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o6 章 “ 第 1o6 章
夜未尽 , 天将明 。
江譬背着一个人回自己的院落 。
黑魅魅天色下 , 隐约可见他背上的人影纤薄 , 被白纱帷帽盖住了大半身 。 只有一丛乌黑丝滑稽地自肩后滑落 , 和江鹭自己颊侧委下来的青丝打结在了一起 , 晦暗中显得黏糊却亲昵 。
而同样突兀的是 , 江鹭一边背着人 , 如鹃子般在黑夜屋宇间跳跃 , 一边 , 他手中还抓着一丛花枝 。 那花枝太大了 , 快把两个人都挡住了 , 江鹭却不肯放 , 干辛万苦地非要把花枝带回来 。
伏在背上的小娘子呼吸轻软 , 熟得他的心如云一般轻飘绵软 。 他想要为她做一切事 , 只求今夜无限延长 , 他心爱的小娘子一直这样依偎他 , 生生世世不和他分离 。
怕惊醒背上的人 , 江鸯的动作很轻 。 他落到自己院落中 , 却目光颤一下 ,
忽然转身要往别处走 。
身后人声音显厉 :“ 站住 。 明明看到我了 , 你躲什么 ?“
江鹭身形顿一下 , 终觉得无法推脱 , 便默然回身 , 面对那立在院中一古树下的年轻娘子 。
这是他姐姐 , 江飞瑛 。 他未料到江飞瑛会出现在他的院中 。
江飞瑛壁着眉 , 看江鹭走近 。
她一眼看到弟弟眉目清润含春 , 情愫满怀难以遮掩 。
他的脸红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的 , 所以他昔日和阿宁腻歪时 , 南康王府谁都知道 , 只有他以为他们不知道 。 而今一一
江飞瑛扫一眼 , 便知道他遮遮掩掩背着的人 、 连面都不肯让人看的
人 , 必是姜循了 。 他还带回来那么一丛花 … 任谁都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
江飞瑛不快 :“ 白日时你就没了影子 , 还夜不归宿 , 天亮时才回来 。 你去干什么了 7
江鹭道 :“ 姐姐难道看不出来吗 ? “
江飞瑛一愣 , 目光怪异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
他竟然学会顶嘴了 。
她记忆中的江鸯从不和人顶嘴 , 只会跟在她身后好言相劝 , 非要磨得她心烦点头 。 一做错事 , 江鹰比谁都心座 , 比谁都先认错 … 而今不同了 。
他长大了 ,
变了很多 。 他身边还有了姜循 。 姜循那样能言会道的坏娘子 , 带坏他们家的小夜白 , 教得小夜白面不改色回敬她 。 这算是好 , 还是不好呢 ?
江飞瑛垂头 , 想起姜循说过 , 他们一起害了江鹭 。 南康王府对江鹭的教诲既成全他 , 又撂毁他 。 如果不是他们总不认同江鹭 , 江鹰也不会 、 不会
江飞瑛沉默半晋 , 凌厉的神色收了回去 。 她意兴阑珊 :“ 我来找你 , 是告诉你 , 我打算离开西北 , 去和 「 飞鹰军 「 汇合了 。 三万兵马已至大河 , 剑锋到底指向哪里 , 我这个主将得现身了 。“
江警颌 : “ 保重 。“
江飞瑛盯他片刻后 , 肯定道 :“ 姜循 … 已经把我和她的计划说给你听了 ? 看起来 , 她成功说服你了 , 你愿意和我们同行了 ? “
江鹰 : “ 是 。“
