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107 章

第 1o7 章第 1o7 章

五月起 , 大魏各方被战火席卷 。

听说阿鲁国也在内斗 , 但大魏无心关注 。 西北诸君 , 随江鹭举起反旗 ,

兵欺东京 ; 东南道 , 南康王府永平郡主江飞瑛 , 以 “ 朝廷无道 , 逼人骨肉相残 “ 为由 , 同样起了兵 ; 再有西南道 , 张寂集合那些起义的盗匪 、 农民 , 管朝廷要一个说法 , 同样反了 。

东京被四面八方逼峒 , 君臣却斥四方军马为乱臣贼子 , 无臣节不忠君 ,

召各路勤王兵马 , 平定这些叛乱 。

七月燥热 , 姜明潮坐在姜府阴凉些的院中 , 一边听着仆从为他念那些最新的奏章 , 一边听着蝉鸣驴噪 。

东京要败了 。

江鹭的兵马已经日益逼近 , 策反飞纸日夜飞在东京上空 , 被百姓捡到 ,

弄得满城人心惶惶 。 无论朝廷如何说贼兵距离东京还有很长一段路 , 东京百姓们仍啼哭咒骂 。

百姓们开始攻讯朝堂 : 为何不肯认错 ? 难道凉城之事 , 真的像贼子说的那样 , 是东京逼出来的吗 ? 难道姜太傅真的叛国 , 却还在朝上一手遮天 ?

小公主暮灵竹第一次在朝上掀帘生气 , 指责那些互相推招的臣子 : 一心对敌之际 , 为何仍不能同心 ?

然而大势已去 , 一切都要结束了 。

念完一封封折子的仆从退下去后 , 清寂的院中便只有姜明潮一人闭目坐在竹躺椅上了 。

躺椅轻轻摇晃 , 如秋十一般 。

姜明潮模模糊糊中 , 感觉一道人影坐下 , 拿起一旁的蒲扇为他祛暑 。

那人纤瘦而伶仁 , 鬓如云 , 眉目如月 , 温温柔柔地坐在身侧陪伴他 。

姜明潮心知这是幻觉 。

毕竟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 耳朵不太能听清声音 , 话也不太能说出来 。 今晨时 , 他连出门都做不到 。 等醒过神的时候 , 他现自己已经昏迷了大半日 。

奏折只能送到姜府 , 奏折内容只能由仆从高声念出 … 而即使他们故意念错 , 姜明潮也现不了了 。

姜明潮意识到自己的时日恐要走到终点 。

而今幻觉出现在自己身畔 , 他便知道大限到了 。

姜明潮眼开眼 , 一片幽黑中 , 他侧过脸 , 朝向自己身畔那纤纤幻觉 :

“ 静淞咧 。“

她温温和和地打扇相候 。

姜明潮失神 :“ 你我早年把姜循教的太好了 。 而今你我伟业被她一手毁掉 , 我竟左右为难啊 。“

“ 姜夫人 “ 安静地看着他 。

姜明潮出神 :“ 东京保不住了 , 傀儡公主无法对抗从战火和仇恨中走出来的强敌 。 我至今查不出叶白为何如此古怪 , 可我也知道不能把朝政交给他这样的人手中 。 事到临头 , 我竟然要向姜循认输 。“

他沉默下去 。

他的抱负是施展不了了一一原本还有机会 , 但是自从姜循和江鹭联手起兵 , 又杀了伯玉 , 攻他名声 , 这局势便坏了下去 。

他这几个月 , 一直和那几人斗法 。 可是朝廷对武臣多年打压 , 厉害的能打仗的都在西北 , 都在江警和江飞瑛阵营中 , 连张寂都投向了他们 … 东京根本嬗不下来 。

