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295章

例如,江鹭自?来乖戾,不敬不孝,数年前为一女子而要和父母断绝关?系,因?那女子病逝而疑心自?己?父母,离家出走。

玲珑当即去看姜循的表情:她?从姜循口中模糊听过这段故事,可是娘子口中的故事,似乎不是这样的。

姜循接着看下去。

南康王再斥责江鹭为人慈而懦,军中不服者?多,难以掌兵。南康王说此前剿匪,江鹭无法收服江南十三?匪,甚至被十三?匪所?掳,全靠自?己?的女儿永平郡主相救。江鹭武艺不济,又不能掌军,而江南有海寇之祸,南康王年事已高,绝不能把军马交给这样无能的孩子。

姜循想到江鹭少时多次失落,说他父亲不喜欢他。

此时此刻,姜循坐在昏昏马车中,心脏浮起一阵无缘由的刺痛,那痛意朝上涌,一径涌到眼底,让她?双目湿红。

她?咬着腮帮,逼迫自?己?看下去:南康王再不喜江鹭,也不应这样对江鹭。江鹭是他的儿子,他怎能残忍至此?他褫夺世子爵位,又和江鹭断绝亲情,他让江鹭在此世间,怎么活下去?

背着“不忠不孝”之名吗?

书信中,南康王似对江鹭失望到极致。他厌恶江鹭为女子而离家出走,又恼江鹭出走一趟,在东京惹下祸事,似乎和太子起了冲突,仗着世子的身份而任意妄为。

南康王诚惶诚恐地上书陛下,说南康王府上下绝无质疑君主之意,也绝不敢向?君主求什么恩典要什么真相。

南康王又说自?己?女儿如何?优秀如何?出色,自?己?思来想去,愿为郡主招婿,愿将王位传给郡主。

至于江鹭——

“请子出籍。往日无念,日后无求。此子一言一行,与南康王府上下尽无干系,奏请官家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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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大?连绵。

江鹭离开叶府,行在巷子里。他在长街上游离,失魂落魄,形容惨然。

商铺下躲雨的行人对着他指指点?点?,有的认出他,有的没?认出,有的着急地拉过旁人指着江鹭,说起什么小道消息。

江鹭觉得世间诸人诸事,此时应当都在指点?他吧。

毕竟这个时辰,那封伴着书信的邸报,应该传遍了东京的所?有官府——

这封在去年年底便被他求到的“断绝书”,只要他在上署名,即刻生效,送入官家的案几前,由官家批阅。

从今日起,江鹭自?请脱籍,一身功德尽毁不说,他还要抛下

所?有的家人与亲人。

从此后,江鹭再不是南康小世子,再无爵位,再无需得人敬仰。

他生他死,将和父母亲人无关?。

他毁他灭,皆是他咎由自?取。

这本就是他求来的,这本是他早已想好的绝路。去年他来东京前便想,若是没?有路可走了,便为凉城劈开一条路。可那时他也没?有料到,世事浑浊至此,他当真被逼到了这一步。

自?此以后,江鹭将无父无母。

他还有什么呢?

和家人的断绝亲缘,和叶白的计划,以及姜循的处境……这些?皆在心口划出一道道伤痕,撕裂开旧伤,掀开心房门窗,任由风雨呼啸,一遍遍地绞着伤疤。

江鹭裂口沥血,色如死灰。

大?雨滂沱,他走得跌撞摇晃,快要撑不住这周身遍体的压力?,可他还是得咬着牙撑下去。

他不能倒下。

雨水顺着江鹭的睫毛向?下滴落,他茫茫然地想到:他得去找一个人,他还有未尽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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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宫门前的姜家马车,许久没?有入宫之意。

马车中的玲珑落了泪,捧着邸报哽咽道:“这可怎么办?小世子、小世子……可怎么办啊?”

被出籍被除名,小世子从此后不再是小世子,而这东京风雨招摇捧高踩地,还有一位深恨江鹭的太子在虎视眈眈,江鹭可怎么在东京撑下去?

而姜循怔怔看着邸报,将那些?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靠着车壁,忽然想到了自?己?今日晌午之后约江鹭相见时,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在意江鹭的情绪。她?忽视了江鹭那句话——“我也有事和你说。”

他要告诉她?什么?

他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邸报的存在?

这到底是南康王的一意孤行,还是江鹭自?己?的决定?

靠在车壁上,姜循捂着心口,躬下身去。她?这样心如铁石、不为万事动摇的人,竟在此时此刻,少有的心如刀绞,少有的愤恨生怒,少有的为他人而彷徨。

怎么办,她?的阿鹭可怎么办?

这个时候,阿鹭一个人怎么熬,怎么扛?不管是计划中还是计划外,此举对江鹭来说,难道不残忍吗?

她?最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可这封邸报却说他不忠不孝,无情无义?,懦弱自?私,无德无能,不堪以背负南康王的信任,不堪以成为百

姓信仰朝廷信任的下一任南康王。

姜循在玲珑的哭声?中,忽然推开马车车门,摇摇晃晃地从车中跳下。玲珑追下去,见姜循和侍从说了什么,侍从便解开一马,来扶着姜循上马。

玲珑颤声?:“娘子?”

姜循手攒紧缰绳,眼中失焦:“我去去就来。等我一会儿便好。”

玲珑:“我们不进宫了吗?”

“进,”翻身上马的姜循只在短短瞬间,繁复华美的裙裾便被哗然雨水淋湿,雨水湿漉漉地拂在她?的帷帽上,帷帽后,姜循面容模糊妖冶,“等我一会儿、只要一会儿……”