黑夜中 , 江飞瑛神色有些幽晦 , 有些沉间 。 她似想说什么 , 却没说出
她长立半晋 , 到底拱拱手 , 向江警告别 , 转身往外走 。
江鹭凝望着她的背影 , 忽然说 :“ 姐姐别伤心 , 段大哥在天之灵会希望你得偿所愿的 。 以前在凉城时 , 段大哥说你是天上的飞鹰 … 他不想束缚你 , 希望你自在翱翔 , 永不坠落 。“
江飞瑛身子微僵 。
好一会儿 , 江鹭见江飞瑛侧过半张脸 , 看着他 :“ 夜白 , 我们为你而自
江鹭怔忡 , 又因不解她在说什么 , 而轻轻地眨了下眼普 。
江飞瑛平静地说下去 :“ 我和爹 、 和娘 , 一直为你而自豪 。 我们不觉得你软弱 , 不觉得你一意孤行在做错事 。
“ 也许我们以前不能理解你 , 但是到今天 , 我们已经明白了 。 我们知道了你的追求你的志向 , 明白了你的忍耐你的善良 , 我们为此感到后悔 。 爹娘后悔把你教得太好 , 才让你身陷凉城 ; 爹娘又敬佩你为凉城而奔走 , 我们南康王府教出了你这样优异的孩子 。 在我出建康前 , 我见了爹 , 爹让我告诉你 : 心软是珍贵的品格 , 别为此而觉得愧疚 。
“ 我对你严苛 , 既是出自姐姐的管教 , 也是因为少时的不服气 。 就像姜循说的那样 , 我不服气凭什么你得爵位
, 我却不能 … 后来因为你的避让 ,
因为爹的坚持 , 我已经袭爵 , 可我并不快乐 。 付出
太惨重 , 代价太大 。 若是可能 , 我希望你还是南康小世子 , 段迁还活着 , 我嫁来凉城开辟我的疆土 。
我不该对你那么凶 , 不该总欺负你 … 我今日已经长大很多了 , 我有本事靠自己去争取我想要的东西了 。 人越往前走 , 越明白自己的稚嫩和卑微 。 我要为昔日的嫉妒迁怒 , 而对你说抱歉 。
“ 我和爹娘 , 我们一直 、 一直 …“
江飞瑛这样强硬的人 , 在此夜尽天明之际 , 她仰望着天上零星的被云劈吞没的星辰 , 几乎双眸泛涨 , 语不成调 :
“ 我们一直喜欢和期待着你 , 夜白 。
“ 爹娘托我告诉你 , 之前你在南康王府的两年 , 他们不理你不见你 , 是错了 。 他们对不起你 , 你别计较 。
“ 我想告诉你 , 想把爹娘没有说的话一起告诉你一一这一次 , 无论事成事败 , 你都回家吧 , 好不好 ? 无论用什么方式 , 我们一家人应该团聚 。 爹娘不会再怪你要娶谁 , 要和谁相许终生 , 又为谁去报仇雪恨 。
“ 你带着姜循一起回家来 。 我们不会再挑剔你们 , 我们一家已经走散了很多年 , 彼此都在后悔都在反省 , 为什么不回头呢 ? 夜白 , 我们十分 、 十分的 … 想念你 。“
此时天光演雾 , 断雨已住 。 背着一人 、 立在凉风中的青年衣襟被吹荡开 , 像从山林中走出的幽魅一一因他们不要他 , 所以他成了无家可归只能飘荡的幽魅 。
江鹭一声不吭 , 但睫毛沾雾 , 眼中有淋滴薄水无声落下 。
委屈难受并非没有 。 终日游荡 , 谁不想家 ?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 他只是希望爹娘与姐姐接受阿宁 , 喜欢阿宁 , 接受他为凉城做的事 , 理解他的所求 。 若在意之人理解了他原谅了他 , 他此生又有何求呢 ?