姜明潮早知道东京必输 。

他亦早知道自己拿不到解药 , 活不下来 , 无法和姜循继续斗了 。

他其实有一个法子 : 教好小公主 。 君权总是厉害的 , 君心总是万民朝拜的 。

可姜明潮此生最痛恨的便是君权 。

临终之际 , 他宁可向姜循认输一一

助他们攻下东京 , 嬴得民心 , 毁灭君权 , 求臣权强盛 。

姜明潮喃声 :“ 那个叶白寻了借口 , 闭门不出 。 而我的人拦到消息 , 杜家那个小丫头悄悄和城外传信 , 为循循他们指路 。 我知道杜家那小丫头的心思 , 她看出局势不好 , 要给杜家求个活路呢 。

“ 所以我和阿鲁国人又联系了 … 阿鲁国现在被那个回去的公主闸起内乱 , 伯玉拉扯起来的几位将军不服气 , 带兵逃出阿鲁国 。 我便用我最后的权利 , 为他们在蜀地开了通道 , 让他们一路兵至东京 。 我骗他们说 , 攻下东京 , 他们就可以挟持东京威胁天下 , 要求大魏和他们谈判 , 给他们机会 。 其实怎么可能呢 ? 江鹭的军马 , 江飞瑛的军马 … 谁会认阿鲁国的逃兵呢 ? 江鹭更恨阿鲁国恨得要死 , 挫骨扬灰恐怕都是轻的 。

“ 东京名正言顺被那几个孩子拿下了

。 他们是大魏的功臣 , 建立新的朝堂新的秩序 。 静淞 , 你说 , 这样是不是很好 7“

“ 姜夫人 “ 轻声

: “ 那么 , 阿竹呢 7“

姜明潮无言 。

姜明潮唇角浮起一丝笑 : “ 静淞 , 你说我这辈子所求 , 到底算怎样的结局呢 ?“

他到底有没有成功呢 ?

若是没有成功 , 可他终于让暮氏衰败 , 无力强盛 。

若是成功 , 他到底见不到那一日 , 也终究没机会亲手去实现抱负啊 。

夏日午沉 , 姜明潮无声无息地死在自家院落中 。

过了一日 , 宫中的暮灵竹才得到太傅身死的计告 , 而她正茫然地看着太傅临死前写的一封书信 , 为她道明一切 。

蔡灵竹站不稳 : 杜嫣容和城外联络 , 投靠贼人 ; 叶白想看东京亡于此节 ; 而阿鲁国逃将攻城 。

宫女疾道 :“ 殿下 , 外面一一 “

蔡灵竹跟着宫女走出宫殿 , 看到飞飞扬扬的纸屑飘在半空中 。 有卫士抢到一些纸屑 , 那些纸张上写着让东京百姓投降的话 , 写着让摄政公主开城门跪请阿鲁国将军入城的话 。

这是阿鲁国将军的宣战信 。

正像姜明潮说的那样 : 他打开了蜀地通道 , 请阿鲁国军马入大魏 。 他叛国叛到了极致 , 什么名节臣心全然不在乎 。

若是想逃 , 这是最后的机会 。

蔡灵竹站在围栏前 , 手握两封信 。 一封是太傅写给她的劝告书 , 一封是卫士拦截的阿鲁国传遍全城的劝降书 。 夕阳铺满半边边 , 轰轰烈烈地焚烧天际 , 有一种盛而衰的凄美 。

宫女惶然 : “ 殿下 ,

蔓灵竹扶着围栏的手抖 。

生死存亡之际 , 暮氏公主血脉里存留的骄傲终被激出来一一宫人听到年少的摄政公主轻而坚定的声音 :“ 绝不开城门 , 和阿鲁国铁蹄死战 。

“ 我纵亡于此 , 大魏国也不会亡于此 。

“ 告诉全城百姓不必慌张 , 那些是劝降书 , 朝廷没有放弃他们 。 “

卫士 : “ 那些反贼一一 “

蔓灵竹想到江鸯和姜循的面容 , 眼睛极快地眨一下 。 她又恨又伤心 ,

又迷惘

又沉着 :“ 亦不理会 。“

阿鲁国敌将忽然兵至东京城下 , 攻城之举意得满城惊惶 。

东京早想过敌军有兵至城下的可能 , 但东京一直以为敌军会是江鹭他们 , 没想过阿鲁国的可能 。 而阿鲁国万千将士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 , 快攻城 , 让东京根本来不及反应 。

