有利。

“姑娘,眼下您得让世子把您当成女子瞧,而不是妹妹,明白吗?”

什么意思?

瑾儿余光注意着门外,没有看见云玳眼底的似懂非懂,继续道:“也就是您说一些,做一些女子可以,而妹妹不行的举措,让世子明白,您是女子。”

云玳掐着指尖,面露为难,内心焦急,“那、那我该如何做?”

“您等会儿便――”

“大夫,就是这里。”

听见外头传来东南的声音,瑾儿话音一滞,云玳连忙将自个儿藏在了被褥里,听话的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东南带着大夫越过屏风进到内室,窗外的风吹动纱帘,云玳瞧见了走在两人前头挺拔俊朗的男子。

对上那人挑眉看来的目光,云玳忽然略显心虚的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

所以,女子与妹妹的不同之处,到底在哪里啊……

她要如何做,才能彰显这两者的不

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