这么多年后 , 爹娘终于退让 。 他为此感动 , 又为此难过 。 他们总是奘他好 , 可他在父母面前 , 是如此的不孝 , 如此的任性固执 。
戚戚滑落的泪水挂在腮上 , 江鹭却没表现出更多的 , 没有让姐姐难堪 。
江鹰微
笑 : “ 好 。 诸事过后 , 无论成败 , 我都和循循一起回建康 , 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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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飞瑛睫毛上挂着水 , 她不习惯过于温馨的气氛 , 便开玩笑 : “ 不过回来后 , 你可不许和我抢爵位哺 ? 南康王府未来是我的 。“
江鹭笑意在眼中流动 , 语气放松些 : “ 好 。“
江飞瑛走出院落 , 走出江鹭的视线 。
江鹭沉静地望着黑夜吞没姐姐的身形 。 他耳力极好 , 他听到外面的马蹄声 。 再过一会儿 , 他听到了姐姐悠然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 御马而走 :
“ 行不得也哥哥 , 十八滩头乱石多 。 东去入闽南入广 , 溪流湍驶岭崴峨
… 行不得也哥哥 1“
黎明间 , 马蹄湾青砖 , 娘子的歌声曲不成调 , 零零落落地散在清晨风中 , 被风带走 。
江鹰侧耳听了很久 , 直到听不见了 , 他才低声 :“ 偷听了这么久 , 怎么还在装睡 7“
伏在他背上的姜循 , 不情不愿地眷开眼 。
晨风很凉很软 , 姜循的声音也少有的糯 , 她抱怨道 : “ 和你这种武功好的人相处好麻烦 。 装个睡而已 , 你都说破 。“
姜循道 :“ 我也不是故意装睡 。 我只是了解郡主 , 她不喜欢路人热泪盈眶跟人真情流露 , 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不容易了 。 我若是不恰当地醒来 ,
她岂不是很尴尬 ? 她若恼怒而走 , 口不择言 , 说出违心的话让彼此伤心怎么办 7“
姜循援他脚颈的手紧一紧 , 她近乎呓语 :“ 阿鹭 , 互相关心的家人 、 爱着彼此的家人 、 愿意为彼此而退让的家人 , 是非常难得的 。 我虽然一直不满你爹和你姐姐对你的严厉 , 可我也深深羡慕你们 。 阿鹭 , 你拥有很多爱啊 。“
江譬低声 :“ 别伤心 , 我也喜爱你 。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
姜循冷哼一声 :“ 我有阿芬 。“
姜循又欲盖弥彰地强调 :“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坦率 。 你要理解别人啊 … 难道郡主不说 , 你就不明白她在为你而奔波了 7“
江譬心中的几多伤怀 , 被她抚平 。
最有趣的是 , 他知道她在暗搓搓地指她自己
, 暗搓搓地指责他非要逼她说 “ 喜爱 “。 她大约是想说 , 有些人口上不诚实 , 并不代表不爱 。 是他要求多 , 是他不体贴 …
江鹭好声好气 , 再一次的 : “ 我错了 。“
姜循眉目蕴着欢
喜色 。
她侧过脸 , 掀开帷帽 , 在他脸上轻轻地 “ 啵 “ 一下 。
江鹭怔愣 , 被亲得整个人眉目扬了起来 。
乖巧的小娘子好甜 。 他听到她在他耳边俏皮絮叨 :“ 阿鳟 , 有一个很好玩的事 , 你现了吗 ? 往往我指责你一通 , 再在你面前装个可怜 , 你就会开始迟疑 , 开始反省你自己 。 只要你开始犹豫 , 你就会转头来跟我认错 。 更甚者 , 我还能从你这里骗一个亲亲呢 。“
姜循又轻轻地亲了他脸颊一下 。
他脸颊冰凉 , 心间血却热起来 。 他控制不住地想笑 , 咳了一声 。
她还在煞有其事 :“ 这是我多年和你相处的经验 。 你多学着点吧 。 “
江鹭哑声探讨 :“ 原来你对付我 , 这么多手段呢 。“
姜循哼一哮 :“ 你以为搞定你 , 很容易吗 ? 若不是这些不着痕迹的对疙下药的小手段 , 你这会儿估计还在恨着我 。 你若是不小心死在凉城战火里 ,
都没人为你收尸没人救你 。 我骗你哎你 , 是教你成长 。 快 , 说 「 谢谢循循 「。“
江鹭知道她在逗自己 , 他便顺着反问 :“ 可是 … 说出来 , 你的小手段不就不灵了吗 7“
姜循顿一顿 。
她若无其事道 :“ 灵不灵 , 且看郎君好不好 。 心不好的人 , 再怎么逗 ,
也是浪费时间 。 何况 , 难道我失败了吗 ? 难道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 , 你还没
有心动 ? 我真的骗不到一个亲亲吗 7 “
悠而播的女声亲着他耳 , 他何德何能 , 可以拥有这样的姜循 ?