君臣和百姓皆惊 。

混乱之际 , 蔚灵竹出来主持局势 。

说来荒唐 , 做摄政公主做了半年 , 没有一样事是这位公主做主的 。 但姜太傅一死 , 叶白也出于不知名的原因避让 , 朝局大权居然回到了这位公主手中 。

当然 , 也可能是局势艰难 , 无人有心和公主争权 。

朝臣人人都知前途暗淡 , 各自寻求机会 , 没人在乎一座终要被碣压的皇城的命运 。

只有暮灵竹在意 。

这是她的皇城 , 她的子民 。

蔚灵竹登上城墙之时 , 杜嫖容出现在叶府 。

叶府一如既往地空荬 , 叶白托病不见任何人 , 杜嫖容是带人硬闭 , 才见到了叶白 。

正堂四方有风 , 叶白坐在空无家具的堂中独饮 。 树叶簌簌摇落 , 此地像华丽的活人坟墓 。

杜嫣容想到暮灵竹告诉自己的那些话 。 此时她见到叶白 , 依然忍不住将这位青年从头到尾打量一瞧一一

满东京人眼拙 。

她也失算至此 , 没料到叶白的真实身份 。

杜姜容立在堂下 , 乱叶纷飞 , 无人来迎 。

她自有一腔坚持 , 轻声细语道 :“ 姜太傅已逝 , 叶宰相闭门不出 , 不知情者 , 还要以为叶宰相和姜太傅如何情深 , 为姜太傅而魂不守舍呢 。“

叶白慢悠悠饮酒 :“ 杜娘子不必激我 。 我并不在意这些 。 杜娘子请回吧 , 我早说我近日有疾 , 无心理朝啊 。“

杜嫖容 : “ 你是无心理朝 , 还是巴不得东京亡在这场战乱中呢 7 “

叶白眼皮微微一跳 。

杜嫣容玉容雪肤 , 神色变得凛然 , 朝前款款入室 :“ 阿鲁国人围城 , 满城百姓嚎哭 , 东京无人有领兵之才 , 无人站出来主持局势 。

“ 叶宰相 , 叶郎君 , 叶清之 , 叶白 … 或者 , 我该称呼你为

「 程郎君 「

呢 ? 来自凉城的程家麒麟子 , 程应白程郎君 , 唯一真实的只有你的脸 , 还有你的字一一清之 。“

杜嫖容想到宫中暮灵竹闪着泪光的眼 。

杜嫣容微微抖 , 厉声 :“ 清之清之 , 举世皆浊你独清 。 你当真是程家的郎君 ? 程段二家因冤屈而

亡 , 江郎君为凉城奔波多年 … 你又在做什么 ?

若非阿竹愿意说出来 , 我真不敢相信 。“

叶白目光幽冷 。

然而杜姜容以为他会愤怒 , 他却没有一丝情绪 。

他甚至轻轻笑一声 : “ 杜三娘子 , 我说过了 , 不必激我 。“

他自顾自 :“ 无论你如何说 , 我都不会承认 , 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 “

杜嫖容盯着他 。

满堂昏暗 , 他如幽魅一般藏身其中 。 幽魅亦有求 , 他当真疯狂至极 。

然而 、 然而一一

杜嫣容深吸口气 :“ 程应白 , 你既是程家出来的人 , 你必有领兵之能 ,

帅军之才 。 东京是有禁卫军的 , 只是张郎君离去后 , 东京深陷乱局 , 新的指挥使无法服众 。 而今满城战火 , 民心惶惶 , 你了解东京局势又有领兵之才 ,

何不站出来 , 率领禁卫军抗敌 ?“

叶白如同没听到 。

杜姚容见他如此 , 便沉默一会儿说 :“ 这是阿竹拜托我来请你的 。 “

他听到 “ 阿竹 “, 只是眸子晃了一晃 , 依然不为此惊讶一一自然 , 如今知道他身份的 , 只有那么嫩寥几人 。 自然是暮灵竹泄露了消息 。

叶白微微一笑 。

看 , 谁不背叛谁呢 ?

