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先前我也不知你会做出这等蠢事来。”

毫不客气的冷讽让谢今棠恼红了脸, 垂下头遮挡脸上的红晕时,仍旧不忘反驳,“我这乃是为爱牺牲, 戏里都是这般唱的,你懂什么。”

“国公府高高在上, 既然云妹妹够不着,那我下来,总能与她在一起。”

青竹那头的姑娘松开风筝,一手挽线一手提着裙角往前跑去, 许是风都偏爱她, 没两步, 那风筝便飘在了空中,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落下,可令人失望的是, 它越飞越高, 越来越远。

执线的人脸上漾开一丝笑意,柔顺的风将她的鬓发与衣摆朝着风筝的方向吹去, 少女连忙将挡住视线的碎发挽到耳后,启唇高兴的与谢相容说了什么, 就见满脸震惊的谢相容拍掌叫好。

倒是一如既往的会哄人开心。

谢今澜收回目光看向谢今棠,“痴心没错,但她说,她不喜欢你。”

谢今棠还沉浸在谢今澜是拆散有情人的魔头的情绪里,骤然听见那句‘她不喜欢你’,瞬间懵了。

待回过神来后, 谢今棠嚅动着唇,梗着脖子道:“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我娘当初嫁给我爹之前,连他的面儿都没见过呢。”

“她便是现在不喜欢我,你怎知以后不会。”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谢今澜见过不少,但如谢今棠这般不但撞墙还要自欺欺人之人,他是头一回见。

看见谢今澜面上的嘲讽,谢今棠心中的难受顿时化为了怒火。

醉酒那夜的事情他还依稀记得,云妹妹心中之人是谁,他有所猜测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他知晓兄长自小便众星捧月,是天上的月亮,他比不过。

可他长这般大,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姑娘,而那姑娘喜欢的却是兄长,不仅如此,他还从谢今澜的口中得知她不喜欢他。

他就站在谢今澜跟前,脸上还大喇喇的刻着自作多情四个字。

这一瞬,对兄长的尊崇与对云玳的爱慕之情纠缠在一起,似乎无法共存般的冲击着他的心脏。

隐忍克制,直到谢今澜说:

“你是国公府的三公子,难不成想要落魄到求着人喜欢你?”

“求人又如何,总好过你,什么都不在意,更不会明白何为心意,何为爱慕。”

谢今澜呵笑一声,并未将他的恼羞成怒放在眼里,“你倒是知晓,所以呢?你的心意她可想要,你的爱慕也不过是为人添恼。”

谢今棠猛地攥紧拳头,双目赤红的看着谢今澜。

只见谢今澜拂去衣衫尘埃,似笑非笑的下着最后通牒,“要么,你自个儿去解释身子已经大好,要么,我请御医。”

“你到底为何要千方百计的阻止我,我娶谁与你有何干系?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少爷罢了,就算娶回家一个乞丐也影响不了任何人。”

谢今澜懒得再与他多费唇舌,他等下还有要事要处理,若谢今棠执迷不悟,他大不了请御医,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按照谢今棠的意愿走下去。

谢今澜径直从谢今棠身边擦肩走过,却听见他那堂弟,竟被刺激的开始胡言乱语,“哥,你是不是喜欢她,所以才不想我娶她。”

大概是疯了,才能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谢今澜冷笑一声,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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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玳这头气喘吁吁的停下,手中的风筝越飞越高之时,她将仅剩的丝线放到了谢相容手里。

矜贵的世家小姐头一回自个儿放风筝,好奇的睁大了眼,紧张又兴奋。

风小了风筝会落下,需要人牵线往前跑动,而风大了又需要稳着丝线,简单又复杂的玩意儿倒不是谢相容当真娇气到不愿意亲自去放,而是放风筝时难免会失仪,母亲自小便教导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那些有失仪态气质的事情,是万万不能碰的。

直至午膳前,谢相容才恋恋不舍的将风筝交给了小厮,亲热的挽着云玳的手臂往屋内走去。

行至一半,云玳忽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姑娘。”瑾儿变了脸色,连忙扶着人,对谢相容道:“三小姐,我家姑娘先前崴了脚,方才又跑了半晌,眼下定是旧疾复发了。”

“那怎么办……”谢相容慌乱无措。

云玳咬着唇,略显失落道:“三小姐,我若是这般模样去见老封君,是不是会失礼啊。”

“这……”谢相容并未多想,替她出着主意,“不若你先回去歇着,祖母那儿我去说。”

瑾儿替云玳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感激的看向谢相容,“那便有劳三小姐了。”

成功躲开了一场‘鸿门宴’,云玳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脚上的伤确实有些泛疼,只是没有瑾儿说的那般严重罢了。

这头,谢相容替云玳在老封君跟前说了半晌好话,对方的脸色才缓缓平和下来,看向坐在下方,与黎氏有三分相似的四娘子。

“那

姑娘身子弱,让你见笑了。”

方才屋内喧闹,除了谈起阳城与京城的趣事儿外,聊的最多的,便是那位云玳姑娘。

黎秋宜虽说只是个知县夫人,可到底嫁人多年,不是闺中小姐,老封君话里话外的意思,虽未明说,她却也心知肚明。

她先前便好奇到底是个怎样玲珑剔透的姑娘,竟会让老封君这般为她说话,甚至想要撮合她与延儿,本以为今日怎么着也能见着,谁料竟这般不凑巧。

黎秋宜心下暗叹,有些失落。

“老封君这是说什么话,既是身子抱恙,自然该多歇歇,我这次回京还要待上个十天半月的,待科考结束再做打算。”

老封君与谢嬷嬷对视一眼,二人先前的猜测倒是成了真,这黎四娘子回京除了探望以外,果真还有那小叔子科考一事。

再过三日便是科考的日子,老封君心中有些急切。若是那人及第,这门亲事恐要比现在难上许多。

但云玳今个儿没来,便是任由她说破天去,人家也不可能承诺些什么,想到此,老封君眼底多了一丝埋怨。

还真是个麻烦。

午膳过后,黎秋宜便告辞离府了,待她走后,陈氏没忍住,劝道:“婆母,那云玳今年也不过十七,急不得。”

“不急,不急你儿子就要没了!”