姜循正玩耍着逗他 , 努着嘴想等他侧过脸来 , 送她一个亲吻 。 但是陡然天旋地转 , 她一声惊呼后 , 被人搜了下来 , 脚踩到了地面上 。 她脸畔边与人相缠打结的丝被插 , 可还没更痛 , 便被人解开了那束 。
姜循赵摇晃 , 被人援腰扶稳 。
江鹭掀开她的帷帽 , 将她的帷帽抓在手中 。 他在晨雾濠濠中俯身 , 吻落到她唉起的唇上 。
被亲得扬起眉毛的人 , 换成了姜循 。
她懵然 , 目光却明亮 , 便再次被人抱住 。
风飒飒拂叶 , 天边鱼肚白漫涌 , 自云后缓出 。
天未亮之际 , 江鸯在自己的院落月洞门前 , 俯身亲吻一个迷迷糊糊的美人 。 他手中抓着的帷帽纱帛被风吹扬 , 扬扬散散 。 另一手中的花枝在风中摇曳 , 花瓣飘落如雨 。
纱帛和花丛遮掩 , 挡住二人的面容 。 清晨院外小径有兵士巡逻 , 只看到了花枝 , 便漫不经心地走开 。
脚步声来 , 脚步声又去 。 此景凉潘心肺又刺激万分 , 让人手心冒汗又满心兴奋 。
姜循被亲得心跳加 。
她往后退一步 。
江鹭拿眼 。
她看到了他眼中温润的欲色 。
姜循当即被吓醒 , 惊一声 :“ 阿鸯 ! “
… 他不会亲出感觉 , 生了欲心吧 ?
姜循绝不会说自己腰酸腹痛应付不了 , 她沉着无比地为自己脸上贴金 : “ 郡主走了 , 演兵带来的那几位将军 , 不是得靠我的三寸不烂之舌 , 说服他们跟着咱们一起造势吗 ? 我今日会十分忙碌 , 你 、 你 … 悠着点 。“
江鹭眼中流光唾笑 。
他淡然 : “ 我以为你在勾引我 。“
姜循一噜 。
许是她前科太多 , 她一时间找不到话为自己辩驳 。 而少见她吃瘪的表情 , 江鹭愉快地笑出了声 。
他朝后退一步 , 不逗她了 。
江鹭低头 , 摘下自己革带上的玉佩 , 挂到她腰间 。 姜循因怕他兽性大而一动不动 , 任由玉佩悬腰 , 她迷惘胥一下眼 。
她听江鹭轻声 :“ 我的贴身之物 , 送你 。“
姜循 : “ 送我做什么 7“
江鹭目光微妙而抱怨地警她一眼 。 枉她承认她小手段甚多 , 可真正动情之时 , 她反而比旁人要慢一些 。
江鹭平静道 :“ 不做什么 。 想送就送了 。 我让卫士送你回去 … 咳咳 ,
我不方便天亮送你 , 被人看到不好 。 “
姜循走出两步 , 在月洞门前看到自己的卫士 。 卫士们眼观鼻鼻观心 ,
对自家娘子和江警的私会已经见怪不怪 。 而姜循在晨风中走了一段路 , 忽然悟出江鹭那柔软的爱慕之心 。
她手掠到自己腰下的男式玉佩上 , 流苏如涟 , 环佩叮当 。 女子出行需要禁步压裙 , 他送她玉佩 , 岂不是想日日见她用 ?
姜循回身 , 果然看到月洞门后 , 江鸭
盯着自己 , 目光宁静而温意浅浅 。
晨露滴答落下 , 他半身潮涨 , 手中抓着那花枝不放 。
姜循 :“ 阿鹰 , 这花会枯菱的 , 你丢了吧 。 注定要枯的花 , 捡回来干什么 2“
江鹭 :“ 不会 。 我找人剪裁 , 把它好生种下 , 日日施肥浇水 。 它不会枯 , 我会养活它 。 这是 … 总之 , 你不用管了 。“
哎 , 这样的阿鸭 。
世上再没有比他更讨人喜欢的郎君了 。
姜循含笑 :“ 那么 … 咱们今夜再见 ?“
他分明腰背不自主地挺直 、 眉目生笑 , 却手负于后 , 淡然自若 : “ 自然 。 我找你谈公务 。“
卫士们忍笑 , 而姜循弯眸 :“ 欢迎欢迎 。 我必秉烛添酒 , 开窗扫榻待君作者有话要说 :
本来这章应该剧情往后连着 , 一口气写完倒数第二章 。 但我太喜欢我们循鸟了 , 想特意用一章把小鸟的亲情线处理完 , 就成这样了 … 就是说 , 还有两章 。 这章是因为我的私心 , 想让我们循鸟轻松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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