小公主一副信赖他的模样 , 关键时候 , 不一样要出卖他吗 ?

而暮灵竹显然出卖他出卖到了极致一一杜婿容一字一句 : “ 你若不出来带兵 , 我和殿下便会告知天下 , 你是程家郎君 。 “

叶白失笑 。

叶白笑问 :“ 杜三娘子 , 你觉得到了今日 , 谁在乎我是谁呢 ? 我就算是冤魂 … 难道东京朝臣还能吃了我不成 ? 你们自顾不暇 … 哪有空管我是谁 7 ,

杜威容 :“ 东京百姓不在

乎你是谁 , 满朝文武到今日也不在乎你是谁 ,

但你自己在乎你是谁 。“

叶白顿住 。

这位杜娘子果然口舌了得 , 果然十分厉害 。

蔡灵竹托她来当说客 , 她斩蛇只拿七寸 :“ 你是凉城程老元帅的儿子 。

你们程家满门忠烈 , 纵死得冤屈 , 绝不死得懦弱 。

“ 你若是不肯出来带兵 , 我就告诉天下人 , 你是程家的麒麟儿一一让世人看看 , 程段二家满门忠烈 , 最后苟且活着的人 , 却是怎样一个想将东京送入火坑的人 。

“ 如今满天下都在说程段二家的冤屈 , 都在道东京的不是 … 你要当那个例外吗 ? 要让满天下知道 , 程家出了你这么一个逆子 , 违背祖训不敬祖宗 。 程家人不是反贼 , 但你是 。“

叶白冷冷地盯着她 。

他眼眸中的火幽暗万分 。

世人恐会为此惧怕 , 可站在他面前的 , 是昔日和姜循齐名的杜三娘子杜嫖容 。 杜姜容不畏惧他 , 杜嫖容有本事在疯的姜明潮手中救人 , 也有本事放出消息 , 告诉天下人他是谁 。

叶白缓缓笑起来 。

他已然愤怒 , 可他仍温温笑 : “ 乱臣贼子又如何 ? 他们若是不服气 …

就从地下爬回来指责我啊 7“

他俞地起身 , 庚道 : “ 他们爬得出来九泉吗 ? 1 “

杜威容 : “ 若是昔日凉城火灾那夜 , 有人去救 , 程段二家便不会满门抄斩 。 只要四方城郡有人看到狼烟 , 有人出了兵 … 凉城事就有转机 。 “

杜威容眼中泪光闪烁 , 轻声 :“ 叶郎君 , 程考元帅当夜一定非常希望有人来救他一家 , 救凉城满城百姓 。“

叶白面如恶鬼 。

他脸如鬼白 , 森冷无比 , 毫无血色 。 他盯着杜嫖容 , 陷入混乱一一

爹爹伯父他们曾经那样希望过吗 ?

是啊 , 他们必是希望的 。 为了该死的边关安危 , 他们逼他和公主联姻 , 逼他和幼时的姜循分开 , 逼他练武逼他掌兵 …

一些全是混账的人 , 死得无声无息 。 他离家出走想报复他们 , 想让他们知道他有自己的人生他不愿意当将军不愿意打仗 , 想让爹娘向他低头向他认错

…,

可是他等到了什么 ?