老封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啊,就是性子太柔,你可知前日澜哥儿夜里去她屋中探望,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更别说还有棠哥儿,自个儿身子都成那样了,还心心念念的想要娶她为妻,还有从文……”

老封君不数不知晓,这样一琢磨,她更觉着云玳就是个祸害了,心中连田氏都怨了起来。

陈氏沉默半晌,哀叹一声,“就算如此,婆母也应当问问她的意思,便是想将她打发了,至少也给她个议亲的机会,免得外边儿说咱们府待姑娘刻薄。”

“你的意思是……像容姐儿那般给她办个宴?”

“那哪行,容姐儿是府里的正经小姐,她就是个住在咱们府中的小姑娘,说难听些,她连表小姐都称不上,怎能与容姐儿一样。”黎氏喋喋不休,反驳起陈氏来振振有词。

可陈氏没有这个意思,“下月十五城外要办灯会,据说今年的游宴由长宁郡主来办,届时青年才俊相聚一堂,到时候我与郡主说说,让她将云玳带在身边儿,让她帮着掌掌眼。”

老封君不置可否,显然将陈氏的话听了进去,可黎氏却不满的撇撇嘴,“那云玳不就是个寄宿在府里的姑娘吗,哪里值得惊动郡主。”

老封君没理她,转头对着陈氏道:“那这件事儿便交给你了,至于许商延那边……”

她又看向黎氏,“你去多打听打听,就算是为了棠哥儿着想,麻烦些便麻烦些了。”

云玳不知自个儿已经被老封君安排的明明白白,待伤好些之后,已经是科考当日。

因为谢今棠之故,府里亮的比天还早,几乎是惊动阖府上下为他整装,那架势倒不像是去科考,反而像是要上战场似的。

云玳早早的便被吵醒了,瑾儿服侍她起身,想着昨夜被挡在门外的三公子,忍不住问云玳,“姑娘,三公子昨夜求了您半晌让您今日去送他,您去吗?”

她自然不能去,她若去了,那老封君的一双眼睛还不得将她吃了。

先前便因为谢今棠的事生了许多事端,今日二房与老封君都去送他,她怎能在这时去凑热闹。

可人不去,不代表心意不去。

除了那夜的意外,谢今棠算是她在府里的第一个朋友,无论谢今棠是否想要入仕,可他为今日准备许久却是真的。

云玳不想因为自个儿,而让谢今棠考场失利。

天刚微亮,国公府门前便热闹的紧,谢今棠半个字都听不进去自家母亲的叮嘱,伸长了脖子一个劲的往里看去。

云玳没来。

谢今棠明知是这个结果,却仍旧忍不住失落。

“好了好了,快上马车,方才我说的你都好好记住了,别让你祖父失望,听到了没?”

谢今棠囫囵的点头,最后望了一眼空荡无人的小径,忍着心底的难过胎脚踩上矮凳上了马车。

正要掀帘进去时,却瞧见青瓦灰墙的院内,那颗长势极好的树枝上挂着一个风筝,风筝上歪歪斜斜的写着几个大字――

郄诜高第。

谢今棠一下便笑开了,那样丑丑的字,府里除了云玳也无人能写出来。

她还是来了,不枉他昨夜求了半晌。

黎氏注意到谢今棠傻笑的目光,正要回头,却见谢今棠连忙道:“娘,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黎氏顿了顿,见谢今棠什么都没听进去,哪里还顾得上身后有什么,顿时扬了声音,一个劲的数落他。

谢今棠嘴角含笑,不管黎氏斥责的有多难听,似乎都不曾放在心上。

同时,刚从外边儿回来,正巧停在巷子不远处的谢今澜,顺着谢今棠方

才的目光看向那高高的树枝。

半晌之后,纤薄的唇才缓缓吐出两个字,“真丑。”

东南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谢今澜,不知为何,他觉着方才还相安无事的世子突然间便不愉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那风筝的字当真丑到他的眼睛了,还是因为――

东南赶紧打住了那莫须有的想法,觉着自个儿定是忙昏了头,才会把世子想象成那等拈酸吃醋的人。

车轱辘在安静的巷中响起,驶向了与谢今澜相反的方向。

蒙蒙亮的天色带着一丝清晨的潮气,谢今澜正要抬步入府,余光忽然瞥见那树枝上的风筝似乎动了动。

他下意识抬头看去,正好看见探出一个脑袋的云玳,将风筝从树杈上拿走。

她低头看去,徐来的风将沙子吹进了眼睛里,湿漉漉的眸子就那般与谢今澜对上,青瓦之上,少女眨了眨眼,唇畔咧出潋滟明媚的笑意,攀在瓦砾上,低头对着他挥了挥手,“世子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