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东南想的很好, 甚至次日一早就准备去寻云玳,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对世子低个头,认个错。

可他去晚了, 等他到宅院的时候,邻里告诉他, 云玳与许商延去了黎家拜访。

兜兜转转,他只能再去一趟黎府。

可等他好不容易到了黎家时,瞧他看见了什么。

屋檐下,黎秋宜正握着云玳的手, 二人正欢愉的说着什么, 而站在云玳身侧的男子清瘦高挑, 五官端正,眉宇之间虽然有些不耐,可目光却总是时不时落到云玳身上, 低声说着什么。

云玳错愕片刻, 抬手自然而然的捏了一下许商延的胳膊,不痛不痒, 却亲昵异常。

不但许商延怔住了,就连东南都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这……姑娘瞧着哪有半点受委屈的样子, 分明夫妻和睦,蜜里调油。

原先他打定的主意忽然便犹豫起来。

云玳与黎秋宜告了别,正要和许商延上马车时,他忽然拉住她,不悦低问:“你方才做什么?为何要掐我?”

“许公子方才没瞧见嫂嫂的神情吗?如今你我二人在她眼里恩爱有加,这些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

许商延被她话中的许公子三字刺到, 先前她一直都唤他夫君,可从昨夜商谈后, 只有二人在时,她对他当真如朋友那般,连夫君也不唤了,一路上都在许公子许公子的叫他。

他抿着唇不说话,像是陷入自个儿紊乱纠缠的思绪中。

“云姑娘。”

云玳正要上马车,突然听见声音,下意识与许商延一起朝着来人瞧去。

她愣了愣,随即欢声笑道:“东南!”

许商延与她离的极近,是以她忽然扬起的唇,眼底弥漫的细碎笑意都被他瞧在了眼里。

亲疏远近,当下立见。

“姑娘,可否借一步说法?”东南眼中也含着点点笑意。

云玳回头看向许商延,似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夫君……”

这一瞬,许商延心底有一种极强的割裂感,面上瞧着她似乎与他更为亲近,实则不过逢场作戏。

“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不识时务这四个字如同刻在了他的脑门上,东南与圆滑之人打多了交道,碰到个直肠子的,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反应。

就在他沉默的当下,许商延又道:“是谢家也想要我们回去探望?”

“不是……”

云玳感受到东南的欲言又止,猜测他来此大抵与谢今澜有关,“东南,若不是什么要紧事,那便改日再说吧。”

东南连忙道:“姑娘,您就不想见见世子吗?”

“是表哥出事了?”

“没有。”

云玳不解:“那为何突然要见他?”

东南忽然觉着有些怪异。

那怪异之处在于,从前云姑娘谈起世子时,眼底总是泛着细碎的光,整个人都好像有了精气神儿,熠熠生辉,鲜活灵动的紧。

可是如今,她好似与世子之间不过泛泛,提及他时,与提及国公、老封君,也并无区别。

可……不该是这样的啊。

东南沉默了。

来前他千想万想,没想过云玳如今会是这般态度。

说不上什么不对,可东南就是觉着别扭。

他急匆匆的来,又灰溜溜的走,回到谢家时,都没想明白,云玳为何会拒绝见世子一面。

他出神的走在去往后山的途中,思绪纷乱,一个没注意差点从石阶上摔倒。

好在一只手臂及时横在他跟前,将他拉住。

“你想什么呢,路都看不见?”西北将他扶好,对他这心神不宁的模样十分纳罕。

东南下意识喃喃道:“姑娘好像,不要世子了。”

“什么?”他声音太小,西北着实没听清。

“你说一个人,先前还对你百般热切,忽然有一日便冷淡下来了,是因为什么?”

西北觉着他脑子有泡,这些儿女情长之事,谁能知晓。

“那你不若去问问三小姐。”

东南回过神来,蹙眉,“关三小姐何事?”

“少时三小姐总是来寻世子,见不着世子便与你混迹在一块儿,如今呢,三小姐都不稀的多看你一眼,你不若去问问她是什么原因,或许能解你现在的困惑。”

“唔――”

西北捂着腹部闷哼出声,东南收回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三小姐也是你能在背后编排的。”

看着东南远去的身影,西北嘀咕道:“什么毛病,每次一提三小姐就变脸,嘶,好痛……”

他一边揉着小腹一边进屋,待整理好神情后,这才朝着水榭长亭走去。

可尽管他再如何掩饰,东南那厮毕竟下了狠手,谢今澜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信纸,轻笑道:“怎么?又被东南揍了?”

“世子,信上如何说

?属下接下来要做什么?”西北颇为不自在的摸摸鼻尖。

谢今澜一目十行的看完书信,沉吟片刻后,吩咐道 :“先皇当年赐给过虞贵妃一个木扳指,那木扳指精巧细致,乃是白师生前最后之作,世间仅此一枚,如今皇宫上下,并未有人见过这枚扳指。”

“世子的意思是,娘娘将这枚扳指带走了?”