叶白立在空荡荡的堂屋中 。

有水湾落在冰凉的地砖上 , 如涟漪开花 , 如落花痕淡 。

… 那已经过去三年了 。

“ 诸位莫怕 ! “ 立在城楼上敲完鼓的暮灵竹 , 回身面对着下方将士 , 面对

着聚集城下的百姓 。

她从未面临这样的局面 , 从未有机会看到这样多的人朝自己叩拜朝自己祈福 。 她听到小孩啼哭 , 看到妇人鸣咽 , 她单薄

的身子被衣袂裹挟 , 脸上无血目中明光 。

她朝她的子民誓 : “ 我绝不背弃东京 , 绝不逃离东京 。 我和你们同战 。“

指甲拿进掌心 , 她痛得鲜血绵密 , 却仍说下去 :“ 只要渡过此难关 , 朝堂会认错 … 我已快马加鞭向江世子递降书 , 他们有大批兵马 , 只要我们坚持十日 , 他们兵马便会解东京围困之局 。 “

蔓灵竹微笑 : “ 我们会安全 。“

代价却是让权 。

然而无论代价是什么 , 满城百姓听到江鹰的名字却兴奋欢呼 , 开始看到了希望 。 在漫长的对峙中 , 原来连东京百姓都觉得朝堂错了啊 。

蔡灵竹出神之际 , 听到铁蹄湾地声 , 听到鼓声响彻天地 。 身边卫士上前提醒 , 暮灵竹才侧过身朝城下看 。

城楼上的将士和城下的兵马 、 百姓 , 一同看去 。

年轻的 、 俊美的叶白伏在马背上 , 带着兵马奔至城楼下 。 白袍在风中轻扬 , 尚未沽血 。 年轻的将领拿起头 , 朝楼上的公主拱手 。

叶白高声 :“ 殿下 , 臣请带兵出战一一 “

周遨声静 , 又偏然迸出更多的热情来 :“ 是叶宰相 ! 叶宰相要亲自率兵 7,“

“ 叶宰相马术好厉害 。“

“ 以前只以为叶郎君是文臣 , 可今日看上去 , 他穿战铠也像模像样啊 。“

蔓灵竹一言不 。

她立在城楼上 , 遥遥看着叶白下马 。 白袍小将在卫士邀请下快上楼 , 红缨飞扬 , 步伐稳健 。 他路在她面前 , 以武臣之力拱手 , 仰脸端然 :

“ 请殿下允臣出兵 。“

蔓灵竹缓缓俯身 。

许多岁月如水如雾 , 在她眼前穿梭 , 又如走马灯一样悠然消逝 。

幼年时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 抱着娘亲尸体大哭的日子 , 稚嫩问着谁来救她的日子 , 嬉嬉死前把画像送到她怀里的日子 … 她打开那幅画 。

画帛粗劣 , 画工普通 , 画中少年郎英俊风流 。

她在宫中校场中看到着官服的青年文臣为她拦住恶兽 ; 她在生辰日抱着画帛入睡 ; 她颤着手端不好药汁 , 被青年扣住肩 , 眼晏陕看着父皇在面前

故事最终定格在 , 他牵着她的手 , 踏过龙尾道 , 奔过丹培青砖 , 将她送到摄政傀儡的位置上 。

她曾以为那是新的开始 , 其实那已是结局 。

若画中少年郎长大 , 若少年郎走出画帕 , 便应是眼前这模样一一

年少的公主俯身 , 扶起意气郎君 , 轻声 :“ 本宫准了 。“

阿鲁国围城十日 , 年少的摄政公主和年轻的宰相相互扶持 , 带着东京百姓和禁军一同展开这艰难的守城战 。

守城因敌军到来的突然而展开得仓促 , 可是守城没有那般难 。 因阿鲁

国敌军围东京之势 , 四方兵马不会不知 。

有人建议他们等待 , 等到东京破城 , 阿鲁国占领东京 , 他们再去收割果实不迟 。 但得知东京被困 , 江鸯 、 江飞瑛 、 张寂 , 便都毫不犹豫地做了同一个选择一一

