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喝酒了?”

云玳顺着声音的来处, 抬眸看了一眼。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谢今澜便对着婢女道:“去拿些醒酒汤来。”

“是。”

谢今澜抓住云玳的手臂将她拉开了些,避免她摇摇欲坠的摔下去力道没放。

“今澜, 我来吧。”

长宁走上前扶住云玳,谢今澜抿唇看了一眼, 松开了手。

长宁将人扶到亭子里坐下,一坐下云玳便软绵绵的趴到桌上,长宁见此担忧道:“可要唤个大夫来瞧瞧,我看云姑娘有些难受, 莫不是头一回喝这么多酒。”

谢今澜低头看着云玳迷糊的样子, 实在不明白她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为何与从前不同起来。

“等那丫鬟回来, 让她去寻。”

长宁看了一眼谢今澜,瞬间有些失落。

他话中之意看似为她着想,实则还是将她当成了外人, 不愿麻烦她。

“没事的, 我记着路,云姑娘这般模样再受了凉, 身子吃不住的。”

谢今澜知晓云玳风寒才好,眼下为了她的身子也不好拒绝, 只能道:“那便麻烦郡主了。”

长宁勉强扬起笑意。

等人走后,谢今澜坐到云玳身边,见她半眯着眼盯着他,眼里满是警惕,忍不住道:“怎么,怕我?”

紧接着他便瞧见桌上的手攥起拳头, 云玳一个挺身朝着他扑来,“让你欺负她。”

没什么力气的拳头轻飘飘的点在他的胸膛上, 谢今澜将人环住,晓得她喝醉了,也不稀与她计较。

腰肢一个塌陷,云玳整个人便趴在了谢今澜怀中,双腿直愣愣的撑着地,瞧着没有半分美观。

“坐好。”将人重新放到石凳上,谢今澜看向她:“将我当成谁了?”

云玳动着唇,眼中的恼意还未褪去。

能让温顺的兔子咬人的,再结合方才那番话,整个府里也没几个。

谢今澜挑眉道:“将我当成三伯父了?”

云玳眼下听不得‘三’这个词儿,嫣红的唇张了张,刚从喉咙里义愤填膺的挤出一个‘你’字来,便听见谢今澜道:“你敢骂一句试试。”

见她颤了颤唇,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可眼里的委屈怎么都遮掩不住。

谢今澜:“我不是他,便是酒后壮胆要生气,也将人找对。”

云玳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像是待在这处难受般,起身便要走,可她看不清路,没走两步就砰的一下撞在漆柱上。

脑门疼。

她抬手捂着额头,嘴里发出一声呜咽。身后传来谢今澜忍俊不禁的低笑。

云玳疼的有些站不住,重新坐了回来揉着额头,听见跟前的人笑声连连的调侃,“怎的这般蠢。”

云玳不满的呢喃着,谢今澜有些没听清,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你怎么也说我蠢。”云玳老老实实的又说了一遍。

“还有旁人也这样说你?”

云玳缓慢的放下手,整个人有气无力的重新趴回桌上,“表哥也这样说我,可是我不蠢的。”

“我晓得我不该喜欢他,晓得他不喜欢我……”

方才还横眉瞪眼的人,现在眼里又弥漫起湿漉漉的雾气。

谢今澜想起她先前拒绝他的提议时,说起过的她有爱慕之人,那时他只以为是她随意寻的一个借口。

可酒后吐真言,难不成当真有这么个人被她放在心上?

还……

谢今澜看向云玳乱糟糟的鬓发。

这般委屈。

但从来没有人在谢今澜跟前讲过少女心事,头一回遇见这种事,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便换个人喜欢。”

“可是他还不知我心悦他。”

谢今澜沉默片刻,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

府中的兄弟姊妹果真是到了嫁娶的年纪,整日里都为情所困,谢今棠如此,她亦如是。

这几月,云玳每日申时都与他在一处,白日里又总是在忙铺子的事情,能在她身边出现的男子少之又少。

府中的,除了谢今棠也就是那个常喜与她关系好些。

若是常喜……

谢今澜觉着不大可能。

除了这两人,那便只有在他不知晓的时候,她在府外结识了什么人,为其倾慕,将自个儿折腾成这副样子。

鬼使神差的,谢今澜将手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声线中带着一丝蛊惑,“那人,是谁?”

灯火明亮的回廊上,长宁带着瑾儿与丫鬟快步走来。

谢今澜无从注意到离的越来越近的几人,低头紧盯着她湿润的唇瓣,在她吐出那个名字后,呼吸顿时乱了几分。

漆黑的瞳仁中变幻无穷,仿佛在眨眼间飞逝过诸多情绪,纷乱繁杂的情绪最终汇集在眼底,融成了惊色。

夜风的声音与心悸同样难以捕捉,回

过神来的谢今澜,却察觉到向来静止的心,因为云玳短短的表哥二字,而乱了分寸。

“姑娘,姑娘?”瑾儿蹲在云玳身边担忧轻唤。

长宁注意到谢今澜复杂的神色,犹豫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谢今澜阖上眼沉默片刻,再睁开时眼里已是清明一片,“没有,让她将醒酒汤喝了早些回去,夜里冷,莫在外逗留。”

他抬步离开时,长宁忍不住回头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

当真,没事吗?