谢今澜:“她当初离宫时若当真有孕,此时这个东西,不是在她身上,就是在她孩子身上。”

“可是,寻个这么小的物件儿,无异于大海捞针。”

谢今澜看向他,“谁让你去捞了,钓鱼,不会吗?”

西北将目光放到一旁的竹竿上,顿时恍然。

“这件事你与东南一起去做。”

西北领了命令,正要离开,却又被谢今澜叫住,“说说,方才你又怎么惹恼他了?”

“方才东南问属下,对我百般热切的人,忽然有一日冷淡下来了是为什么,属下让他去问三小姐,他便恼了。”

谢今澜嘴角的笑容缓慢平直,直到再笑不出来,“他打你哪儿了?”

西北下意识摸了摸小腹。

半个时辰后,西北仍旧在亭中扎着马步,满头大汗时也不曾想明白,自个儿究竟哪里得罪了世子。

天光轻纱披帛般从窗外泻进屋内,青烟袅袅的紫金小炉搁放在案台上,淡淡的月凝香似有若无的回旋在四周,屋内安静的只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谢今澜看的正入神,忽然察觉到手中空荡荡的,他将目光移向桌案,这才发觉他惯性的将手伸向桌上的瓷盘中,先前那里一直都有云玳买来的糕点。

如今,没有了。

他抿了抿唇,将手缩回来,继续看书。

方正的文字忽然让人眼花缭乱起来,看的心中烦闷。

他猛地扔下书册打开去往长亭的木门,看着还在亭中受罚的西北,冷声问:“会做桃花酥吗。”

西北:?

“罢了。”

“世子,那属下……”

“多加半个时辰。”

“……”

不过就是从外边儿买来的茶点罢了,从前他就不喜茶点,不过短短时日,还能将他二十多年的习惯改变了不成?

谢今澜压下眉梢,重新捡回书册继续翻看。

便是心中翻涌,无论如何都回不到先前平静闲适之时,他也不会多皱一下眉头。

-

几日过去,云玳并未将东南先前寻她一事放在心上,她满心都琢磨着如何与许商延好好相处时,得到了一个消息。

黎秋宜忽然说要提前回阳城,归其原因,乃是许大人家书一封又一封,催的紧。

许商延一惯瞧不上他们二人腻歪的模样,见黎秋宜拿着信封满面羞恼,嘴上骂着他哥如何如何,实则还是决定提起启程时,忍不住道:

“我从未听过相思能成疾的,他是生了多大的病,才接连送来这么多家书催促。”

原来甜腻的氛围被他尽数打散,黎秋宜对着他冷笑一声,转眼看向云玳,“玳玳,嫁给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日后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就来找嫂子,让这些臭男人自个儿过去。”

许商延不悦蹙眉,“嫂子,教唆良妇,按照律法是要掌嘴三十的。”

“你信不信回了阳城,你哥先让你掌嘴三十?”

许商延:……

黎秋宜懒得理会他,拉着云玳的手满眼疼爱,“玳玳,后日便要启程了,你看看要不要回一趟谢家见见老封君他们,山高路远,下回再来京城,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云玳柔声道:“嫂嫂,不用了。”

“哎,我晓得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像国公府这般的世家,更是规矩多,将身份看的重,你的事我都晓得,不回去便不回去吧,日后阳城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亲姐姐。”

云玳眼中泛着薄雾,眼前的黎秋宜忽然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嫂子,离京前我想去看一个人。”

黎秋宜并未多问,吩咐道:“你想去看谁,让阿延陪你去,一整日够吗?”

云玳想了想从这处到檀山寺的脚程,应当是够了的。

许久没有见到夫人,云玳想起明日还颇有些紧张,如同回乡省亲般,离开前她还是个姑娘,再见便已为人妇。

云玳想的专心,是以没有听见黎秋宜苦口婆心的嘱咐许商延,“明日你先带着玳玳上街买些东西,不管她去见谁,礼节心意总是要到的。”

“知道了。”

“知道了便带你娘子回房去,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这天色也不早了,早些休息。”

云玳回神之时正好听见这话,黎秋宜仍旧老神在在的坐着,似是要看着他们回房才会离开。

许商延不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可云玳却瞧出来了。

该说黎秋宜着实了解自家小叔子吗,连他的脾气秉性都知道的

一清二楚。

是以当许商延推门进屋时,云玳想也没想的便弯腰挤了进去。

外边儿黎秋宜伸长了脖子看着,在许商延开口露馅之前,云玳先一步扯着他的衣袖道:“嫂子看着呢,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