无论暮灵竹是否向他们求救 , 他们都会救东京 。

七月中旬 , 江鸯 、 江飞瑛 、 张寂三方兵马在城外汇合 。 阿鲁国将士被左右夹击 , 城中叶白现城外援兵至 , 直开城门 , 迎战敌人 。

军马战于城外 , 战于街巷 。

残兵被攻战一日 , 随着领兵的阿鲁国将军战死 , 敌军溃不成军 , 纷纷投降 。

战火燎原 , 叶白站在血泊中 , 迷栩地看着那道城门在眼前被推开 。

尘土飞扬 , 万千尸骨好似在一瞬间被碾灭成尘埃 。

他栩茫然地看去 , 似看到万千故人在战火中朝他挥手朝他告别 。 他看到爹娘走向烈火的身影 , 亦看到城火烧得漫然无边 。 他不曾留在那一日 , 他却好像一直留在那一日 。

杜嫣容说 , 若当夜有人救凉城 , 程段二家就不会那般

惨烈 … 若有人救东京 , 东京就不会成为第二个凉城 。

杜嫖容说 , 这是暮灵竹告诉她的 。

尘埃分开 , 故人身影消失 , 战火血泊间 , 叶白看到的从城外步入城门的人 , 是江鹭 、 姜循 、 江飞瑛 、 张寂 、 姜芜 … 许久不见的故人 , 风尘仆仆 , 重归东京 。

故人 , 还少一些人一一

杜嫣容那个过分聪慧的娘子 , 这几日明明和公主一起 , 救援百姓 , 慰问满城 。 如此关键时候 , 那二人为何不在 ?

而模糊的 , 叶白听到姜循声音 : “ 那是什么 ? “

他顺着那道声望去 , 看到宫城方向烟火冲天 ,

比城门这里看上去似还要惨然一些 。 叶白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 卫士回答 :

“ 宫城失火 , 杜娘子一听就脸色变了 。 “

杜嫖容骑马飞奔于到处倒着尸体的街衢间 。

她在宫门前下马 , 又拿出暮灵竹给自己的代表二人亲密关系的腰牌 ,

得以入宫 。 飞帛扬起 , 额凌乱 , 杜嫖容在心中凄喊 :

“ 阿竹 , 阿竹 。

“ 等我啊 , 等我 ! “

城门前 , 姜循一瞬色变 。

她实在和杜嫖容太心有灵犀 , 她一听杜嫖容的反应 , 便猜到生了意外 。

若我们俯视东京 , 俯瞰满城 。

我们会看到暮灵竹的宫殿没有被战火烧 , 却被公主自己的一把火烧掉 。 杜威容跑得赵捧地 , 爬起来继续跑 , 她却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一个求死之人 。

我们会看到姜循一行人纵马行御道 , 御道荒芜少人 。 宫门前的卫士无人敢拦 , 叶宰相逼问杜嫖容和公主的行踪 。

这一日 , 黄昏暮暮 , 漫天红霞 。

红霞如血铺天 , 姜循和江鹰他们出现在烧毁的宫殿前 , 叶白煞白着脸看路在地上挺脸哭泣的杜婿容 , 而面无血色的姜芜被张寂握住手 , 江飞瑛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 。

杜嫖容拿头 , 望着故人们 。

她再一次见到了姜循 。

她第一次和江鹭迎视 , 看到了这位自己昔日相看总也不成功的郎君 。

杜嫣容瘫坐在地 , 喃声 :“ 是我的错 。 我和

你们私下联络 , 想为杜家找出路 , 想为阿竹留后路 , 可我忘记了阿竹是公主 , 忘记了阿竹是暮氏血脉 。

我以为她没受过什么恩惠 , 她不会对身上的血脉有那么强的归属 , 可我错了

杜嫣容喃喃自语 : “ 我怎么就忘了她是公主呢 ? “

因暮灵竹总是那样不显眼吗 ? 因暮灵竹从来不像公主吗 ?