-

云玳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头疼欲裂,屋内酒气不散,可昨夜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全然记不清了,只隐隐记着自己在回廊上遇着了一个丫鬟。

想来,是那丫鬟将她送回了屋子。

瑾儿推门进来,手中端着洗漱用的铜盆,“姑娘,您醒了,身子可有不舒服?”

沾了水的布巾递到云玳手中,她吐出口里的盐水,摇了摇头。

“昨夜――”

“云姑娘可起身了?”

话被人打断,云玳与瑾儿同时抬头朝外看去,屋门处站着谢相容身边的贴身婢女,她对着云玳施礼后,才缓缓开口,“我家小姐今个儿想请姑娘去醉香楼用膳,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三小姐为何突然要请我去醉香楼?”

婢女恭敬道:“昨夜郡主去夫人跟前请大夫,小姐晓得姑娘醉的厉害,心中有愧,觉着不该与姑娘拼酒,害得姑娘遭罪。”

昨夜如何云玳已经记不清了,可她现在的头疼,确实有些遭罪。

“酒是我自个儿要喝的,与三小姐无关,替我谢过三小姐好意。”

婢女没走,反而为难道:“姑娘,我家小姐的性子你也清楚,若您不去,奴婢……”

谢相容什么性子,云玳在先前给谢今澜送糕点时便已经见识过了。

为了不让婢女为难,云玳颔首应下。

瑾儿放下铜盆,“既要与三小姐用膳,那小姐赶紧起身吧,天色不早了,梳妆打扮还要许久呢。”

瑾儿没来她身边之前,云玳向来都是自食其力,可今日,她只需要坐在铜镜前,任由瑾儿一双巧手在她发上脸上折腾,半个时辰后,铜镜中粉装玉琢的少女灵动娇俏。

云玳忍不住展颜一笑,“瑾儿的手真巧。”

“姑娘喜欢便好。”瑾儿将最后一只玉钗送进云玳发间,“只是这般美貌的姑娘,该让世子瞧见才好。”

瑾儿看向镜中,对上云玳的目光,“瑾儿虽未读过什么书,却也知晓英雄难过美人关,世间只要是男子,应当没有不喜美色的,便是真有,也是因为不够美。”

云玳没有反驳,忍俊不禁道:“我娘亲也是这般说的。”

“那夫人定是个玲珑妙人。”

云玳被瑾儿哄的笑声不断,忽然间脑袋一疼,还不等她抬手,瑾儿便已然有眼色的替她按压着额角。

见她眉宇紧皱,忍不住想说些话分走一些她的痛苦,“姑娘酒量虽不好,但酒品却不差,昨夜奴婢晓得您醉了酒还在世子跟前时,差点都被您吓死了。”

云玳呼吸一顿,猛地回头看向瑾儿,“你方才说什么,我昨夜……”

震惊之色不似作伪,瑾儿怔楞片刻后,也明白过来她许是忘了,只好道:“姑娘莫紧张,您没做什么出格之事。”

瑾儿将她知晓的都告诉了云玳,以及她觉着谢今澜离开凉亭时,走的虽有些快,可面色瞧着与寻常无异,况且她带着云玳回院子后照顾了她许久,发觉她醉酒后怪的很,只会呼呼大睡。

云玳顿时松了口气。

醉酒不怕,就怕她在谢今澜跟前胡言乱语些什么。

“姑娘,天色不早了,想必三小姐已经在府外等着您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云玳瞧了一眼天色,尽管心里仍旧有些不安,可她便是自个儿在这儿紧张半晌也无济于事,不若寻个机会探探谢今澜的口风,看看她昨夜是否有做出些什么逾矩之事。

毕竟头一回喝酒,云玳也不晓得自己醉酒后是什么模样。

就在她忐忑之际,谢今澜这头也不太好受。

“主子,圣上已经开始着手让您查黄金案了,您是担心楚彦今日不来长乐坊吗?”

铺着银狐皮的圈椅中,谢今澜已经一动不动的坐了一刻钟。

手中的白玉珠捻了不下百圈,心中藏事的模样让冯叔不由得担心。

“不是。”

他只是,有些困惑,甚至一想到昨夜凉亭,没来由的心悸更是让他烦闷。

“那是因为,云姑娘?”

冯叔一针见血,谢今澜指尖一顿,片刻后又继续拨弄起来。

是了,能让谢今澜上心的,冯叔也想不到别人,便是那位传言要赐婚的长宁郡主,冯叔仍旧不觉着她与谢今澜当真能结为夫妻。

“云姑娘性子温和,尚且年少,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主子,想来也是无意之举。

“你对她倒是看重。”谢今澜掀起眼皮看向他。

冯叔垂首,“那是因为主子看重。”

“……”

谢今澜沉默,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