杜嫣容拙头看向他们 , 忍着难过 :“ 阿竹的宫女拿了一封遗书给我 。 那遗书是写给我们所有人的 。 我背给你们听 。“

黄昏好长 , 日不落地平线 , 昏昏照着诸人 。

他们听到杜姜容轻声 :“ 诸君 , 我是背弃者吗 ? “

江鹭拿起头 。

姜循怔忡拙头 。

叶白失神地看去 。

风中飘荡着杜嫣容的声音 , 活着的人可以想象暮灵竹稚嫩的声音一一

“ 威容 , 别难过 。 我知道你想为我留后路 , 可我姓蔡 。 对我来说 , 江郎君也罢 , 姜姐姐也罢 , 你们都是王朝的背叛者 。 无论你们如何代表正道 , 我身为暮氏子孙 , 都不能为之屈服 。

“ 叶郎君 , 或者此时此刻 , 我该称你为 “ 程郎君 「 了 。 我让姜容逼你率兵 , 是因想给你一个走出来的机会 。 你说姜娘子被她的光带走了 , 独留你一人 , 其实你也是我的光 。 你是我的光 , 我不敢说 , 怕你抗拒 … 可如今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

“ 我是那个害了你一生 、 让你无法得到所爱的坏公主 。 程应白 , 你不是只能生活在深渊地狱中 , 你亦能救人 , 亦能保护一城百姓 。 终有一日 , 你将劈断身上枷锁 , 无拘无束 , 不被仇怨啧挟 , 得到你真正应该拥有的未来 。

“ 我想把真正的程应白还给你 。

“ 江郎君 , 姜姐姐 , 嫖容 , 程应白 … 我们各有所求 , 殊途同归而已 。“

那些是公主对自己在乎的人做出的宽慰 , 而公主真正想问的是 :

“ 天非独佑君主而护万民 , 君主需以德配天 。 君主以德护天下 , 若无德 , 自是天下子民的背弃者 。 纵父皇和兄长德亏 , 我又有何德呢 ?

“ 叶郎君 , 我知道你狼子野心却不告诉父皇 , 由你牵手

颤覆王朝 , 我是背弃者吗 3 我知道父皇兄长以权乱民却怯懦无言 , 我是背弃者吗 ? 嫣容为我指出局限告诉我自己的平庸 , 我却孤注一掷试图以卵击石 , 我是背弃者吗 ?

“ 我承认你们的道理你们的志向 , 但我不原谅你们对暮氏皇族的操纵和轻视 , 不接受嫖容为我找到的活路 , 我是背弃者吗 ? 我不敢面对你们不想面对你们 , 试图赴死为暮氏求一丝他人怜惜 , 我是背弃者吗 ?

“ 我死前道出一切 , 似乎有挑拨你们的嫌疑 , 我是背弃者吗 ?

“ 诸君 , 我是背弃者吗 ?“

漫长的沉默笼罩此地 。

最后一丝光被地平线吞没 。

昏黑笼罩在场诸人 , 遍地狼藉 。

这世间 , 有人是升不上去的朝阳 , 有人是落不下去的余晖 。 有人好像做到了一切 , 有人好像什么也没有做

到 。

这些人 , 他们短暂交集 , 终是背道而驰 。

作者有话要说 :

这就是小公主的高光 , 也是她完整的一生故事了 。 所以我之前总说不要把她和叶白绑定 , 她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

小公主走的其实是 “ 君主已背弃 “ 那条线 , 是这篇文背景里的那条线 , 和她父皇 、 兄长一起组成的那条线一一老皇帝因皇权而背弃 , 太子因利欲熏心而背弃 , 小公主代表的 , 则是平庸 。 身为君主 , 平庸即罪 。

不过我也不想把她当做一个符号 , 她只是太年少了 , 被捧到不适合的位置而已 。 这不是她的愿望 , 但她没有背叛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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